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近來一連幾日不見大哥來請安,問左右才知,大哥請辭外出辦事已經多日。
他不在府中,我竟有種自在輕松質感。我總覺得他對我動了某種難以言明的心思,他該不會是要除去我吧。可是他一個家大業大的大公子,跟我計較什麽?就因為我不是李家的血脈?可到底是也是老夫人的義女啊。
雖是不安,卻也極力安慰自己——想着多半是我自己私心龌龊,把人想得太壞了。不過還是提高了警惕心。
府上有個琴姬,筝彈的不錯。時常被叫到老夫人房裏彈奏樂曲。我向她讨教一二,發現她雖彈得一手好筝,但做起師父來卻并無章法。
便去叨擾精通此道的二哥。二哥豈是琴姬可比,不出幾日我便入門。向二哥借了幾本曲譜練習。一日練下來,曲子雖彈的斷斷續續,但能彈出調來,我內心以甚是歡喜。接下來幾日,我癡迷于此,筝不離手。
二哥又過來指點了幾次。不是我自誇,幾首曲子我已彈的有模有樣了。連二哥都稱贊我道,不出半年,那琴姬怕是不能在府上獻藝了。又說,若是小妹不辍此道,不待及笄之年,造詣之高便舉世一二啦。我只當他胡說,笑而不理。
這些時日忙着練琴,不曾多陪陪老夫人。記得一次練琴之時,叫老夫人撞見,答應她待琴技娴熟之日,便為她獻曲一首。
老夫人大多晚膳之前,傳琴姬去她院裏彈曲子給她聽。
午休起來,我閑來無事想着不如便去母親那裏展示近日的苦練成果。沐浴更衣,挑了老夫人最喜愛的香,□□兒放入香爐,好生端着。自己抱着古筝,一同去往老夫人的院子。
遠遠看見,婆子丫頭都站在院子外面,這種情形還是我第一次見。以前,老夫人若是又要事與人商議,也只是将下人們打發出來門外,內院裏站着等差潛,不曾都攆到院子外面來。
看見這情景,我心裏好生疑惑。走近,環顧衆人,并沒有看見母親的貼身侍婢朱缃姑姑。卻見那琴姬也站在人中,心想該早些差人過去知會一聲,免得叫她憑白跑了一趟。衆人見我來了,福了福身問好,便都低頭不語。我也不是多言之人,不去問這些下人裏面的事兒。
探頭往院裏看,見大嫂低頭掩面急急出來,走近才見臉上是挂着淚的。她一路疾行而來,到了院門口,擡頭瞥見着我了,顧不得抹淚,只神色驚恐異常,身子僵硬的一頓。
我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尴尬的福身問好。大嫂回過神來,卻也沒說什麽,只黯了臉色,側身繞開我加快了腳步走了。她身後的婢女端着托盤向我福身就匆匆跟上去。我見那婢女端着的,像是大嫂給母親天天炖的養身湯,罐子被打破了,一路散的滿地都是,那婢女更是滿身的狼狽。
再後面出來的就是母親的貼身侍婢朱缃姑姑。看她的樣子似是從裏面,追着大嫂出來有話要說的。見我站在那裏,福了福身子,向我行禮。見大嫂走遠了,就不再繼續跟上了,只搖頭嘆了口氣。
朱缃姑姑像是知道我有話要問,便将我往裏院廊下引。又将衆人打發了差事下去,才小聲道:“大公子來了。”
“我大哥來了?”
朱缃姑姑點頭,又說道:“剛才大夫人來給老夫人送補品,聽說大公子回來了,想是許久未見大公子,也不管大公子正和老夫人議事,大夫人非要進去,老奴沒攔住。哎,你知道我這腿腳不利落了,是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的。”
朱湘姑姑一臉懊惱:“等我趕到內院,只見補品打翻在地,大公子大怒從屋裏出來,将驚慌的大夫人推倒在地還大聲斥責,我見情形不對,就站在內院門口未敢再往裏進。這不,方才本想寬慰大夫人幾句,可大夫人走得太快,我腿腳實在不如從前了。”
我扶着朱湘姑姑到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問道:“看來,大哥是真的動氣了。是因為什麽呢?”我看着大嫂離開的方向。
只聽朱缃姑姑笑着說道:“老奴并不是多嘴之人,和小姐說了這麽些,只是看在小姐年幼,有些事情小孩子……”
我随即了然,打斷她說道:“對了,我今午膳用的少,當下有些餓了。想必大哥和母親商議重要之事,一時也是不能有定論的。我這會兒就餓的不行,先回去弄些糕點墊墊肚子,也不必和母親說我來過了”
朱缃姑姑見我已經意會了她的意思,站起身來,福身笑道:“是,老奴自有分寸,小姐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飯食上,不可馬虎的。”
随後,滿心疑惑不安的我帶着春兒回去了。
大哥和大嫂,雖然聚少離多,但在我看來雖說不上感情極好,卻也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再者,大嫂平日裏一向溫和端莊,一派當家女少主之風範。記憶裏不曾有過份逾矩之舉動。到底在裏面發生了什麽?
