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胡同裏的槐花香
回到自家的院門口，還沒跨門，就聽見一片嘈雜聲。疾步走了進去，只見西屋女人歇斯底裏地大喊：“搶人了！搶人了！”。
這時北屋大媽和西北屋男人聽到呼喊聲，都走了出來。西屋女人被一個男人拽着往外走，女人死拽着門不放手。她穿着輕佻單薄，還光着兩條大腿。院子裏的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是覺得拽着女人的男人大家沒有見過，女人也不願意跟着走。“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幹什麽！放開她！”西北屋男人厲聲呵斥着，同時上前掰開了陌生男人拉扯西屋女人的手。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陌生男人見院子裏人多，罵罵咧咧地走了，女人哭哭啼啼地回了屋。
西屋女人的老媽和小孩都不在屋裏，大概是上街轉悠去了。
“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南院王奶奶聽到方才的呼喊聲也踉跄着走了過來。
“可能她跟‘拉皮條’的沒有搞好關系，所以人家要把她拖走。”北屋大媽小聲嘟囔着回應了一句王奶奶後，也回了屋。那時小，不知道“拉皮條”是什麽意思，也沒有多問。長大後才知道拉皮條的意思是拉攏男女搞不正當關系，做拉皮條的就是個中間人。
西屋女人沒有工作，又照顧着老媽，平日裏靠着兩個姐姐的接濟過日子。所以每次兩個姐姐來，都是頤指氣使的，女人總是要跑到屋外的廚房裏忙活半天，給她們做飯做菜。兩個姐姐在屋內的窗下和老媽子扇着扇子聊着天，聊得開心時笑的也很肆意，若開着窗戶，在我家屋子裏都能聽得見。
女人的孩子雖是個小男孩，但看起來道是很乖巧懂事的樣子。從沒有看到過這個孩子大聲哭嚷和吵鬧，和女人說話時總是低聲細語。開心的時候笑一笑，笑臉還是陽光明媚的。女人也很少打罵孩子，平日裏和老媽在一起這樣平和度日。
女人和孩子平日裏并不講究穿着，穿得比較随意樸素，大概也沒有太多的錢可花在這上面。一日我剛巧回來進院子的時候，西屋女人從胡同口走了回來。她穿着與平日裏不同，因為是夏天，戴個時尚編花的遮陽帽和大墨鏡。裙子比較豔，看似有些飄逸，定是新買的裙子，走近時衣服看着都沒有褶。平日裏女人基本穿平底兒帆布鞋，很少穿高跟鞋。今日的高跟鞋穿起來，道是更顯有女人風韻。
西屋女人哼着小曲走近了，看到我爽利地寒暄一句：“這點兒該吃飯了，肚子都餓喽。”沒等我回應，她自顧又哼着曲兒往裏走了。這時，許是孩子屋內聽到了她說話的聲音，跑了出來迎着她。聽女人又跟孩子說：“在屋裏呆會兒，等會兒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女人手裏拎着兩大袋子的東西，滿滿的。平日裏，确實很少看到過女人拎這麽多東西回來，看來是賺到錢了。不一會兒，便聞到了從西屋廚房蹿出來的飯菜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廚房敞開的窗戶露出了女人忙碌的身影，她還在炒着菜，是什麽下鍋了，聽到煸炒的聲音，洋溢着濃濃的生活氣息。老媽子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她，想着給她打個下手幫個忙。孩子時不時出來探腦袋看一下，大概是已經流口水了。
吃過晚飯，院子裏的人又三三兩兩的出去到胡同裏溜達。我所居住的胡同名為能仁胡同，聽說曾建有能仁寺，現早已不複存在。北京很多胡同裏不止于尋常百姓家，隐藏着些許名勝古跡。據史料記載，歷史上北京的寺廟和胡同有着緊密的聯系。自明永樂皇帝遷都後最早修建的城域，不到40平方公裏的土地上，至少曾經存在過1500座寺廟。如此推算，一條常見的三五百米的胡同裏，大概就有兩三座寺廟。據《乾隆京城全圖》顯示，從西四北頭條到西四北五條這片九萬平方米的區域內，能找到八座寺廟，能仁寺也算其中之一。
雖然能仁寺已不複存在，但能仁胡同看着還是比較齊整，灰牆上有些顏色的朱漆門打開着，院門口有兩個石墩兒，斑駁得就剩兩塊兒石頭了。胡同的路邊有個把路椅，有些老人搖着蒲扇坐着閑聊。還有的在路邊空場地上鋪張塑料布擺個棋攤，旁邊放了壺茶。北京的老人認識不認識的，喜歡聚在一起下棋。家裏熱的時候，外邊涼快，便在胡同空場的地方席地而坐喝茶下棋，有時因為一旁看熱鬧的未做到觀棋不語，胡亂支招，偶爾打起來的情況也是有的。于是，這擺壺下棋擡杠便成為老北京的街景，只是這番景色今日是看不到了。
