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景帝聽我這樣說,不以為意,帶着失望和怒氣說道:“哼,他們?他們要是對朕還上心,朕也不會心涼了。邊關戰事接連潰敗,朝中無人可用,大臣們只會叫嚷着和親和親,朕哪裏舍得再派一個女兒去匈奴那種蠻荒之地和親呢?”
景帝說完又咳了咳,又道:“皇子也就罷了,畢竟是男兒,即便心存孝敬,也終歸粗心大意,可如今朕的這些女兒,對陣也這般寡淡,哪一個能像你這般真心待朕?朕想着也不必疼惜她們了,再選一個出來派去和親算了。”說着說着景帝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我也不好多說什麽,眼下說什麽都是不恰當的,回頭再有那句說的不到位,得罪了什麽貴人,我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如果我沒記錯,景帝是唯一一個把自己的親閨女嫁去匈奴和親的皇帝,好像是在他登上皇位第五年(公元前152年)的時候。景帝在即位之初便送了個漢室宗親的女兒過去和親,以換取相對和平。公元前154年,禍起七國之亂。北方匈奴趁着漢家內憂之時再次犯邊。
七國之亂平定以後,漢景帝為了休養生息,主動送了漢室宗親的女兒嫁給軍臣單于,可是那一次軍臣單于大有趁火打劫的意思,說是數十年來匈奴從來沒有迎娶過真正的漢家公主,實在是因為上當受騙,心裏不服才屢屢犯邊。揚言非要娶景帝嫡親的女兒不可,否則便大舉南侵,景帝這才忍痛割愛。
嫡親的漢家公主嫁過去以後,匈奴也算守諾,果然收斂。十多年來邊關還算穩定,大漢子民得以休養生息,經濟得到快速發展。近些年匈奴人在邊境小打小鬧的,也就算了,可眼下卻不知怎的,竟越來越放肆了。難道,公主不起作用了?還是匈奴人原本就狼子野心,貪得無厭。
“陛下,莫要說氣話,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哪裏就割舍的下?已經嫁過去一個嫡親的女兒了,難道還要在家過去一個嗎?再者如今陛下哪還有未出嫁的女兒可以送去和親?即便是和親,也要從宗親女子裏選了。”我一邊給景帝拍着後背,一邊說道。
“派誰去呢?哪個爹娘不心疼自己的女兒呢?哪個姑娘又想嫁去匈奴呢?換做是你,你願意嗎?”景帝眯着眼,看着我說道。
我頓住了動作,一時語塞。
景帝對我的反應視而不見,只甚是苦惱的嘆了口氣,道:“大漢立國才剛剛六十年,立國之初,內憂外患不斷,先暴秦不仁,後各地群雄并起,讨伐之,然連年征戰,我大漢立國之初,國力衰弱,百廢待興天下百姓急需休養生息,奈何匈奴趁虛而入,高祖帶兵33萬北上征讨,卻兵困白登山……自此我大漢再無力抵抗匈奴,只能采納和親政策,年年納貢,敬獻女子又要派公主去和親,當真是恥辱。”
景帝說的激動,便又咳嗽不止,宮奴憂心忡忡的小心伺候着。我忙遞水,勸慰道:“陛下,身子要緊,切莫太過憂心。”
景帝稍稍安穩一些,臉上有些愧疚,又道:“外患未除,內憂四起,呂禍之後,經過先帝的數年的德政廣施,我大漢國力才有了些許起色,朕即大位之初又起七國之亂,幾經周折才得以平定。幾經戰亂,朕感懷天下黎民生活不易,不想再起戰事,想延續父皇的恩德。
是以使用柔和手段處理邊關戰事,甚至将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軍臣(軍臣單于),才換去了不到十年的安定……可是匈奴人不識好歹猖獗如斯屢屢犯邊,百姓苦不堪言。實在欺我太甚,這些匈奴人當真以為朕不敢起兵嗎?朕實在是不忍心百姓受苦,妻離子散……朕也要為朕的兒子……着想……咳咳咳……”景帝愈說愈激動,最後竟狂咳不止。
景帝要是身體健壯一些,要出兵打匈奴其實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唉,還是□□說的對啊——身體革命的本錢。身體沒了健康,其他的想法再多再好,也不過是有心無力,徒勞而已。看來景帝目前也知道自己的情況,只能多為自己的兒子着想着想,把家底子攢的厚實點兒。
景帝咳嗦的越來越厲害,我和宮奴見景帝竟然咳出血來,便開始慌了,“陛下,陛下,來人……”
景帝一邊咳着一邊揮手阻止我們,穩了穩氣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你只當沒看見,朕的身體狀況,你出去以後不許向人提起半個字,聽見沒有?”