轉念一想,朱湘姑姑說得對,我不過是個小孩子,好奇這個幹什麽。
回去也沒事,不如到二哥那裏用晚膳吧,再練會兒琴。
晚膳後,二哥又拿了新的曲譜給我,我們正研究着。忽聞院外一陣騷動,還不等我和二哥起身去問。跑來一個小厮,是順千,不等站穩便道:“二公子長小姐,老夫人突然病倒了。朱缃姑姑請您們過去。”
二哥一聽臉色頓變,一邊起身向外走一邊急切的問:“請大夫了沒有?”
“已經差人去了。”順千跟着我二哥快速的向外走。
我跑着上前拉着二哥的手,因走的太慢,被二哥拽倒了。二哥一臉心疼的像抱小孩子一樣,一只胳膊将我抱起來,急匆匆向老夫人住處趕去。“三公子呢?可否有人去叫。”這會兒二哥的語氣沉着下來。
“都有人叫去了”順千回道。
我趴在二哥肩頭,小聲道:“二哥……”
話沒說完,二哥便一邊向前疾行,一邊在我的肩頭拍了拍,道:“小妹別怕,有二哥在。”說完,二哥将我換到另一只胳膊上抱着,又将我按在他肩上,要我抓緊了,別掉下去。
我們趕到老夫人院裏。下人們出出進進各自忙着,氣氛十分壓抑。進了屋見大嫂一臉焦急地等在堂上。二哥将我放下,問道:“大嫂,大夫來了嗎,母親可好些了?”
“來了來了,剛進去……”大嫂的眼還是紅腫的,說話間卻單單不看我。
這時朱缃姑姑從房裏走出來:“二公子快差人去叫三公子回來吧,老夫人剛醒了,說,不必知會大公子了。”怪不得不見三哥,原來是去找大哥了。
不過這話,我和二哥聽得一頭霧水——不必知會大哥,為何?一臉疑惑的二哥也不多問,只派了小厮去傳話。又轉身問老夫人如何。
朱缃姑姑紅着眼圈只道:“老夫人醒了,但看着不好。大夫正在醫治呢。”
二哥牽着我擡步往內室走。朱缃姑姑攔下我們說:“公子小姐,現下怕是不進去的好。”
二哥想了想點點頭,牽着我退了出來。
須臾,大夫出來,說了些急火攻心雲雲的話,開了些藥方也就退下了。我們要進去探望,卻還是被攔了下來。心生疑問,然此時此景,倒是不好發問,便暫且擱下不說。老夫人喝了藥也就睡下了。
母親突病,我們做兒女的內心甚是不安。大嫂紅着眼,守着叔子小姑子,留下來頗為尴尬,回了自己的院子。我和二哥在母親的廂房休息。
一切穩定了下來,二哥這才問了朱缃姑姑一些話。原來,今日我走後不久,大哥便告辭,并吩咐下去準備車馬,回了別苑。朱湘姑姑說,大哥和老夫人下午相處的不好,分別的時候都帶了氣了,臉色都不善。
大哥走後,老夫人一直呆坐在房裏怄氣,晚膳也沒用,姑姑勸了,也是沒用的。掌燈的時候老夫人忽然說想我了,要朱缃姑姑叫我來。朱缃姑姑領了話,可還沒走幾步就見老夫人一口血噴了出來,人也随即暈了過去。朱缃姑姑畢竟是府上的老人了,後面的事都是她張羅的,倒是絲毫纰漏沒有。
我道:“母親不是想我了嗎,可為什麽剛才又不叫我進去探望。”
“長小姐莫急,許是老夫人太累了。”
正說話間,三哥進來了。撲通一下坐在那裏,只輕輕哭泣抹淚。上前扶他,問他話,都只哭不語。我們幾目相視,默契的不說話了。
夫人昏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的晚上才醒來。晚膳只簡單的用些粥,才喝了藥。
老夫人一直叫我陪在身邊,她就一直躺在床上靜靜的看着我。我坐在她的床榻前,給她掖好被角,道:“母親,我前些日子練的曲子,練好了,彈給你聽了好。”說着起身去拿筝。
老夫人一把拉着我,搖頭道:“現下不想聽了,陪我坐會吧。”
“好。”我握着她的手,坐下來,心道許是老夫人正在病中怕鬧,倒也不是聽曲的好時候。
“靜兒,你俯頭過來。”老夫人說着将我往她懷裏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