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年節
顧默默帶着蛋蛋在陳明德家又坐了一會,陳家出嫁的姑娘陸陸續續都來拜年。屋裏就顯得有些擁擠,她站起身跟陳明德夫妻告辭:“時候不早,外甥媳婦還要去九外爺家拜年,去晚了怕失禮。”
屋裏一衆老的少的陳家姑娘也都跟着起身:“可不是,我們也要去九叔(九爺)家拜年。”
往年也都這樣一村子都是舅家,提上年禮一家家拜,陳明德夫妻笑着送衆位姑奶奶姑爺出門。
張臘梅再三笑着叮囑:“今年該我家管飯了,到時候各位姑奶奶、姑爺可別忘了時候。”
“一定、一定。”衆人笑着應允。
也有和張臘梅年紀相仿,關系好的笑着鬧到:“忘了時候又怎樣?不給吃飽,我們一家就住這了,休當我們好打發。”
張臘梅笑着拍了說話人一下:“盡管來住,就怕你舍不得家裏那幾十畝良田。”
一行人說說笑笑幾步路就到了九外爺家,高一生低一聲的問吉讨喜:“九叔(九爺)、九嬸(九奶)新年吉利。”
顧默默則笑着抱蛋蛋回家,取九外爺家的年禮。她和別家不同,別人都從外村趕來,一次性帶齊年禮,她則是到哪家回來取哪家的。
打開貼着大紅對聯的院門,走進掃的幹幹淨淨的院子,屋頂樹上都積着厚厚的白雪,每一間門框、窗上都貼着大紅的對聯窗花,竈房窗邊還挂着幾支深紅的高粱穗子。院外是歡喜熱鬧的相鄰,院裏是安詳的人家。
推開東屋的門,顧默默給蛋蛋脫了鞋,把他放在燒的熱熱的炕上,讓他也舒展一下。蛋蛋搖搖晃晃的爬起來,把懷裏的胖山羊放到炕櫃上,又把扳不倒兒抱下來,坐在炕上玩。
顧默默站在桌邊,從茶壺籮裏提出茶壺倒水喝,看到這一幕會心一笑。她試了試水溫稍微有點熱,就給蛋蛋晾了一點,自己先喝。
“蛋蛋喜歡過年不?很多人很熱鬧。”顧默默一邊喝水,一邊和蛋蛋說話。
蛋蛋從搖晃的扳不倒兒上,移開目光看顧默默:“娘~”聲音軟軟的,竟然有點疲累的感覺。
顧默默笑了:“看來蛋蛋不喜歡人太多,是不是怕吵?”
“娘~”嬌嫩的嗓音裏有些撒嬌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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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可是就算蛋蛋不喜歡,該有的禮數卻不能丢。”
“娘~”。
顧默默笑着一邊試桌上晾水的茶杯,一邊說:“娘知道,蛋蛋是有禮數的好孩子。”感覺差不多端到炕邊又說:“蛋蛋,來娘這裏喝水。”
撅起小屁股,蛋蛋慢悠悠的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在綿軟的炕上,過來喝水。顧默默一只胳膊環着蛋蛋,以防他摔到炕下,一只手拿着茶杯湊到蛋蛋粉嫩的嘴邊。
蛋蛋兩只小短手,抱着顧默默拿杯子的手,一點一點慢慢的喝。喝完水顧默默把杯子順手放在炕沿,親了蛋蛋一口,扶他坐下穿好虎頭鞋。收拾收拾娘倆挎着年禮,走出院子融入走親戚的人流。
楊秋娘這邊則是事事不順,先是和牛大嫂、牛二嫂鬧掰了。又在牛承祖小舅家,遭到他小妗子明明白白的拒絕:“往日裏年景好,有好處想不到娘家侄女,如今不好了倒是知道親姑做阿家,不會虧待侄女。還是算了,你們牛家門檻高我們攀不起。”
偏巧今年的飯,就輪到在牛承祖小妗子家吃,楊秋娘只能忍着羞恥,和其他出嫁的楊家老少姑娘笑着閑話。
也是楊秋娘往日面子功夫做的不錯,雖然偶爾會冒出來幾句,意有所指的閑話,楊秋娘假裝聽不懂笑笑也就過去了。
場面總算是圓過去了,可是這個年卻讓牛三旺窩火的很。
回家路上淺一腳深一腳的走着,牛三旺忍不住火道:“以後這王家莊,我再不來了。”
“就是,我也不來了,一群高低眼兒。”牛承祖跟在他爹後邊叫道。
楊秋娘無語的斜了牛三旺一眼:“四時八節你不來也罷了,難道紅白喜事還不來?”
