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話老夫人聽得多了,心裏也有了計量,于是就說:這孩子我是自她小就養在身邊的,與親生自是一般無二。以後府上立了規矩下去,不許再提起長小姐的身世。長小姐就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
這下她安心了,我安心了,府裏上下都安心了,不安心的也不得不安心了。
經常是,夢中我又變回了大人。可醒了,我卻還是一個小嬰兒。只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已經沒有當日那麽的傷心、無助和絕望,開始細細思考這件離奇詭異的事。
終于在我大概三四歲時,我想明白了,也接受了——原來的我大概是死了,大概是我又投胎了。原來的那個身體,那個世界,我是永遠都回不去了。那麽在那個世界,我是不是還躺在馬路上,霍讓他知道嗎,他有找過我嗎?那個世界是不是也和這裏一樣已經過去了好多年了?
雖然想明白這件事,但我還是傷心的大病一場——這個事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接受的。它意味着我永遠失去了他,失去了我的最愛。還意味着那裏的一切再和我無關,我從那裏消失了,沒有了。
他們将我埋了葬了,開始時,也許還會存在于少數人的記憶裏,也許還會有人去我的墳前看看我。可是時間長了呢,他們就會把我忘了——我就徹底在那個世界消失了。
啊……擦幹淚,就當這是最後一次為前世哭泣吧,不想了。既然是重生,就好好重新開始,再好好活一遍吧,這次一定要好好活啊。只是這一次,要平平安安的,千萬不要再莫名其妙的死掉了。那麽,霍讓就這樣再見吧,就這樣……再也不見,再也……不能見了。
既然上天給了我重新來過的機會,我是一定會好好珍惜的。上輩子還是大學生的時候,總說要是能重頭開始,我一定會把握所有能學習的機會,好好讀書學習,不虛度光陰,現在真的有機會了。
我又一次經歷了蹒跚學步,牙牙學語……·兩歲的時候,老夫人抱着我看賬本,我初嶄露了頭角。三歲的時候,說話已經清晰流利的我,就能吟詩作對寫文章了。
四歲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幫着老夫人簡單的打理家務事了。不要奇怪,老夫人掌管的,無非是李府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日常開銷,以及田産地契的保管……至于一些大的方面,例如各房的開支,下人的錄用,莊稼的收種等等。
老夫人是不肯假人之手的,必是事必躬親。我幫忙打理的是皮毛的皮毛,而這已經夠他們驚訝的了,畢竟在他們眼裏我只是四五歲的奶娃娃。
總之,仗着比他們多活二十幾年,比他們多接受了現代教育,我表現得異于常人。很早就名聲在外,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就連李家大公子我名義上的大哥,在與老夫人的書信來往中聽說了我的一些事兒,都對我贊不絕口。
說到這個大哥,就不得不提一下,他是個很不簡單的人物,因為老夫人尚在,府中上下皆稱其為大公子,而非我以為的老爺,大爺之類的稱呼。阖府老小每每提及畢恭畢敬,私下裏有關這位大公子的事兒,更是諱莫如深,三緘其口。
李家之所以有今天的輝煌,也是全依仗他的。在他之前,李家只是中等人家,是他将李家的産業做大做強,一時名聲大噪,富甲一方。
至于他如何使李家有今天這樣成就的,到底經營的是哪些方面的産業,我是不知道的。不光我,老夫人和李家內宅的所有女眷、下人都是說不太清楚的——大哥的業務都在外地,而且他立下規矩,嚴禁外宅內宅私相授受通信,嚴禁內宅幹涉外宅事務等等。
并明令說:唯長房一脈執掌家中産業其他各房嚴禁插手,其他各房可為官入仕,可廣置田産等。府中各方的日常開支由長房(由于大公子常年在外,現下是老夫人)按各房人口開銷等分配,內宅女眷不得置喙。
這就很好地避免了,幾房女眷為争業,插足外宅的事業,把這一大家子搞得亂七糟,烏漆麻黑。
還規定,李家于外宅做事的男子不得私自回府。不經允許,內宅長房女眷不得外出探望。而長房在外做事的不過是由他一人而已,長房的女眷不就是指的大嫂嗎?這條規矩立的實在奇怪。
