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無聲的鈴聲一響,瞬間借陣勢之力增強數倍,有如一只利錐猛地穿透腦海——浛水神魂劇震,攻勢潰散的同時,整個人幾乎站立不穩。
終于完全占據上風,邬臾哈哈大笑,竟也不急着離開了,更加往銅鈴裏灌注法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這小妖匍匐在他腳下,任他折磨蹂、躏的場面。
“咦?”
似發現什麽,他笑聲陡停,目光轉為狐疑,将那方勉強站立、仍全神對抗着鈴聲的浛水上上下下掃視了好幾遍,忽地恍然大悟,面上湧現出狂喜之色。
“難怪!難怪能在攝魂鈴下撐到現在,原來竟是天生靈魄!”
甫一交手他便已經察覺到這女妖的道行極淺,至多不過十來年的修為,靈力卻是超乎尋常的精純,方能在他手下撐過這般久。如今竟叫他發現她原是天生靈魄!哈哈,若能将她收服,再佐以血冥燈,他何愁大事不成?!
心念疾轉,邬臾臉上的兇狠不由得稍稍褪去,盯着她猶如盯着自己的獵物,驟然抛出一句:“小妖,以你如今的修為,再撐下去只有身死道消的下場。”
“不過……你若是願認貧道為主,貧道這回便放你一馬。”
一面說着,他牽動面皮,露出了個出家人特有的“慈悲”笑容。配着那身道袍和飄動的拂塵,倒也真有一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對這番話浛水只是罔若未聞,瞥都不曾瞥他一眼。看她完全不為所動,邬臾臉上的表情略微僵住,撤去笑容,他冷哼一聲,“真是不識擡舉——”
就在這時,始終低着頭、看似深為鈴聲所擾的浛水驀地擡頭,身周靈光大盛,數百道鋒銳如箭的冰棱瞬時凝結,驟雨般疾速射向邬臾!
未料她竟完全不顧鈴聲強行調動靈力,那方的邬臾連拂塵都來不及抽出,慌急間只能移過銅鈴擋在身前——
電光火石間,那銅鈴竟是霎時漲大,表面響起“叮叮叮”一片極其清脆的撞擊聲,幾乎将所有的冰棱都擋住了。
鈴後的邬臾躲過了一劫,臉色卻是絲毫沒有好轉——因為那只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攝魂鈴在承受了這擊後,便極快變小,“叮鈴”一聲毫無生氣地跌掉在地上。生滿銅鏽的壁身一條偌大的裂縫清晰可見。
攻擊過後的浛水穩穩立在原地。沒了攝魂鈴這一克敵的利器,邬臾不敢再托大,全力操縱陣勢壓制住她的行動,大袖一揮卷起地上破損的銅鈴,他一刻不停地騰身躍出了法陣。
剛出了陣,他便忙不疊回身掐訣作印,各種施為。直到确保裏間的人決無可能破陣而出後,邬臾方大大松了口氣,恨恨地往裏看。
Advertisement
這時,他理智終于回籠,心知這女妖既然能發出方才那樣一擊,那他短時間內是決計無法拿她怎樣了——何況那個知曉血冥燈下落的婆子還逃在外面,他怎麽也不該在這與她再多糾纏。
邬臾暗忖:如今也只有先借着陣勢之力困住這女妖了。反正以她修為是斷然無法破陣而出的。待他捉回了那個老婆子,再來好生料理她也不遲……
此人也算頗為果決,一旦有了決定便再不多耽擱。最後森冷地盯了陣中人一眼,他終是重重甩袖,提步離開。
當經過院門口橫躺着的小道童,邬臾順手掃了一拂塵,丢下句“看住裏面那個妖物,再有閃失下次我就拿你煉丹!”
——吓得剛剛爬起來的小道童一個激靈,哆哆嗦嗦地連話都快不會回了。
……看着那個道士的人影終于完全消失在門口,浛水低下頭,輕咳一聲,拿手背擦去唇邊湧出的大股鮮血,望着越來越模糊不清的地面,她默默地想:
能做的她都做了,已是不愧“盡力”二字。希望……柳煙最後能逃出去罷。
從浛水潛進柳府、再到邬臾氣極離開,說來漫長,實則只是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将将夠程青禹一行自源水書屋匆忙趕過來。
柳府外看熱鬧的百姓巴巴等了半個時辰,卻沒聞見半點聲息,失望之下散去了不少。混在人群裏、先行跑來打探的林羽大喘口氣,一屁股坐在臺階上,正拿手煩悶地扇着風,擡頭一眼望見剛剛走出巷子的程青禹幾人,忙不疊湊了過去。
“裏面情況如何?”
