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歸
買新宅院的事不了了之, 因此也就沒有添什麽丫鬟家仆。唯一的變化是牛大壯的親兵又增加了,他索性把周禀也留在頂銀胡同,和程光一起聽顧默默差遣, 也算是看家護院,免得不長眼的來搗亂。
顧默默算計着家裏的銀子,她和牛大壯現在每月有一百多兩的俸祿, 他們幾口人可以過得很寬裕。但是随着牛大壯品階的升高,搬家是遲早的事情。
再搬家的話,顧默默不想買三進宅院, 怎麽樣也要買四進、五進的将來孩子多了大了才能住下。這樣的話總要在京城置些田地産業,将來的日子才夠開銷,可是他家卻沒有多少銀子。
論起來顧默默要是願意, 立刻就有人願意奉上千兩白銀,只求一幅畫像。可是這樣牛大壯,怕是會落下靠娘子賣畫發家的名聲。因此顧默默只畫些時下流行的工筆花鳥, 讓牛大壯帶出去匿名賣掉。
日子流水似得過去, 除了偶爾牛大壯又被顧默默收拾了,在頂銀胡同濺起一點浪花,似乎什麽都沒有變化。
到了冬月的時候,北方的樹木基本都已凋零, 唯有些常綠的松柏還給京城添加一點綠意。
這一天, 顧默默正在西廂的書房作畫,張婉兒有些羞赧的領着程氏來找她,顧默默洗過手, 到正屋招呼她。
“每次見到夫人,都讓人眼前一亮。”張婉兒仰慕的看着顧默默。
顧默默聽了好笑,她不過是家常裝扮,哪有多好看:“坐吧,喝杯熱茶暖暖,最近出來賣糕餅有些冷了,還好嗎?”
“還好,我穿的暖和。上次夫人跟我說,可以提前讓人訂過年的節禮,還不錯才幾天功夫就訂出去七十二份。估計過了冬月和臘月,怎麽也能訂出去三四百份。”
顧默默含着微笑,看張婉兒談起她的小生意時,眼神熠熠發光。
“這樣下去,估計明年初夏就能盤得起鋪子。”
“等你鋪子開張,我教你幾樣江南的點心,也給鋪子多增加點花樣。”顧默默笑着說道。
張婉兒聽了,臉上笑容誠摯的站起來道謝:“多謝夫人。”
程氏站在身後看小姐說着說着忘了來意,心裏有些急。再者讓小姐自己說那件事,恐怕還是會害羞,想着将軍和夫人都曾讓她幫小姐張目,程氏笑着插話。
“前些日子逢節氣,小姐帶了些糕餅送去善院,被樊樓的少東家看到,他覺得小姐心底善良,因此……”
“奶娘!”張婉兒有些不好意思。
顧默默倒是聽出些意思,她笑着問程氏:“後來呢?”
程氏臉上帶些自己小姐被人求娶的得意說:“後來他多方打聽了小姐的事情,倒是越發喜歡小姐能自己立起來的骨氣,托人來說媒。”
樊樓作為京城的四大酒樓之一,財力自然非同一般。甚至樊樓的嫡小姐,還是承平帝第三子昭王的妾侍,前幾年生了一個兒子,賞了一個儒人的诰命。
論起來這種人家還不至于求娶張婉兒,畢竟她是牛大壯名義上的侍妾,可是架不住吳少東多方打聽後,喜歡張婉兒的心性。
顧默默對樊樓的印象,僅在于和顧青雲見面的那次,印象裏是非常氣派的三層高樓,紅柱琉璃瓦、檐角飛揚。黑漆的門匾上,兩尺見方的鎏金大字渾厚富貴,一看就知道是名家手筆。
“家勢不錯,就是不知道人品怎樣。”
“人品長相都是一等一,就是……”程氏的笑臉變成愁容“就是死過兩個娘子。”
顧默默皺眉,死過兩個娘子?:“那他今年多大了?他娘子都是怎麽沒得,可曾打聽?”
