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鄭薇心道,可不是命途多舛嘛。進宮這才多長時間,命都快弄沒了幾回,誰都沒她多災多難。
鄭芍便問道:“那大師,除了佩戴平安符之外,可還有他法?”
圓智大師搖頭道:“老衲說過,老衲的符只是外力,究竟要如何,還是得看鄭施主自己的選擇。”
他話頭一轉,“倒是娘娘最近有些妨害,等法會結束之後,老衲可專程為您做一次法事。”
“妨害?”鄭芍問道:“是何妨害?我最近也沒覺得哪裏不舒服啊。”
圓智大師又“阿彌陀佛”一句,搖頭道:“老衲法力有限,只能看出這些,不過娘娘身懷貴子,當可化險為夷。”
鄭芍一聽說自己會有危險,哪還能規規矩矩地坐着,登時急得再三追問起來,可圓智大師的嘴比蚌殼還緊,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法力有限,還是在故意支開她們,他再不說什麽了。
冬季的天本來就黑得早,鄭氏姐妹畢竟是女子,不能在此久留,見圓智大師再怎麽是不可能說些別的了,只好對法和大師告了辭。
臨走的時候,鄭薇看見樹下的那壺茶水還沒有撤下,不由得走到樹下,捏起杯子看了看。
兩個杯子,包括一個小紫砂壺被秦王如長鯨吸水一般,喝得幹幹淨淨,鄭薇把杯子放在鼻下聞了又聞,也沒有覺出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鄭芍這時卻在催她:“你在看什麽?天都黑了,還不快走?”
法會的第二天,皇帝并沒有到。
鄭薇想也明白,皇帝從登基開始就沒表現得對宗教有多熱衷。他之所以這麽推崇圓智大師,也是因為此人不知是運氣,還是真有些本事,在先帝期間為先帝解決了一件大事。先帝這才崇佛,作為後人,尤其還是關系并不近的後人,皇帝不可能一登基就表現得那樣不同。
而且,萬一圓智大師真有些本事,自己卻沒跟他套好交情,等要用到他時,他不肯出力,那可怎麽辦?
畢竟,圓智大師幫先帝解決的,可是子嗣問題!
現在皇帝正當盛年,可他努力這麽些年,膝下也只有兩個皇子,大皇子愚魯不堪,二皇子,也就是太子,他雖聰明伶俐,但之前受了那樣的大傷,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萬一太子夭折,後宮中再無其他子嗣,皇帝的位置可不一定就穩了。
Advertisement
當年先帝即使是中宮嫡子,還是少年即位,文治武功都沒有話說,只在子嗣這一點上,實在艱難。
除了早年一個嫔妃生了一個公主外,阖宮上下幾百個妃嫔竟連個蛋也沒生出來。當時整個朝廷都在逼先帝立嗣子。先帝也沒頂住巨大的壓力,将各王府的子嗣挑選出了幾個優秀的放在宮裏養着,準備立為嗣子。
後來就是大相國寺的圓智大師為先帝請動了天機,次年德懿皇後便懷了孕,生下太子。要不是太子後來失蹤,這個位置哪還有周顯的份?
經歷了先帝朝的立嗣風波,周顯比其他人更知道,子嗣的重要性。他就是再能幹,也不是正經皇帝的子嗣,先帝多厲害的人,不也一度屈服了嗎?
不過,皇帝沒來,叫鄭薇松了好大一口氣。
她後來想了想,覺得可能還是大相國寺的糕點的問題,和尚們本來就不吃這些東西,說不定那糕點只是為了照顧盈夫人,臨時學來的讨好的。她反正是不敢再碰那些東西了的。
三天時間安穩地過去,圓智和尚果然在後來又單獨給鄭芍開了個小竈,叫來幾個和尚圍坐成一團,繞着鄭芍念了半日的《金剛經》才放她離開。
一行人出了大相國寺,卻沒有再回去蒙山,而是直接回到了皇宮裏。
原本大相國寺說好的,讓鄭薇住滿三個月,她的景辰宮的穢氣才會除幹淨。
但是不止是鄭薇,鄭芍也感覺到了,皇宮裏可能出了不小的亂子。
她出宮又不是真的撞了鬼,而是為了調節情緒,現在情緒調節好了,回來的借口一抓一大把,鄭薇看皇帝那樣子,也知道他不大信鬼神之事,可能就是讓鄭芍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出去一陣子,皇帝暗下裏允許了,她們也不可能做得太過份,休息好了,自然要快些回來。
皇後還被皇帝關着,這個時候如果還在外面,簡直是浪費了安插人手的好機會!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江昭儀!
