第61章
鄭芍協理宮務的事雖沒有大張旗鼓,但沒過一天,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因此次算是淑妃找鄭芍幫忙,兩人的交接全部都在私底下進行,淑妃很爽快地在一天之內把帳冊等物事大部分都交給了鄭芍。
大雍朝後宮人事分六塊,轄設尚宮監,尚儀監,尚食監,尚服監,尚寝監,尚工監六大監負責宮內雜事。
其中尚宮監總攬其他五監,主要負責宣旨啓奏,此外,宮中諸人的名錄,各處大小鑰匙都在此監之中,是六監當中最重要的部門。現在皇後因被罰禁足,皇帝便把尚宮監的事宜交給吳春暫時打理。淑妃領了尚食,尚服,尚工三個比較重要,油水也大,當然,相對而言,也最容易出問題的部門管理。
惠妃且不說,淑妃管了尚服監,到現在冬裝都還沒發放下來,這已經是嚴重的失職了,難怪她無論如何也要把鄭芍拉下水,等鄭芍一松口,便毫不含糊地把尚食,尚服兩監的帳冊給了她。
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淑妃整個人就像清爽了一大截似的,笑得十分真情實意:“有勞兩位妹妹操心,姐姐給妹妹們斟茶道謝了。”
鄭芍坦然地喝了茶,又笑着跟淑妃說了幾句話,表示了彼此同盟的牢不可破,便把她送走了。
鄭薇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給皇宮當管家婆的那一天。她粗粗地翻過一遍帳本,便知道淑妃沒管好,不止是她自己能力的問題,底下人絕對沒少使絆子。
管家她不怕,但她身份低,鄭芍不可能一直操心此事,她一個人來的話,只怕要壓不住場子。
但這些問題說出來也只有讓鄭芍跟着一道操心,她既然答應了,就必須要做到。鄭薇伏在案頭翻了一夜的帳冊,總算把這兩月積壓下來的問題有了一個初步的掌握。
眼瞅着五更鼓響,鄭薇朝窗戶處一看,外頭居然白得透亮。她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原來不知何時竟下起了鵝毛大雪。
飄飛的雪絮将黃色的琉璃瓦全部染成了白色,鄭薇心中一動,披上鄭薇那次送她襖子前一道送過來的凫靥裘,出門前怕風吹着,她提上兜帽半蒙上臉,也不打傘,信步出了門。
不出意外,景辰宮側邊的角門又開了。守門的太監看見是她,并不奇怪,行了一個禮後,點頭哈腰地讓出了道。
宮城上下果然一片雪白,大雍朝後宮管理比較人性化,早上上值的時間比夏令時會晚一個時辰左右,這個時辰掃宮道的小太監們都還沒有出門。
天色雖然還是全黑,但有了白雪的映照,倒也不覺陰森恐怖。
鄭薇也不知道往哪裏走,只是聽着麂皮靴子将腳下的積雪踩得咯吱咯吱作響,倒也別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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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步走了小半個時辰,鄭薇走到了靜微宮附近,遠遠地,有幾人穿着紅衣,站在宮牆之外。
皇帝昨天晚上歇在靜微宮嗎?可皇帝這麽厭惡江昭儀,這怎麽可能?
鄭薇心中一動,猛烈地跳了幾下,朝那幾人的方向走了過去。随着距離的越來越近,即使隔着綿綿的細雪,鄭薇也能準确地判斷出哪一個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快走到門口時,靜微宮旁邊的小門開了個口子,一個提着恭桶的小太監走了出來。
“這位小公公,”鄭薇站走到門前,問着那小太監:“皇上昨晚是歇在江昭儀那裏嗎?”
那小太監平時就是個幹最低等活計的粗使太監,何時有主子這樣跟他交談過,不由得愣住了。
鄭薇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在沈俊的臉上滑了一下,一看就忍不住皺了眉,他的臉,怎麽凍傷了……
她掏出一塊銀子,那小太監看了看左右,這可是意外之財,他樂呵呵地收起了銀子,立刻知無不盡起來:“這位娘娘,皇上昨晚翻了我們宮蘇貴人的牌子。”這不是什麽秘密,只需要随便問個人都能打聽出來,這小太監說得也沒什麽壓力。
蘇岚?是了,之前沒想起來,她從儀元殿遷出來有段日子了,就遷在江昭儀的靜微宮。
“那,有勞了。”鄭薇眼睛又看了一眼沈俊,他臉上好像出膿出水了……是不是弄點凍傷膏藥托小喜子給他送過去呢?