老夫人也只有一次外出,正好是她救下我的那次,就是她看望在外地生病的大哥。後來才知道,那次大哥并不是生病,而是受了重傷。也許是傷得太重,在老夫人救下我不久後,他就回來在家休養了好一陣子,不過我并沒有見過他。
我那時還是襁褓嬰兒,他在病中也是忙着打理事務的,老夫人去他房中探望他時自是不會帶上我,而他來給老夫人請安時,奶媽往往抱着我回避了。所以我對他一點映像也沒有,有關于他的事兒,都是聽來的。
今年我六歲了,長得比一般六歲的女孩高很多。做事更顯穩重成熟了,畢竟,這身體的靈魂已近而立之年了,稚嫩的身體是約束不住慢慢老去的心的。
清明節快到了,遠方的大哥,早早派人捎信來說今年回來掃墓祭祖,府上早為這事忙開了,我這次幫忙督辦祭祖用的祀品。大哥是在清明節的前天下午到家的,一入家門就到老夫人那裏請安,母子二人幾年未見自是有許多話要談。
一下午除了丫頭進去送了幾回茶點,也不見他們出來更不見叫人進去。直到晚膳時我才見到他——我所謂的大哥。
大哥和老夫人進入飯廳前,大家打過招呼,老夫人說道:“好了,老大奔波勞碌了一天,早該餓了,大家有話飯後再說吧。大家入座吧。”
由于老夫人收我做義女的緣故,平常用膳時我都是坐在她身邊的,此時按規矩我以李家嫡長女的身份也還是可以坐在前排用膳的,只不過要坐在下席,離老夫人和她身邊的大哥也不遠。
坐定後,丫鬟們開始伺候我們淨手,這功夫自是要閑聊幾句的。大哥和幾房弟弟弟媳寒暄幾句就定睛看着我,笑眼咪咪着,很适和善。
我擦好手,擡頭正迎上他打目光,便微笑點頭起身行禮說道:“大哥安好。”
老夫人笑着介紹說:“雲天,這是你的五妹靜兒。”
“小妹不必拘禮,坐下說話。”大哥笑了笑說道:“想不到已經長這麽大了,初次見小妹是在五年前,這兩年裏我已聽聞小妹的才名了。”
老夫人笑道:“什麽才名不才名的,旁人都是誇大奉承的,你莫聽他人言語。”
老夫人這麽說,自然是心裏認可,嘴上謙虛罷了。我自是明白的,低頭淺笑不語。
這時三哥雲祁笑說道:“平時,都道靜兒長得像極了母親,此番大哥回來,與大哥比看,竟是三分像母親,五分像大哥呢?”
三哥是個老實人,他雖說是不學無術,但也絕不是什麽大奸大惡,或什麽仗着家裏有錢就魚肉鄉裏的纨绔子弟。他是實實在在的老實人,按他的話說,他是個笨人,學什麽都學不會,就老老實實的呆着,力求不給家裏添亂。
在我看來,他是有什麽就說什麽,想什麽就道什麽的透徹人,就因為他這麽透徹,說話不經大腦,鬧了不少笑話,就算有時成了全家甚至下人們的笑柄,他也全不放心上,到底也是個心思澄明,心胸豁達之人。
三哥一番話引得大家都來看我和大哥,一時我竟尴尬起來,嗔道:“三哥就會拿我說笑,你平時就總逗我,你說的我可不信。”
“沒有沒有,這回可沒逗弄你,你叫大家說說看,大哥你說說看。”三哥本是直腸子,現下倒是跟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更來勁兒了,笑着說。
二哥雲乾也打量了一會兒,說道:“到底是一家人,有幾分相似,不足為怪。不過,這靜兒和大哥……”二哥喝了杯酒,打趣的看了我一眼,又道:“甚像。”
他平時就愛和三哥一起捉弄我,飽讀詩書,卻一點書生氣都沒有。縣裏已經舉了他的孝廉,過不久他就要到長安去入朝為官了。在我看來,他這樣性子的人,是不适合為官的。
大家一番說笑後,老夫人說道:“雖有常言,龍生九子,九子不同。但說到底都是娘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兄弟姊妹之間還是有幾分相像的。“”
我笑而不語,不去看幾位哥哥和大嫂聽到“都是娘親身上倒下來的肉”時,那不易察覺的異樣。可也許,他們并沒有異樣,是我自己太敏感了。
我擡起頭來,對上了大哥的目光,他正盯着我看,許是二哥三哥的話讓他有心了。忽然我愣住了,覺得他雖然臉上還笑着,眼裏的笑卻漸漸退去,漸漸地有些驚訝,有些喜悅,又漸漸冷下來,有些疑惑,又像是肯定了什麽,漸漸有些怨恨,又有些憂傷,最後變成陰冷漸漸沉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筆者經歷了撲街簽約等過程,終于醒悟,寫作原本只是愛好,何必摻雜太多名利,只要書能寫完,就對得起自己和讀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