程氏愁眉苦臉,打聽過了:“少東家,姓吳名諱品寬今年二十九。第一個娘子是婚後第二年難産,大人孩子都沒保住;第二個好端端的吃不下飯,越來越瘦最後瘦的脫形沒了。”
這樣子的?顧默默心裏不知該怎麽評價,她自然是不信克妻之說,只是這個時候的人信,她拿眼去看張婉兒,卻發現這姑娘有些臉紅的微垂眼,嘴角明顯有一點羞澀的笑意。
“張二姑娘跟吳少東說過話?”
張婉兒雖然抿緊嘴唇,卻怎麽也可克制不住它羞澀的彎起,她微垂頭開口:“也不算有,就是他總來買我的糕餅……”
顧默默知道張婉兒和程氏,還在蛋蛋上學堂的地方賣糕餅,那裏距樊樓可不近。
“前些日子天變涼了,他送我兩對袖筒。一對是兔皮的,他說幹活的時候用;一對狐貍皮的,他說出門的時候用。”
說完張婉兒的臉紅了。
顧默默笑,小姑娘動心了。也是,想張婉兒長這麽大,恐怕是第一次被一個成年異性關心,更何況還是個有錢有勢長相也不錯的。
“哎~什麽都好,就是……”程氏可惜的很。
“奶娘!”張婉兒嬌嗔完,對顧默默說“我不在乎,就是怕自己看錯人……”她把帕子在手裏絞着,雖然害羞卻依然明白的說。
“想請夫人幫我把把關。”
“行啊,你約他我幫你看看。”顧默默爽快的答應了。
吳家除了京裏的樊樓,還在京外不遠的清水河邊,建了一座‘依水園’。吳品寬得知顧默默要見他,就約在那裏。
第二天顧默默坐在吳家的馬車上,就對吳家有了不錯的看法,随車的管家娘子神态謙卑語氣恭敬:“我家少爺怕地方不太好找,讓奴婢親自來接夫人。”
再說馬車外表不過普通的黑漆平頭,裏邊卻甚是寬敞。坐墊是長軟的皮毛,矮幾上水果糕點茶水,甚至手爐一樣不缺,這樣的人家富有卻內斂。
到了依水園,裏邊青竹松柏滿目綠色,還有一些秋菊,寒菊競相開放。流水回廊假山奇石、亭臺樓閣,還有偶爾體态婀娜,小碎步過去的整列舞女樂師,讓進了依水園後換坐轎子的顧默默,對吳家的富裕有了進一步的認知。
吳品寬身着沉香色葡萄紋襕衫,恭敬的站在天花閣門口等顧默默到來,随着轎子停下,他撩袍拜倒:“草民叩見夫人。”
“起來吧,吳少東不必多禮。”
“謝夫人。”吳品寬又叩了一個頭,做足禮數才起來,恭敬的引顧默默進了天花閣。跟來做護衛的程光站在門外,阿蠻則跟進去随侍。
雖然已是初冬季節,天花閣裏卻溫暖如春:山茶花開到正濃,小金橘碩果累累,仙客來嬌美紅豔,蝴蝶蘭清雅出脫,還有各色菊花白如湧浪、纖若金絲、富若牡丹、潔如蓮花争奇鬥豔。就是不在季節的牡丹芍藥,也競相開放。
“吳少東的天花閣果然名不虛傳。”顧默默笑着誇贊,心裏卻道:真的很富,那些花大都是名品。
吳品寬早就聽說過顧默默,今天卻是第一次見:
一件銀白色底子,梅竹菊紋樣印花緞面對襟褙子,底下露出杏黃色素面綢裙。鴉青的烏絲攏做牡丹髻,雖不見太多發飾,但那只斜插的五尾小金鳳銜珠步搖,一看便知道是內造的,有錢也買不到。
這樣只是清雅端莊的打扮,卻仍然讓見慣美女的吳品寬覺得,果然是美人,名不虛傳。
心裏想着面上卻是恭謹的答話,他知道想要娶到喜歡的姑娘,這位夫人的意見是決定性的。
等到牛大壯下差回來,顧默默已經回來換了家常半舊的衣裳等他。
“你知道樊樓的吳少東?”