“諾。奴婢定當絕口不提。”我自知皇帝的病情向來茲事體大,便連忙跪地叩拜。
景帝嗯了一聲,伸手示意我平身,又吩咐宮奴把一旁溫好的藥拿來,一飲而盡。
歷史書上描述的景帝是如何模樣的,我并不知道,以前也從沒想着關注過,畢竟他的兒子漢武帝光芒太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漢武帝身上,總歸是會忽視景帝的。想着歷史書上有個“文景之治”,贊揚的就是文帝景帝父子廣施仁政,輕徭薄賦,與民休息,才換的國家富裕,國庫充實,為武帝征戰匈奴打下結實的基礎。
看着這個正值壯年的皇帝,身體破敗的如耄耋老人,我心裏甚是難過。景帝也是為這個國家操碎了心的。
景帝看着我點點頭,閉上眼,道:“你一個小孩子家的,朕緣何跟你說那麽多,到底你也是不懂的。”說罷擺了擺手,又道:“下去給朕唱支歌兒吧。”
我就唱了首《精忠報國》,我想景帝必是為匈奴犯邊之事煩憂,此時此景,這首歌是最合适不過。只是稚嫩的聲音多少給這個減了不少分。但景帝的眼睛卻越聽越亮。
“想不到你身為女子,年紀尚幼,卻有這份男子該有的雄心壯志,實屬不易。道是教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汗顏。你将此曲寫下,交由宮中樂府。”又對身邊的宮奴道:“你去叫那些個所謂的禦用樂師,叫他們好好排練好了,再唱給朕聽,再派幾個到軍營裏去,唱給朕的将士們聽聽,何為精忠報國。”
“諾。”宮奴領命。
景帝眯着眼看我好一會兒,我低頭寫着歌的詞譜,只覺得他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看我的頭頂。我叫他看的頭發都豎起來了。聽見他道:“以後你就別戴着這簪子了。”
“諾。”
寫好詞譜,交給宮奴。
外面進來一個宮奴,在景帝耳邊低語幾句,景帝點點頭,看了看我,道:“你先回去吧。”
我跪地俯首叩拜承諾,便起身跟着宮奴往外退。還沒走出宣室殿,便聽見景帝道:“宣。”
景帝身邊宮奴便唱道:“宣,太子觐見。”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宮奴,便拉着我一同跪下,“拜見太子殿下。”我俯首在地,只見一個人從頭前走過。
我心裏一驚,我去,那肯定就是劉徹了,漢武帝啊。真想擡頭看一看他長什麽樣子,可是真心不敢啊。
才出了宣室殿,忽的聽見有人道:“方才就是這丫頭在裏面唱歌?”
“嗯,唱的太難聽了,陛下居然還叫了賞。”
我一聽就怒了,話倒是不氣人,只是說這話的聲音怎麽聽怎麽叫人生氣。這特麽的是誰啊?說話這麽難聽,□□長大的嗎?我憤怒至極,哪裏還管身在何處?不由得“哼”了一聲,停下步子,正要回頭看看是哪尊大神,卻被身前的宮奴一把給扯走了,一路疾走,出了宮門,那宮奴還一臉嫌棄我不懂事兒樣子,警告我不要惹是生非。
我去,我什麽也沒幹好不好?
回來還是坐的馬車。不過讓我一掃陰霾,尤為高興的是,景帝賞了二十金給我。哇,一下子變得富有了,要是是不是就有這樣的賞賜,當真是可以放心的做米蟲了啊,哈哈哈……怪不得常言“伴君如伴虎”卻還是那麽多人趨之若鹜。因為,風險越大利益越高。誰不想賭一把呢?
我回去時日不久,便聽說朝廷又開始選派宗親女子送去匈奴和親。雖然這是很屈辱的無奈之舉,但是眼下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唉,再忍忍吧,景帝如今重病在身,那裏還經得起變故。只等着咱們漢武帝上臺,打的匈奴屁滾尿流。眼下我們衛青還小,霍去病還沒出生,匈奴,你就先狂妄着,總有一天,有你們好看。
這位和親公主選了好久好久,大抵誰也不想讓自己的閨女遠嫁匈奴,景帝感同身受,也有意拖延,并沒有施壓。等選出來的時候,皇帝已經換了,可畢竟是景帝的懿旨,再加上當時的國情,于公元前140年,送去匈奴和了親。
這是漢武帝在位時唯一一次被動的屈辱的和親,往後都是匈奴來求着和親的,那時漢匈地位已經完全逆轉。
當然我也不知道,景帝也沒想着自己這麽快就死了,原本他是計劃好了,等我再長的大些,派我去和親的。多年以後,我看到那份遺诏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