胡同的盡頭是棵大槐樹，樹冠很大，獨撐一域，蔭蔽了周邊，有不少同齡的孩子在樹下追逐玩耍，也有老人在悶熱的傍晚，在槐樹下坐在馬紮上乘涼。
秋天的雨說下就下，一個閃電驚雷便暴雨如注。家裏大人去了親戚家說事還沒有趕回來，家裏廚房漏了雨，我便急忙找盆和桶接雨水。雨水從房頂罅隙流下，似乎比窗外的雨水還大。這不是第一次漏雨了，父親上次找過房管局來修房頂，但至今還沒有來。
“艾雅，我家又漏雨了。房管局在哪裏，我去找一趟。”情急之下，我撥通了艾雅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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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人行嗎？我陪你去吧，你等着我。”艾雅不等我回應就挂了電話。
不一會兒，艾雅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雖然打着雨傘，但也淋濕了半個身子。進門看到我家的情形似乎很生氣的樣子說：“房管局的人做事磨磨蹭蹭的。我家也漏過雨，爸爸找了他們，很長時間也沒有來。我家有油氈，後來爸爸自己上房鋪上了，又拿石頭壓了一下。”
“油氈是什麽東西？”我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
“跟你一時說不清楚，咱們趕緊先去房管局吧。如果不行再想別的辦法。”艾雅急切地說。我們濕漉漉地沖進房管局，一位工人了解情況後拿了幾塊大油氈推着自行車和我們走了。
沒有梯子，好在房屋并不高，工人踩着周邊堆砌的雜物慢慢上了房頂。他先找到了漏雨的地方，然後将油氈布鋪了上去，鋪了兩層。
“找幾塊石頭去。”工人在上面沖我們喊了一句。
我和艾雅将準備好的石頭遞了上去，工人邊用石頭将油氈壓實邊說：“先這樣湊合吧，等雨天過了，我們再來好好修整。你們倆先回屋吧，別淋感冒了。”
一宿過去，又是澄澈的藍天。陽光透過紗窗支撐起來的窗棂灑向屋內，藍天之下隐約聽到有鴿哨聲盤旋回蕩。不同的是，這日清晨外面多了些嘈雜聲。
“怎麽外邊亂哄哄的，發生什麽事情了？”我剛醒過來，聽着煩躁便問了父親。
“外邊有早市，不知道是從哪兒遷過來的，以後咱們買東西可方便了。”父親好像是挺高興的樣子。“方才我出去溜達一圈，出了院門就有賣豆漿的，你去買兩毛的豆漿，順便再去糧店的攤子上買油餅油條回來吃，吃完趕緊上學去。”
我應了聲拿着錢出去了，早市是什麽樣子，我還沒有見過，感覺也是新鮮。出了院門，看到長長的胡同兩側都是推着三輪車的小商販，偶爾有地上放着筐、鋪着布賣東西的。他們一個個排得整齊，讓出中間的一條路。路人很多，讨價還價真是熱鬧。來回走了一遭看看，攤位一直延伸到胡同的兩頭，賣什麽東西的都有，米面糧油水果肉食，還有很多雜貨小商品，這盡然讓我品到了老舍筆下老北京的味道。轉了一圈，在糧店攤位上買了油餅又急忙走回院門附近買豆漿。
院門西側有一個中年男人坐在一小板凳上支個攤賣豆漿，前面放了一個缸子。我正要買豆漿時，從中年男子身後蹿出一個胖女人。“給我來點豆漿。”女人拿了一個大的透明袋，撐起袋口堵在中年男人的眼前。中年男人也沒應和，擡頭看了一眼，把大缸托了起來，給她倒了一些。
“這點夠誰喝的？都倒了！”女人粗魯地說了一聲。
“買東西也得講點規矩，懂不懂先來後到？”我身後盡然突然傳出了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是陸宇哲。
顯然，陸宇哲的話并沒有阻止中年男人的動作，他依舊将缸裏僅剩的豆漿都給胖女人的口袋倒了進去，這女人也沒付錢，提袋子進了身後的院門，還回頭說了一句：“租着我的房子每天白給我一桶豆漿，誰又能挑出什麽理！”然後，啪的一聲摔了門回去了。
陸宇哲聽了這話面有不悅之色，正欲說什麽，我急忙拽住了他的衣角，轉移了話題：“你怎麽會在這裏，真是巧。”
“正好路過這邊，看這胡同熱鬧，就順便走了過來。”陸宇哲邊回應着邊又看了眼賣豆漿手裏的家夥。
“要買豆漿嗎？賣完了，明早些來買吧。”中年男人起身開始收拾東西。這時，聽到有人在人群中穿梭，拿個喇叭喊着“差不多了，收攤喽！”，催促着小販們收拾東西離開。
“不早了，你趕緊回屋吃點東西就走吧，不然會遲到的，我在門口等你會兒。”陸宇哲道是催促起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