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從來不知道人的眼睛可以表達這麽多感情,他的這些情緒又是緣何?他臉上分明還帶着笑啊,可他的眼睛怎會不受那表情的影響?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定下心來不去多想,既然想不明白就只當渾然不知得好。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這點我早就清楚。既清楚這點又何苦去多研究他,招惹他呢?
說話間下人們已經上好了菜。
幾位哥哥和大嫂相繼向大哥敬酒,輪到我,雖是以茶代酒,我竟有些緊張,嗆了一下,好不尴尬。随後是大哥的長子李亦賢敬酒,他的儒雅和風姿全然繼承了大哥,一舉一止,一言一語,分寸拿捏都恰到好處。
大哥對他這個兒子也很是看重,詢問了一些關于他日常生活及學業方面的問題,寒暄了幾句,盡是父慈子孝。又吩咐囑托了幾句,盡顯他對這個兒子給予了極大的厚望。之後幾位庶出哥哥家的侄子侄女前來敬酒,再之後就是外宅随大哥一道回來的男親,向身為當家主母的老夫人敬酒,一片和樂融融的景象。
席間大哥總是用他那充滿複雜而難以名狀的情緒的眼神看我,一頓飯吃得我猶如芒刺在背,如坐針氈。我的義母,李家的當家老夫人,也看出她這大兒子的不同尋常來,眼光頻頻在我二人之間游走,欲言又止。
由于明日還要祭祖,晚膳後,大家吃吃茶閑聊幾句,便各自去了。
李家是大戶,祭祀的排場是很盛大的,天微亮,屋裏還看不太清楚,春兒就叫醒了我,一邊點了蠟燭一邊說道:“小姐,小姐,該起來布置祠堂了。”
因為今天我事務繁重,所以睡得并不怎麽沉,春兒開門進屋的時候我就醒了,随即起身,在春兒的服侍下,着衣梳洗打扮。
一切妥當後,春兒便挑了燈籠引我向祠堂行去。祠堂已經有下人在忙了,其實前些天該忙的都忙得差不多了,現下要忙的不過是将牌位再擦拭一遍,擺正,然後在布置一下香案,再把祭品奉上便可。
祠堂內堂不是一般人進的,所以找來布置祠堂的小厮,都是年滿十二歲又未婚配的少年,他們本是李家奴生子,這幾日就留住在府上居住,每日兩餐只食冷粥,昨夜更是子時就起身沐浴,換好素衣,方可入這祠堂的。
我和春兒站在祠堂外的天井裏,小厮們見我來了紛紛放下手裏的活兒,快速到祠堂門外站定向我行禮,我忙說道:“不必多禮,大家做好手頭的工作要緊,務必細致,不可出了纰漏。”
小厮們低聲答道:“諾。”便起身靜靜地回到祠堂裏各自忙碌起來。我和春兒站在祠堂門外,靜靜地看着他們。時不時,指揮一下,哪裏需要改,哪裏換一下。
天慢慢亮了起來,春兒吹了燈籠,道:“小姐,您已經在這站了多時了,就算不累,也該冷了,不如先到廂房裏坐會兒吧。這些小厮,都是細挑上來的,規矩也是都懂得,想必不會出岔子的。”
“我不是不放心他們,只是,這是母親大人第一次全權放手交待給我的事兒,有事件這麽大的事兒,我要格外的小心才是。”
不多時小厮們便忙完了,在天井裏站好。領頭的小厮是順千,今年十九了,做事向來穩當,人長得也幹淨利落,卻還未婚配,所以由他領頭。他走到我身邊輕聲道:“長小姐,一切都按規矩布置好了,就差奉三牲了。”
“好,那就差人奉上吧。”
“諾。”順千挑了兩個素淨的少年随他一起進了放置三牲的廂房。許是廂房裏還有些暗,順千他們點上燈,不一會兒順千一個人先出了廂房,小步跑過來小聲說道:“長小姐,您到廂房來一下。”
我隐約覺得出事兒了,便也不多問,大步邁開向廂房走去,順千和春兒跟在身後。只留下其他的小厮們站在天井裏,有年紀小的好奇地向廂房張望,随即叫年紀大一點的扯了一下,便不敢多事,都規矩的站在那裏。
“長小姐,您看該怎麽辦。”順千低聲問。
我不語,只定定看着掉了一只耳朵的牛牲和桌子上那只原本不該呆在那裏的牛耳,它是被人用刀割下來的。我有些發懵,此時廂房裏雖不比外頭冷可也并不熱,而我背心竟沁出汗來,心道:不好不好,果真出了岔子。
這是怎麽回事,昨天晚膳前我和順千檢查過的,那時還是好好地,之後是順千鎖的門。要是有人使壞,也該是今早兒動的手。
“順千,今早我和春兒來之前,有其他人來過嗎?”