一宮主位回宮自然不可能如此草率,鄭芍她的回宮通知早在幾天前到達了皇宮。
青布鸾車透過北門駛進後宮的時候,鄭薇便看見,宮道旁邊停着一個小轎,小轎旁邊站着幾個人,為首的那個居然是淑妃。
因宮裏不許行車,鄭薇兩姐妹便下了車,鄭芍不掩飾眼中的納罕:“淑妃姐姐,你怎麽在這裏親迎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淑妃眼睛在鄭芍腹部溜了一圈。
鄭芍因着這幾個月營養不錯,五個多月的肚子看着已經有點挺拔了,淑妃笑着把鄭薇擠到一邊來攙她:“妹妹可算回來了,姐姐真是想你啊!”
她一邊扶着鄭芍,一邊往轎子裏走。
在兩姐妹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跟她坐在了一個轎子裏!
鄭薇還真沒見過這麽跟人表達親近的妃嫔,目瞪口呆地去看淑妃的貼身宮女眉兒。
眉兒也覺得臊得慌,她幹笑着解釋了一句:“娘娘她為人一向熱情。”
熱情?
鄭薇呵呵。
因為轎子只有一頂,鄭薇便跟幾個宮女太監一起,走在轎子旁邊,聽轎子裏時不時發出争執之聲:“好妹妹,你就應了我吧!”
鄭芍堅定地拒絕:“這不行!我還懷着身孕!”
淑妃又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受累的,只需你幫我這一回,以後你叫我做什麽都行!”
鄭薇在旁邊聽着越來越好奇,到底是什麽事讓淑妃這樣拉下臉面,不惜親自到宮門前迎接鄭芍,還一聲接着一聲地說好話求她?
這個答案很快就揭曉了:“薇薇,你說淑妃她是不是瘋了,想要我接一部分的宮務過來。別說我沒做過,就是我做過,我懷着身孕呢,她也不怕我出個好歹。”
鄭薇愣了半天才問道:“這是為什麽啊?她手裏握着宮務大權,不是挺好的嗎?這是借機培植人手的好機會啊!”
她前世看的宮鬥劇裏可不就是這麽演的?一宮宮權到手,這通常意味着标志性的勝利啊,淑妃怎麽就這麽忙不疊地要甩出去?這不符合規律!
鄭芍揉了揉腰,找個舒服的姿勢靠着,輕笑一聲:“你知道什麽。皇宮裏上下足有幾千號人,吃喝拉撒住行用,哪一樣不是事?哪是她這快要成仙成聖的人能幹得好的活?”
鄭薇默然,鄭芍說着話,她也想起了淑妃的身世。
這位淑妃雖是德懿皇後的親侄女,但德懿皇後本身只是小戶女出身,淑妃又是到王府裏做妾的,根本用不上主持中饋的技能,估計家裏就沒有教過她,驟然一接手這麽多的事,不出亂子才稀奇了。
就連皇後,那也是從王府裏一步步歷練出來,才能掌住皇宮的。即使如此,皇宮裏依然被安插得像篩子一樣,還稍不留神,柔嫔就滑了胎。
淑妃是個沒野心的人,這樣的事肯定在她眼裏就是麻煩,現在鄭芍回來了,她不抓住機會拉壯丁才是真的稀奇了。
鄭薇估計,要不是江昭儀實在跟淑妃的關系太對立,她必定早把江昭儀拉上了。
皇宮裏就這三兩高位嫔妃,惠妃宮女出身,更加沒有管過這些事。想也知道,驟然接下那麽大的餡餅,只怕沒吃到肚子裏,已經把人砸暈了。
而且,皇後被奪了宮權,她能甘心嗎?這些時日,想必皇後的人在後面也沒少使壞。
鄭芍回宮是為了穩住形勢,可不是做牛做馬的。
但是淑妃如今如此作态,加上她們在宮外,連冬裝的影子都沒看到,想來宮裏已經稀亂成了一團。
在這種情況下,假如淑妃一意要跟皇帝推辭,皇帝再推出什麽人來接管宮務,那可就未可知了。
現在連宮權最近的,一個江昭儀,一個雲充容,都跟她們有着或多或少的恩怨。如果是她們上位,即使鄭芍回了宮,恐怕日子也不會比在宮外好過。
“我覺得,你還是答應她吧。”鄭薇左思右想,勸着鄭芍道。
鄭芍一時沒想明白:“你是糊塗了嗎?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麽答應她?”
鄭薇笑了:“你把宮務攬過來,又不是叫你事秘躬親,你手底下這麽多人是幹什麽吃的?”
鄭芍眼睛亮了:“你說得對!”她目光定在鄭薇身上:“薇薇,看來你要受累了。”
鄭薇笑而不語:既然這事拒絕不了,還不如迎頭就上。宮權對淑妃來說是老虎,于她,于鄭芍而言,有了它,想要做的很多事便可以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