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平陽侯語帶疑惑和驚訝的道:“嗯?靜兒還小,父皇如今才四十多歲,倒也盛年之時……可也不至于……”平陽侯攜着平陽公主從內室出來,看見堂中的我,便不再言語。
我聽着他們的談話心裏也一驚,平陽侯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景帝看上我了?要我進宮伺候?那是不是有點兒……太變态了?誠如他們一再說的那樣,我真的還小還年幼啊!真的還派不上用場,真的指望不上我能做什麽啊!額……端茶倒水還是可以的……吧。
見他們出來,我按下惶恐難安的心情,俯身跪地叩拜兩位貴人。
平陽公主和平陽侯淡定的看了看我,想來是覺得我是個孩子,剛才的話叫我聽去,也沒什麽。
平陽公主說了句平身,便打發了平陽侯,道:“好了好了,你莫要瞎猜了,若是父皇肯叫靜兒入宮,左右等個幾年也能派上用場,只是父皇另有安排……唉,我夠煩的了,你到書房去吧。”
平陽侯向平陽公主行了便禮,就仰首闊步的出去,到了門口又吩咐侍女到內室去收拾一下平陽公主打碎的琉璃盞。
平陽公主氣定神閑的樣子,端着公主的架子,看着我緩緩的說道:“本宮原也是惜才之人,原還想着留在府上以後還有大用處的,父皇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心意的。只說那日上林苑初遇你時,見你和一個小子一起,就是你的什麽小情郎,情深意濃的似乎頗有些情分……本以為你是個有福氣的,沒想到卻……”
啊,小情郎?“不不不,公主,莫要誤會……”我立即有些慌亂,急着解釋道。
平陽公主眉頭一皺,語氣不善的道:“本宮不誤會有什麽用?陛下不誤會才是要緊的,可眼下陛下已經認定了。”她頓了頓,又說:“父皇也真是,竟操心起你這丫頭的□□了,還滿心歡喜的樣子,以為成全了一對有情人。”
啊,我一臉懵圈的低頭看着地板。什麽情況啊,成全一對有情人?景帝喜歡做媒婆啊?
平陽公主甚是懊惱的責備我,說道:“唉,原本是指望着你的,如今……哎呀,你說你,哎呀,到底是年幼不懂男女之防,你說你沒事兒和那些小子走的這麽近做什麽,憑白叫父皇誤會了。”
不趕緊跪下謝罪,請平陽公主免罪。平陽公主見我那副樣子,深吸一口氣,從鼻孔裏呼出來,似乎在極力隐忍。
“到底你是不中用了……多半是父皇甚是喜愛你的,特地賜了一處院子給你居住。你以後就不用在本宮府上當差了,你以後就是自由之身,你且搬過去住吧。”平陽長公主邊喝茶邊懶懶的說道。
“奴婢不願離開長公主府。”哇,居然還賜了我一處府宅,還還了我自由身?真的有賞賜啊?耶耶耶耶……
平陽長公主原本不在意的樣子,聽我這般說,便笑着看了滿臉忠誠的我一眼,說道:“你倒是個忠心的。你要是孝敬,就回去多做幾首新曲,父皇聽着也是舒心,本宮聽着也喜歡。就算你不負皇恩了。這就搬過去住吧。”
我俯首口頭拜謝再三。領了平陽公主的命令正要退出去,便又聽她說道:“你出府以後,于技藝之上不要倦怠,時常來府上和教習姑姑們讨教,本宮會吩咐下去,着她們用心教你。有些才情能寫出好的曲子固然是你的天賦,可到底要有些真本事,到底也要唱的好才行。”
“諾。”額角不由得沁出汗來。
看來,我唱的真是的很一般……
就這樣我離開了公主府,一切來的那麽不切實際。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景帝的一番布置,是深謀遠慮,別有用心的。都說君心不可測,君心果真難測。
這是一處小且精致的院子,最适合居住。雖然占地面積不算大,卻是有前院後院的,一個正廂房兩個小廂房,還有門房,後院還有柴房和廚房。所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就是這個啦。
我的前院有一方小池塘,南牆下幾個桑樹。一牆之隔的西鄰隔壁院子裏有一顆巨大的櫻花樹,開得正好,有一半伸到我的院子裏,花瓣遺落了一院子,一池塘。
對于這處院子,我很是滿意。想把衛青的母親接過來一起住,可她不來,我只能自己住下了。可是我現下的問題是,我今後就不再公主府當差了,沒有月例可以領了。以後我怎麽養活自己呢?我雖有些積蓄,但總歸是不能坐吃山空的。
衛青請假過來,我們一起做了頓飯菜,兩人吃得開心,全當給我溫鍋了。
我叫他留下晚上來陪我,說:“我一個人害怕。”
他有些臉紅,小聲說道:“男女有別,不便留下。”
我道:“又不是以前沒在一起睡過。”小子,這方面倒是長了不少心眼兒了啊,還知道男女有別了。其實我又不真是小女孩,倒不怕黑。我只是,只是怕寂寞,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我始終是一個人的,總是孤單寂寞的。只是想叫他伴着我。
許是我這麽一說,他也想起兩年多前,我們一起從河東平陽來長安城路上的那幾日。
晚上,我們躺在正廳前的廊下,看看天上的星星。
想着衛青下午臉紅的樣子,啊,他長大了,有些事兒在心裏開始不由自主的生根發芽。這世間,有哪個女子不懷春,又有哪個男子不鐘情呢?
