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田園歲月
二月二十五是蛋蛋滿三周歲的生辰日,也是蛋蛋該入陳家族譜的日子。說是入陳家的族譜,其實鄉下人家那有什麽族譜,不過是幾個本家聚在陳明德家裏商量。九外爺摸着山羊胡子說:“蛋蛋入了陳家,可是陳家的長房長孫,得起個響亮的名字。”
日盼夜盼終于盼來了這一天,陳明德激動地有些眼眶發紅:“可不是,蛋蛋可是‘慶’字輩的第一個,一定得取個響亮的名字。”
屋裏幾個陳家本家便紛紛出主意:
“慶文怎麽樣?蛋蛋生的安靜,将來一準是讀書的料。”
第一個名字就有反對的:“安靜就更不能叫文,男孩,又是長孫文文靜靜可不行,依我說叫慶武……”
“慶什麽武,大壯倒是愛武,長大了去打仗連個音兒都沒有。”那個話還沒落地就有人不同意。
“那就慶孝‘百善孝為先’”
陳明德聽了轉頭問抱着蛋蛋的顧默默:“大壯媳婦,你看呢?”
按理蛋蛋的名字該牛三旺或者牛大壯取,就是入了陳家也該陳家的長輩取。可惜蛋蛋在陳家最親的長輩——陳明德——也不過是堂爺爺,因此陳明德問問顧默默的意思。
顧默默抱着蛋蛋站起來先團團屈膝道謝:“勞煩各位外爺舅舅們費心。”說完才起身又說道:
“依外甥媳婦的淺見:慶有年、慶豐年、慶餘年,不如叫‘慶年’。”
“這個好!吉慶年年。”
九外爺,摸着胡子也點頭:“慶有年是長壽,慶豐年是喜事,慶餘年是富有,不錯。”
“行,那咱們陳家‘慶’字輩第一人就叫陳慶年!”陳明德拍了桌子定下蛋蛋的大名。他高興地對屋外的院子揚聲:“大滿她娘跟弟媳們上菜,早點吃了去大伯大姐墳上,跟他們報喜。”
張臘梅高興的從竈房裏探出頭揚聲問:“蛋蛋取了什麽名?”
“陳慶年!”陳明德揚聲答完,又感慨傷心的看着蛋蛋說“今兒請刻工,給大伯的碑上刻下曾孫陳慶年的名字,也讓人知道大伯不是斷後的……”話沒說完四十餘歲的漢子捂着臉‘嗚嗚’的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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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幾個陳家人也有些感嘆,陳明德不足八歲爹娘就相繼過世,是陳老大和陳寶珠一手帶大。要不是陳明德是獨子,他都願意把自己過給陳老大。可惜他是獨子,自身也只有大滿一個兒子。
三舅看着捂臉哭的陳明德,有心想讓他高興就哄着蛋蛋說話:“看到那個哭的沒,以後蛋蛋就要管他叫大爺爺了。”
陳明德聽了抹幹眼淚,充滿希翼的看向蛋蛋:“乖蛋蛋叫聲爺爺聽聽。”屋裏人都擯息的看向蛋蛋。
蛋蛋烏溜溜的眼睛,看着陳明德還紅紅的眼眶不說話。屋裏人等了一會,陳明德苦笑一下說:“蛋蛋還小,不急不急。”語氣忍不住有些落寞。
“爺爺。”
屋裏忽然響起一道稚嫩的嗓音,屋裏人都驚喜的看着蛋蛋:“蛋蛋會叫爺爺了!”
“叫我、叫我,我是三爺爺。”
“我,我是五爺爺。”
“都閉嘴,”九外爺威嚴的來了一句,然後對着蛋蛋露出笑眯眯的樣子,哄到“蛋蛋乖叫聲‘太爺爺’。”
蛋蛋靜靜的看了九外爺一會,開口“太爺爺。”
屋裏的人樂瘋了。
……
不滿一輪十二歲是不能去墳地的,顧默默領着蛋蛋在家裏,遠遠地聽到墳地裏傳來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想着墳地上的情形,顧默默彎腰摸了摸蛋蛋的小腦袋:“以後你就是陳慶年了。
二三月間天慢慢熱起來,人們都換上薄棉衣或者夾衣。這一日天氣晴朗,顧默默帶着蛋蛋在後院整地,準備種點瓜果蔬菜,郭秀娘拿着活計過來閑聊。
“大壯媳婦,賣畫掙錢多輕松,何必種這些。”郭秀娘一邊說,一邊坐在小板凳上納鞋底。
自從相鄰們知道顧默默在藏壓雅軒賣畫,就都很好奇。顧默默不想這種好奇最後變成眼紅,變成嫉妒和不懷好意,因此總是一個說辭
“哪有很容易過年時還好點,平常賣不出去的話,人家也不能收 。”
這話顧默默對村裏好些人說過,因此郭秀娘聽了點點頭,又換了話題:“你要種什麽讓你小舅來就行,小心磨粗手。”
