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收拾
今天牛大壯上差的時候,興沖沖提着一個小竹籃進獻給承平帝。
“陛下, 今天花朝節微臣娘子挖了些荠菜, 讓微臣帶進宮請陛下、貴妃娘娘嘗嘗鮮。”牛大壯把竹籃遞給德福轉呈給承平帝“陛下看看一棵棵又新鮮又水靈, 都是我娘子親手挖了擇好的。”
承平帝也做了三十多年皇帝,還是第一次有臣下進獻野菜,他饒有興致的就着德福的手看了看,确實鮮嫩碧綠。
“這荠菜是開春後最好的菜蔬,不管涼拌, 清炒還是包餃子都可口的很。”牛大壯積極的推薦。
承平帝揮揮手, 德福笑着彎腰把荠菜讓手下送走。承平帝笑道:“明天讓禦廚清炒,朕也嘗嘗。牛愛卿和恭人有心了。”
“嘿嘿, 這不是想着陛下難得出宮, 嘗不到這野趣。”牛大壯憨笑着說完,又對要拎走竹籃的太監說道“那些荠菜先拿去讓禦醫看看,有什麽忌諱沒……”
承平帝笑着沒說話,看着好像沒心眼的人,其實最細心。結果他心裏,還有一句‘處處都想着朕’沒贊出來, 就聽那憨人又加了一句。
“那籃子我還要, 記得還回來。”
承平帝撚着胡子的手停了一下, 實在無語,朕這諾大的皇宮,難道還會貪你個籃子不成?本來還想誇他兩句,承平帝不想誇了, 扭頭跟陳貴妃說話。
“最近不見彥兒和俞王妃進宮?”
陳貴妃笑吟吟的答道:“自去年彥兒跟那個鞑靼人學箭法,就十分用心。不僅學習箭法,還學習了鞑靼人的語言風俗習慣,他又一直跟着俞将軍學兵法謀略,自然時間不多。”
“肯用心學是好事,小時候他就嚷嚷要學好武藝,長大當将軍,那時候看他玉雪可愛,天真跳脫不像當将軍的料,便一直拿宮裏的侍衛搪塞,誰知道卻耽誤了他。”
承平帝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幺兒,竟是能按下性子吃得苦。
陳貴妃笑吟吟說道:“陛下和太子不過是多愛惜他一些,那裏說得上耽誤,現在開始也來得及。”陳貴妃停下話頭,帶了幾分嬌縱說道:
“這次彥兒學藝有成的話,陛下可不能再把彥兒當孩童瞎鬧,要給他個将軍做,否則多冷孩子的心。陛下要是不答應,臣妾就去求太子殿下,反正當爹的不管還有當哥的。”
說完撅着嘴,擰正身子不再看承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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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帝無奈的笑:“朕什麽時候說不管了?他要真的學藝有成,又是自小的心願,朕自然理會。”
牛大壯扶着佩刀站在一邊,心裏無可奈何,陳貴妃這一手玩的就是水到渠成。到時候怕是要想法子,讓孝義王掌不了太多軍權。
說起來也是可憐,陳貴妃諸般算計,牛大壯卻可以斷定:那個有點嬌縱的孝義王,現在沒有半點多餘的心思。他是真的想策馬橫刀,拒敵于國門之外。可也正是因此,太子聽不得岳紹輝,說貴妃別有用心,他是完全不信的。
陳貴妃聽了承平帝的話,沖他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說道:“果然還是有爹好。”說完她像是才想起來說道:
“本宮聽張宜人說,她家婉兒,千裏迢迢接了牛将軍的爹娘來團圓。”然後掩口輕笑“在恭人來了将近一年後,将軍終于全家團圓了。”
牛大壯心裏輕笑:這位貴妃是盯上他們夫妻了,先是自己當值時幾乎寸步不離承平帝,現在又想給他們夫妻按上個不孝的罪名。就算按不上,也要落個沒心沒肺的名聲。
不過就算心裏輕笑,牛大壯的表情卻一下尴尬、難受起來。
陳貴妃好像沒發現牛大壯的不自在,輕笑着說:“算起來,将軍自從當兵到現在,怕是有五六年沒見過爹娘了。這次都是張家二小姐有心,将軍可不能薄待了這樣一位善良賢惠的好姑娘。”
陳貴妃心裏暗道:不要怪本宮攻讦你,實在是你太不知趣,顧默默又實在讓人心裏不舒服。看着牛大壯愈發不自在的表情,陳貴妃面上淺笑吟吟心裏暗自得意。只不過她沒想到承平帝會開口。
“那個什麽張家二小姐,一個妾而已,竟然也妄自替主人家拿主意,朕看實在不像是個好的。”
承平帝原本想說,就送還張家。只是忽然想起這是貴妃做的主,如果自己下令送還,貴妃還有什麽臉面?因此拐了個彎說道:“就送些經書在家好好抄寫,修身養性。”
陳貴妃臉上是明明白白的驚愕,自她獨寵後宮以來,這還是承平帝第一次,明明白白駁了自己的話。
不過驚愕也只是一瞬,她連忙惶恐的起身下跪:“臣妾有罪。”
承平帝倒是和顏悅色的扶起她:“愛妃身在後宮,有些人看不準,有些事不知情何罪之有。”
陳貴妃驚疑不定的起身:“難道接父母來團聚有什麽不對?”