“娘子!那就是個小白臉沒什麽用。”牛大壯誇張的表現出驚恐,貶低吳品寬“為夫雖然沒他有錢,可是為夫能給娘子掙诰命。”
個二貨,顧默默很想拿手裏的沏好的茶扔他,一天不耍寶會死?她一手端着茶盞,一手拽住牛大壯的耳朵,讓他坐到桌旁把茶盞放下。
“嘿嘿,娘子真好。”
顧默默不理他坐到桌子另一邊,說:“他到張家求親,張二姑娘請我幫她看看。”
“啧,沒想到張二小姐竟有這樣的造化。”牛大壯咂舌“吳品寬是吳家獨子,為人淳厚處事圓潤,樣貌性情家世都沒得挑就是死過兩任老婆。就這樣,依然是京城很多人家眼裏的好女婿。”
“娘子大概不知道他家有多富。”牛大壯隔着桌子探過上半身,低低的說“他妹妹在昭王府裏做孺人,昭王府一年幾萬花銷大半是他們家出。”
這事不算什麽稀奇權錢結合,顧默默不予置評,只是問道:“既然是獨子,肯定要傳宗接代,他有沒有庶子庶女?”
牛大壯坐回自己的椅子,搖搖頭端起茶杯:“沒有,似乎先前有兩個侍妾丫頭懷過,可都沒能懷到足月。”
“這就奇怪了,怎麽可能個個都有問題?”顧默默皺眉沉思。
“嘿嘿,娘子想知道,為夫幫你查查。”
不過三五天功夫查出的東西,驚呆了吳品寬父子。吳東家五十多歲經過多少事,聽了牛大壯的話,仍然失态的急問:“将軍說的可是真的?”
“吳東家不信,自可按着本将說的去查問。”
“怎麽會?怎麽能!”吳東家慢慢的氣的抖動起來。
原來吳品寬前後兩任妻子出事,和侍妾流産,皆是吳東家的小妾謀害。那小妾因為想要攀附吳少東不果,便懷恨在心謀害他的子嗣。不僅如此還和院裏一個小管事私通,妄圖混淆吳家血脈霸占家財,也不知壞事做多了還是怎樣,這幾年都不能有孕。
“不僅如此,他們還通過廚房給吳少東慢慢下藥,意圖斷絕子嗣。”牛大壯淡淡的說“兩位當務之急還是先請醫問藥”
好在吳品寬經常不在家用飯,問題不嚴重,于是第二年春天,張婉兒帶着顧默默送給她的一幅題字的畫做壓箱寶,領着程氏,帶着紅佛綠意嫁到了吳家。
承平三十六年春天牛大壯很高興,終于甩掉了挂名妾侍,吳家為了感激他,還封三千銀票給他娘子做謝媒禮。
更讓他高興地是岳紹輝終于在二十四歲‘高齡’成親了。他不能去道喜,只是在那一夜悄悄潛入将軍府的校場,而原本應該在洞房的岳紹輝則提着酒壺等他。
兄弟成親,怎麽能少你(不來喝)一杯喜酒。一人一口酒一人一拳頭,黑夜裏各自轉身,他們生死相交的情誼卻在心裏。
這一年春天陳貴妃也很高興,跟去北境的俞王妃終于生下一子。而孝義王去了将近一年,熟悉了軍隊的運作,陳貴妃覺得某個人可以死了。
承平三十七年三月十四,是承平帝七十大壽,以此為借口陳貴妃召回了孝義王一家,她終于等到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