不知何時,我們不再看星星了,只側頭看着彼此,慢慢的我發覺,衛青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也許,我也開始不一樣了吧。我翻身靠了過去,把頭倚在他的臂彎裏……
第二日衛青早早去當值了。剩下我一人,草草吃了點飯,就坐在那裏發楞。想着一會兒去長公主府上學唱歌去吧,畢竟,都說我唱得不好,有點兒自尊心的就該下個苦功夫,以後叫他們刮目相看。
打扮好了正要出門,便有人敲門進來。是景帝身邊的那個宮奴,我行禮,恭恭敬敬地請他堂中安坐。
他卻站在院子裏,四處打量了一下,道:“不錯,真是不錯。這是我親自為你選的,我的眼光不錯吧。”
我還以為他是說院子不錯,原來是誇他自己的眼光。立即稱是,又奉承幾句。拍拍他的馬屁。
“不過本來我是看好了西邊這家院裏有櫻花樹的,想着,這一樹櫻花,你們女孩子家家的,必是喜歡的。可是就是打聽不出是誰家的宅子。”他看着那一樹櫻花,頗有些失落的埋怨道。
後來我才知道,哪裏是太聽不出來?那分明是館陶長公主名下的宅子,他左右不了罷了。
“公公也是性情中人啊。”我看着他那個樣子忍不住道。
他聽了,笑道:“小丫頭眼睛真毒,我藏的這麽好,倒叫你個小丫頭看了出來。不過你這處院子,我也是費了好些心思,才給你弄來的。”
我邊說着,邊在廊下的茶幾上倒了杯茶端過來:“多謝公公,有勞公公費心了,公公請用茶。”
“還用什麽茶,別叫皇上等着啦,走吧。”說完他就轉身出了院子。我趕緊放下茶杯,又進屋照了照鏡子,理了一下,匆匆的也出了院子。自有人關門上鎖。
哈哈,有馬車坐。再不用跟在後面跑了。
“近日,匈奴屢犯邊境,雁門太守前禦史大夫馮敬連戰數月無所獲,如今又戰死沙場。陛下心中郁結,你就不要唱些惹人傷感的了。給皇上唱點高興的。”
馮敬戰死了,這事兒我倒是知道,整個長安誰不知道呢?馮敬是前禦史大夫,接任郅都做雁門太守,是西漢戰死沙場的最高級別官員。戰訊傳來,整個長安都沸騰了。
“多謝公公指點。”
才幾日不見,景帝身子骨衰敗的越發厲害了,想來郅都馮敬接連戰死,對他的打擊很大。
我跪拜,放好琴。
景帝叫我上前,握住我的手眯着眼看着我。我看見他的眼角流出淚來。我竟不自覺得給他擦了。我頓時醒悟,此舉甚是逾越,有些緊張的看着他。他笑笑,又開始咳嗽起來。我給他端水,輕輕的拍着他的背。
看着他病得厲害,我竟心中有些不忍。覺得他是個可憐的人,不知不覺流下淚來。他道:“你哭什麽?”
“奴婢……不知道,就是看着陛下身子這般虛弱,咳得如此厲害,就心疼的想哭。”我低頭擦着淚。我的心裏是真的心疼他。這個九五至尊,這位天下的主。如今也不過是個被病痛折磨的老人家罷了。
“畢竟是血濃于水啊。”
“啊?”景帝說的很含糊,我還真不敢确定自己聽見了什麽。擡着淚眼看他,以示詢問。
景帝笑着伸手在我額上點了一下,道:“啊什麽啊?朕是說,都說血濃與水,朕的兒女們,倒還不如你這小丫頭,對朕這般的真性情。”景帝長長的舒了口氣,慢慢說道。
“奴婢怎麽能和皇子公主們比呢?”我不由的心虛道。我只一個奴婢,先前在你閨女平陽公主的府上惶惶不可終日,卑躬屈膝的給在她的腳下,還覺得恐懼不已。如斯這般低賤,哪裏敢和皇子公主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