畢竟旁邊還有別人,鄭薇只看了這兩眼,待要收回目光,沈俊這時卻扭了頭,即使有漫天的雪霧,那眼睛當中只有彼此才能捕捉到的情絲依然準确無誤地被投入了鄭薇的眼底。
兩人的眼神只是一觸即收,鄭薇臉紅心跳地回了景辰宮,好久沒辦法回神。
直到去了鄭芍那裏,聽她對玉版吩咐:“你去請江昭儀來喝茶。”鄭薇的那顆撲嗒直跳的心髒才完全地回歸原位。
有威遠侯府這麽多年的人脈和金錢開道,在兩人回宮之前,江紹跟不明人士勾連的證據已經落到了鄭芍的手裏。
這一次,可是回宮之後的第一個硬仗。
江昭儀來得很快,她雖跟皇後走得近,但大約是商人和氣生財的習性,她跟宮裏大部分人關系也不賴,但即使如此,她除了鄭芍懷孕的那一次賀喜,也沒有主動來過景辰宮。
她一來便高聲地笑開了:“盈妹妹這裏可是得了好茶來請我喝的?”
鄭芍卻沒配合她,眼睛冷睨着她,哼道:“好茶不是沒有,只需要江姐姐答我一個問題,若是答得好了,別說是好茶,我這裏什麽好東西都随姐姐挑。”
江昭儀不是個笨人,立刻知道是有什麽事情在這裏面了,她收了笑,狐疑地問起來:“妹妹這話何意?”
鄭薇在旁邊觀察着江昭儀,她的表情十分地完美,看不出一點裝假。
鄭芍冷笑道:“我就是想問問,我與姐姐有何仇怨,姐姐竟聯合了李美人要來害我?”
江昭儀都懵了:李美人活着的時候是個小透明,又死了那麽長時間,她哪還記得這個女人?
她眨了眨圓圓的小眼睛,臉色變換片刻,遲疑地問道:“李美人?盈妹妹說的,是小半年前那個因傷了柔嫔腹中之子被發配冷宮的李美人?我怎麽聯合她來害妹妹了?妹妹你無憑無據的,可不興亂說話啊!”
鄭芍冷冷道:“姐姐少來裝蒜,若不是我調查得清清楚楚,我害你能有什麽好處?”
江昭儀驚慌了片刻,卻幾乎是立刻鎮定了下來:“那我倒要請教妹妹了,你到底有什麽證據?”
鄭芍拍了拍手,澄心将東西呈了上來。
江昭儀伸手就要抓來看,被澄心拿手擋開,将手裏的東西一展而收:“就是這封令弟的親筆信,上面清楚寫着如何聯絡人陷害我,你還要抵賴嗎?”
江昭儀怒道:“就那封我連上面有幾個字,寫了什麽都不知道的信,你就斷定了我害你?盈夫人,你是不是懷孕把腦子懷傻了?”
互相構陷這樣的罪名可不是亂認的,江昭儀顯然是着急了,連語言攻擊都使了出來。
鄭芍也不生氣,氣定神閑地坐在那裏,一臉“你裝,你繼續裝”的冷笑。
江昭儀沖口而出那句話,立刻就覺得了不妥。她雖表現得像個傻大姐,但她不是真的傻,否則的話也不會平平安安地就生出了本朝唯一的公主。
假如說此事是盈夫人有意在陷害她,她也不怕跟她對質,可對方從她一進門就開始步步緊逼,顯然說明了她有備而來,難道說,她真是掌握了什麽一些事情?
江昭儀有自信自己絕對沒幹過這樣的事,但是,她的弟弟……她想起自己弟弟的那副德性,心底狠狠一沉。
但盡管心亂了,她仍然力持鎮定,滿面怒色地道:“我好心來探妹妹,妹妹就這樣拿着一封莫須有的信件便說我要害你。好啊,既然你覺得是我要害你,那麻煩你拿着你的證據去跟皇上道冤去!我就不信了,你黑的,還能說成是白的!”
鄭芍沒有說話,她低下頭撇了一下茶葉沫子。
鄭薇便知道,這個時候,該是自己出場的時候了。
她跨前一步,扶住激動不已的江昭儀,狀似安慰地道:“江姐姐別着急,我們夫人既然這樣說,自然是手上有鐵證。夫人,我看,江昭儀她是不是有可能受了蒙弊,以至于做出了錯事?”
鄭芍還沒說話,江昭儀立刻吼了一句:“我從來沒害過你們家夫人!”
鄭薇連忙給她順氣,安慰道:“我不是在懷疑江姐姐,我是說,有可能江姐姐這裏可以打包票,可是,江姐姐跟家裏人這麽久音訊不通,是不是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了呢?”
鄭薇的話正巧說中了江昭儀的隐憂,她的神色頓時難看不已。
鄭薇看着火候到了,便轉向鄭芍:“夫人,我看江昭儀的确像是不知情,不如您先讓昭儀回去,讓她叫家裏人來問一問,看看是不是哪裏出了岔子,如何?”
江昭儀拿希望的目光看向了鄭芍,完全不覺得,她已經信了姐妹倆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