“長小姐,沒有別人,長小姐……進過這間屋的就是這些來布置祠堂的小厮們了,小的叫您進來就是不想叫外人知道……”看來順千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所以剛才才沒有聲張。
我打斷他說道:“你做的很好,不過現在不是查找真兇的時候,再找個牛牲來替換可行嗎?”
“怕是不行的……”是的,這三牲裏的豬羊都好說,唯獨這牛牲是很難弄到的。別說是平常百姓,就是李家這樣的大戶也是很少殺牛的。這次殺牛奉牛牲,也是因為多年未歸的大哥要祭祀列祖列宗而特地為之的。
“再殺一頭牛已經來不及了,要不禀報老夫人,牛牲就不要上了,只奉羊牲和豬牲也是合乎禮儀的。”順千見我不語,擦了下額角的汗說。
春兒嘀咕道:“那牛不就白殺了嗎?”
我拿起牛耳,想了一會兒,心下已經有了計量:“先別和母親大人說,等祭祀結束後,我親自向他老人家禀報這件事。春兒你可随身帶了針線?”
春兒聞言答道:“帶了,長小姐您……”
“不要多問,引上黑線遞給我。”
“諾,給您。”春兒手腳是很麻利的。
接過針線,我端量了一下,将牛耳接在原來的位置上,便一針一針的縫起來。不一會就縫好了,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春兒舒了一口氣說道:“我就知道長小姐有辦法,這下好了。”
順千還是有些不安,“這……長小姐,這牛耳雖是接上了,可畢竟是斷耳,供奉斷耳的牛牲,怕也是……”
“這件事你是脫不了幹系的,如果現在就捅到母親大人那裏,牛牲是一定不能奉上去的,到時候我只是受點責備,而你說不定以後就不能在李府再當差了。”又對着一直站在一旁不語的兩個小厮說道:“還有你們,還有院子裏的不僅工錢拿不到,還要受處罰。”
“你們三個都別說出去,春兒你也別聲張,目前這事兒除了咱們五個人知道,就是割牛耳的人知道。這樣吧,你們就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該幹什麽什麽去吧。有什麽事我擔着,順千給院子裏的人發了工錢,打發了吧。”
順千看着我點點頭又回頭對那兩個小厮說道:“你們兩個最得我信任,今兒才叫你們和我一起奉三牲,現下出了事,長小姐給咱們擔着了。平日裏我娘總教我,說我們做下人的人的福禍都在手腳和嘴上,有沒有福享,有沒有禍遭,就看你們管得住管不住你們的嘴了。”
說罷,三人向我行禮,便端着三牲出了廂房進了祠堂。
事情還是敗露了,不過是在祭祀之後,往下撤三牲的時候,一個小厮不小心撞翻了順千端着的牛牲,牛牲掉到地上,他慌忙去撿,就大聲叫道:“呀,這牛的耳朵怎麽是縫上去的啊。”
雖然那時,李家的宗親們已經不再祠堂了,可事情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傳開了。順千把那小厮關進了柴房,便來找我禀明。
我不禁暗笑,果然是針對我的,要是針對的是整個李家想把祭祀搞砸,大可不必只割了牛耳,還把牛耳留在那裏。似是有意戲弄我一般,就想看我怎麽辦,怎麽收場。
此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母親大人倒沒怎麽責備我,只是大哥在李家老少面前訓斥了我一番,又罰去祠堂外的天井裏跪着。早飯就沒吃,這下連午飯晚飯全免了。幸好順千他們沒受牽連,不過關進柴房的那個小厮卻不知所蹤了。
第二天一早,大哥來老夫人房中請安時就提及此事,也不避諱我就站在一旁,言辭甚是犀利,分明是在說與我聽的。老夫人頗不自在的閑扯幾句想幫我搪塞過去。
但大哥并不罷休,說道:“府中事務,繁細鎖雜,靜兒雖聰慧甚于同齡,但終是年紀尚淺,能力不足,難堪重任。日後孩兒不在府中,諸多事宜,怕是要勞煩母親。”
于是,老夫人只能收回之前放給我的權力。老夫人怕我多心,大哥走後又對我說了說了一席意味深長的話:“你大哥說的畢竟是對的,你現在的确年幼,府中事務着實是不宜你一小姑娘擔當得起的,叫你小小年紀就分擔一些事務,也是我思慮不周。”
作者有話要說:
改動過大的文章,剛讀起來确實沒頭沒尾的感覺。要是奔着簽約去呢,确實前三章是最最重要的,但是因為本文已經經歷過傷痛,所以這次在晉江發表,是按着筆者本人的意願和方式書寫故事的,請廣大讀者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