一見他,徐穆劈頭便問。
林羽滿臉沮喪地回話。“半點響動都沒聽見。守門的捕快死活不許我進去,說是縣太爺下了死命令,這回絕不允許任何無關人等涉足案子。若有違背他們就得全都卷鋪蓋滾人。”
畢竟是關乎飯碗的事,任他如何巧舌如簧、甚至用上了同住縣衙那幾天養出的一點交情,守門的兩個捕快雖然為難,卻仍是怎麽都不答應讓他進去看看。
對林羽的話程徐二人半點不覺得意外。
極快地掃視了一遍周遭,沒有任何發現,程青禹眸光泛冷,毫不猶豫地問他:“守在這的期間,你可看見一名身着青衣、頭戴帷帽的年輕女子?”
林羽聞一愣,仔細回想了下,斷然搖頭。來看熱鬧的人絕大多數都是男子或是上了年紀的婦人,若是來了個年輕女子,以他的眼力和記性怎麽都會有點印象的。
——既沒看到人、又無半點響動,難道……那個女子并沒回柳府?
前後一聯系,很難不令人如此作想。正疑慮間,徐穆忽然對上好友的目光,那雙慣來蘊含笑意的眼睛裏此刻有着不容錯辨的堅決。徐穆微微怔住,頓了下,還是邁出步子,同那兩個守門的捕快周旋去了。
餘下幾人便看着徐穆與那兩個一見他便顯得頗為惶恐的捕快說了幾句話,其中一個捕快朝他躬了一下身,莫名其妙地轉身跑開了。正想和程青禹身後的沉硯打聽一下此次“約會”究竟怎樣了的林羽“咦”了一聲,下一刻就見個身形壯碩的絡腮胡大漢跟着那名捕快從府牆那頭匆匆忙忙地趕向這邊。
……是那個被徐穆打敗後便恨不能拜他為師、總用渴望誇獎的目光望着他的“刺頭兒”。
之後的事便沒什麽懸念了。
馬不停蹄地趕到那大漢所說的偏僻小門,四人迎面所見的是大開的門扉、以及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守門捕快。
一眼落在捕快胳膊上烏黑發膿的抓痕上,年紀較輕的林羽和沉硯不禁齊齊打了個寒顫。徐穆附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回頭道:“還活着。”
程青禹神情愈淡,低聲吩咐身後的沉硯,“去将方才那名捕快叫來,不要過多聲張。”
沉硯乖乖應了“是”,轉身麻溜地跑了。
“文彥,你先暫且在此照應,我進去看看。”
語畢,程青禹衣袂一動,竟是擡步獨自便往裏間行去。徒留剩餘兩人愕然相對。徐穆轉眼反應過來,“蹭”地立起,将眼下這一攤子丢給了林羽,自己快步跟上了程青禹——看這傷口,誰知道柳府裏究竟有什麽鬼東西?子衡不同他有武藝在身,又沒了玉佩護體,他怎麽也不能再讓他獨身赴險。
身邊只剩個趴在地上的“屍體”的林羽:好想哭Q_Q
自門後小道進了柳府,越是深入,四周的景色越是荒涼。路上漸漸看到來不及幹涸的紅色血跡,從眼前一直蔓延到前方的重重樓閣之中,似乎曾有人受了傷,并沿着此路倉皇奔逃。且看路徑的曲折程度,這人必定是對柳府的道路地形極為熟悉——
看着這血跡程青禹抿唇不言。只是步子越發地變大。徐穆心思百轉,一徑地跟在好友身後。兩人循着血跡,片刻後竟是到了一處門楣精致而衰頹的院落——
以二人記性,自能認出這便是那婆子帶他們來過的院子。
柳煙的閨房便在其中。
這裏的院門亦是大敞。程青禹不加思索地邁步其中,徐穆則猶豫了下,望着那女兒氣十足的門楣摸鼻苦笑:看來……他徐爺今兒是不得不再“私闖內宅”一回了……
“——你、你是誰?!不要過來!小心、小心道爺出手……”
半點沒理會那小道士虛張聲勢的話,程青禹驀地止住步子,下衫猶晃,他直直看向院落正中心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青衣人影,墨黑的眼底波濤陡生。
他立在那裏,身周的空氣似乎都被一寸寸凍結住。
瞬間旁邊的小道士好像被掐住了脖子,威脅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裏。他望着眼前這個看似文弱秀氣的年輕男子……竟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破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