承平帝扶起貴妃,順便拉着她的手,到長寧宮的小花園轉轉消食。陳貴妃立刻命宮娥取來披風,溫言到:“雖說已是春暖花開,早晚寒氣卻還是重,陛下不要嫌棄臣妾多事。”
承平帝無奈的由着貴妃系帶子:“愛妃這話說的,朕都不好說愛妃多事。”
“臣妾,也知道自己太過小心,但陛下身系天下萬民,事關龍體臣妾一定要仔細。”
“陳母妃說得對,父皇龍體最重要。”說話的是太子,今天祭祀順利,吃過晚飯攜太子妃來陪伴承平帝。
“兒臣(臣媳)叩見父皇。”
“起吧,既然來了就一起出去走走。”太子只要有空就會常來陪伴皇帝,因此承平帝不在意的揮揮手,領頭往外走。
剩下幾個人互相見禮,既然太子都肯禮遇陳貴妃,太子妃自然更加謙和,幾個人言笑晏晏的相攜出去。
這裏父子和諧,陳貴妃覺得是一個契機,因此又提起剛才的話:“陛下,牛将軍的爹娘來不好嗎?”
太子身形停了一剎那,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走,只是心裏納悶:牛大壯的爹娘找來了?他可是記得牛大壯跟他們有深仇,只不過是礙着血脈不能報複罷了。
承平帝輕嘆一聲,回頭看看身後雖然依舊挺拔,卻依然能看出傷痛的牛大壯,有些憐憫的問道:“他們來了可有為難牛愛卿?”
牛大壯慘然一笑說:“今天一大早,就在微臣的門前撒潑大鬧,無論如何要進微臣的家。”
陳貴妃只聽了這一句,就知道糟了,牛家絕對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微臣當差時常不在家,哪裏敢讓他們進去,萬一再為錢財謀害微臣的妻兒……”牛大壯停了一下接着說“陛下也知道,當初他們為了田産,三番兩次的謀害。微臣大舅沒法子才徹底給我們兩家分宗……”
“最後他們竟然要跪微臣,陛下!”牛大壯抿緊嘴唇,一臉悲憤,眼裏隐隐含淚。
承平帝聽得皺眉,真是混賬!可是再怎麽混賬,總是牛大壯的生身父親,他沉着聲音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能怎麽辦,他總歸是微臣的生身父親,微臣給他們一個月十五兩養老銀子,請了牙人由着他們自己租地方住。”
“哎~既已分宗,他就不再是你爹,你每月給他十五兩養老銀子,很對得起他了。牛愛卿不必再想太多,剩下的由他去吧,總是‘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牛大壯要的就是承平帝,對自己行為的認可。畢竟将來……那邊太慘的話,自己作為兒子、哥哥不聞不問,怕是會被人質疑人品。
牛大壯感動的抱拳說道:“謝陛下的寬慰,陛下對微臣真好,微臣萬死難報。”
承平帝剛要說‘牛愛卿的忠心,朕一直都明白’就聽那憨人巴拉巴拉的接着說:“微臣的娘子,也說了和陛下差不多的話來,安慰微臣,還特意帶微臣去郊外踏青散心。”
牛大壯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說:“微臣覺得自己還算命好,遇到陛下這樣的明主,從不計較微臣的粗憨。還有娘子,微臣這輩子,第一聽陛下的第二聽娘子的。”
承平帝嘴角抽抽,感情在你心裏,你娘子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聽太子殿下的?”陳貴妃笑着問。
牛大壯愕然:“微臣是陛下的親衛,本來就不該聽太子殿下的。”
陳貴妃瞄了一眼面帶微笑的太子說:“本宮也是糊塗了。”
說完又自責的說:“本宮人在深宮,不知道牛将軍家事如此讓人痛心,剛才不意讓牛将軍為難傷心了。”她面上自責說的愧疚,可是藏在袖子裏的手,攥的帕子越來越緊。
這天晚上,長寧宮那間偏僻的小屋裏,那個慈祥的老婦人見到了暴怒的貴妃。
陳貴妃把一片寫着牛大壯的布,用剪子亂剪一氣,一邊剪一邊咬牙切齒:“混賬,竟然給本宮下套!”
‘刺啦’一聲牛大壯被從中間剪開,她還不解氣,又握着剪刀去紮牛大壯那三個字:“混賬,可惡。”
老婦人心疼的站在一旁,卻并不勸說什麽。她真的不明白原本那樣聰慧的小姐,明明有一副恬淡随分的性子,為什麽會想不開,鑽牛角尖至此。
“牛大壯,竟然讓陛下駁回本宮的話,竟然害從一品的本宮,給你個小小四品道歉!”陳貴妃咬牙切齒“本宮記下你了,三番五次讓本宮沒臉,總有一天要你要你們都不得好死。”
和皇宮裏咬牙切齒的陳貴妃對比,脫帽胡同——就是牛三旺一家租住的地方——楊秋娘卻躺在炕上喜滋滋的盤算将來。她卻不知道這個地方,是牛大壯提前打探好的,就連一個月給多少銀子,也是提前按着他們性子算計好的。
這個地方是牛大壯特意準備給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