顧默默笑着放下耙子:“我也沒做什麽,這地是大舅前兩天翻好的,我不過是耙一耙就能種。”
說完換鋤頭拉出一條畦子,對一直守在一邊的小家夥說:“蛋蛋把韭菜根給娘提來。”
脫了冬裝換上薄棉衣的蛋蛋,已經走的很穩當。他雙手拖着有他一半高的竹籃,踩在松軟平整的土地上,磕磕絆絆的邁着小短腿,往他娘身邊走。
郭秀娘看着走得東搖西擺,還拖個大籃子的蛋蛋,愛的不行。她停下手裏的針線,摸了摸還不明顯的小腹:“我呀要多來看看蛋蛋,将來讓肚子裏這個,跟蛋蛋似的漂亮乖巧可人疼。”
“娘~”能幫到娘親蛋蛋很開心,一雙烏溜溜的眼裏全是喜悅的光芒。
顧默默笑着摸摸蛋蛋的頭,她蹲下身把韭菜根理順,排整齊擺在畦子裏。
“不管是乖巧的,還是活潑的哪有不招人心疼的孩子,小妗子只管安心等着。”
顧默默家後院不大不小,開出大約一分地的樣子。種了幾畦韭菜、幾畦菠菜、兩行蔥外,她還點了幾窩南瓜、冬瓜,搭了架子種絲瓜、葫蘆,另有幾顆茄子、掃帚菜。
高高低低錯落有致,顧默默很喜歡,還特意畫了一幅農家閑居圖。上邊除了蔬菜瓜果,還有扶着鋤頭的顧默默自己,和拖着籃子拔菠菜的蛋蛋。這幅畫娘倆都很喜愛,裝裱成中堂就挂在東屋。
早上渭河的景致特別好看,顧默默挎着籃子,領着蛋蛋去河灘挖點野菜換換口味。。
朝陽升起三丈高,金燦燦的霞光照亮大地。河邊的野草在欣欣向榮的綠意中,于葉稍透出明豔的嫩黃,恣意的舒張生命的新鮮。渭河水在霞光下,蒸騰着一點薄薄的霧氣,安靜的蜿蜒向遠方,近處則則反射出點點波光。
一望無際的綠野裏,潔白的山羊、棕色的黃牛,都安靜悠閑地低頭吃草,偶爾甩甩尾巴。
“娘~娘~”蛋蛋手裏舉着一棵野菜,小心的繞過太高的綠草來找她娘,顧默默停下本就不快的鏟子,笑眯眯的親了小家夥一下。蛋蛋眼睛笑的彎彎的。
“蛋蛋~,來太爺爺這裏,太爺爺有好吃的給蛋蛋~”不遠處放牛和羊的九外爺,手裏舉了什麽東西,語調悠長的喊孩子。那大山羊和小山羊顧默默和蛋蛋都很熟,他們娘倆可沒少喝羊奶。
就是那頭牛也很熟,以前顧默默沒少背着蛋蛋給它割牛草。
蛋蛋聽太爺爺的話到後看了看,又轉過頭拿黑黑的眼睛看顧默默。
“去吧,娘就在這裏的等蛋蛋。”顧默默笑着說。
不一會蛋蛋手裏握着兩把茅芽兒,左右小心的繞過雜草回來,舉給顧默默看:“娘~”
顧默默笑着抽出一根,剝開綠皮露出裏邊白如雪,嫩的進口能化的白茅幼花,喂到蛋蛋嘴裏。
蛋蛋把手裏的茅芽兒,放到她娘的籃子裏,兩只小嫩手笨笨的,食指拇指擠在一塊掐開綠皮兒,從小心翼翼的剝出一棵:“娘~”送到她娘嘴邊。
顧默默含住甜滋滋的幼花,順帶含住了蛋蛋嫩嫩的手指,母子倆一起眯着眼睛笑。
太陽再高些的時候,顧默默一手挎着籃子,一手牽着蛋蛋,娘倆慢悠悠回家。到家時碰到小妗子取花樣,自從知道顧默默能畫畫,村裏有些會刺繡的便來求些花樣,顧默默從來都是笑着應承。因此村裏的婦人們,都挺喜歡顧默默。
初夏的時候田邊渠裏長滿了婆婆丁,清早或者傍晚,顧默默會帶着蛋蛋去采一些。涼拌或者炒雞蛋都很好吃。
“娘~”蛋蛋摘來一朵金燦燦的婆婆丁花兒,努力地踮起腳尖想要給她娘插到鬓邊。顧默默笑着歪下頭,蛋蛋掂起腳跟,終于成功了。
“娘最好看~”
“大壯媳婦~”不遠地傳來陳明德的聲音,只見他滿臉喜色的趕着牛車過來。顧默默想起來,大舅今天一早就去了府裏。
“大壯媳婦,”陳明德臉上的高興擋也擋不住“我今兒個去府衙查了,今年的撫恤名單沒有大壯的!”
額……要不是有大舅經常提起,顧默默真的都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不過大舅這樣高興,作為牛大壯的娘子,顧默默自然只能“羞澀的”低頭笑。
“蛋蛋,想你爹不?等你爹回來,給你騎大馬。”陳明德笑着彎腰,摸摸蛋蛋腦袋上的一撮毛。
……
“娘~”蛋蛋又找來一株圓滾滾白絨絨的婆婆丁,放到他娘嘴邊。顧默默輕輕一吹,白色的絨毛便随風輕舞,越飄越遠。
時光在寧靜祥和中流逝,轉眼便到了次年八月,顧默默以為,她會和蛋蛋一直這樣悠閑的日子,發生了變化,很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