牛三旺聞言哼哼唧唧的勾着頭,挎着空藍子袖手趕路。牛承祖撅着嘴踢了一腳雪,磨磨唧唧的跟在後邊。
走了一段牛三旺想起一件事,回頭看了看,不遠不近墜在後邊的牛承祖一眼,走到楊秋娘身邊低語:“他小妗子怎麽說?”
“什麽怎麽說?”楊秋娘一心趕路,不提防牛三旺忽然問了一句,沒反應過來。
牛三旺有些急:“就是承租和他表妹的婚事!”
“哼!真是合着承祖的話‘一群高低眼’,全不顧親戚情分。”楊秋娘也是窩火。
“我就說讓你別提,如今咱家敗了人家指定看不上眼,你還上杆子找不痛快!”牛三旺斥了一句,往一邊自己走。
楊秋娘斜瞪了牛三旺一眼,不想再說免得兒子聽到又是一場子事。卻不料牛承祖看他爹跟他娘低語,就悄悄跑過來偷聽大人說話,這會子依然是暴怒。
“就小舅家那流鼻涕的丫頭片子,白給我都不要!”
牛承祖的怒吼吓了牛三旺兩口子一跳,兩人一起回頭。就看見自家兒子氣得臉色通紅鼻喘籲籲,鼻子裏直冒熱氣。
“哎呀,娘的寶兒啊~別氣、別氣,咱也看不上他家。”楊秋娘連忙将牛承祖攬進懷裏,拍着安慰。
牛承祖一把推開楊秋娘,怒道:“将來等我長大,掙了大錢讓他們都來巴結我!”
“是、是、是,我家承租将來、一定讓他們後悔現在的高低眼。”楊秋娘又貼過來安慰。
牛承祖咬牙切齒:“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是顧默默那個賤、人給害的!我回去就要她好看!”牛承祖怒氣沖沖想着,怎麽才能報複顧默默。
“哎呀~我的親兒啊,你可別給娘惹事,那個顧默默現在不好對付。”楊秋娘想到顧默默放火裝暈,想到她後來的話打了一個寒顫“兒啊,你是細瓷甁咱不去碰她那爛瓦罐。”
“哼!”
“承租,你要聽娘的話,聽話娘回去給你十枚銅錢買零嘴兒。”
牛承祖梗着脖子不說話。
“聽話啊,我的小祖宗,你這是讓娘過年都不能安生。”楊三娘苦求兒子。
半晌牛承祖才撅嘴皺鼻的算是答應了。
年節裏人們一律嶄新的穿紅着綠、插花戴銀,帶着家小、拎着年禮喜氣洋洋的走親訪友。過了初五便是舅家追節的時候,村裏的孩子們晚上便有了燈籠玩,有舅家還沒來得及送燈籠來的,便癡纏家裏爹娘給先買下玩。
蛋蛋沒有舅家,作為舅爺家的陳明德,早早給送來一個長命富貴燈,九外婆也不落後送了一盞鯉魚燈。她還笑着說:“這是最後一次送蛋蛋燈,過了二月蛋蛋滿三歲入了陳家,可就不能再送。”
當時張臘梅還笑言:“到時候我這大妗婆就變成大奶奶了。”一屋子來給顧默默追節的陳家人,都哈哈大笑。
顧默默抱着蛋蛋,蛋蛋手裏提着鯉魚燈,村裏的孩子則提着什麽西瓜燈、蓮花燈、火葫蘆、□□燈、也有和蛋蛋一樣的鯉魚燈,還有地上拉的兔兒燈、馬燈……星星點點明明滅滅,把孩童們稚嫩的笑臉映成溫暖的橘黃色。
幾個大些的孩子,互相追逐嬉笑的碰燈籠,不一會便有燈籠滅掉或者燃起來。贏了的孩子哈哈大笑,扶正蠟燭又去找別家的撞,輸了的哭喪着臉回家找爹娘癡纏。反正這時節家家戶戶都有好些燈籠,便是自家的燒完了,也可以先去別家借來玩。
蛋蛋看看那些燃起來的燈籠,想了想把自己的燈籠收回來‘噗’的一下吹滅蠟燭。顧默默看了哈哈笑:這小家夥真好玩。
時間很快到了十五,過了十五上學的、做長短工的、做學徒的都要出門。張臘梅商量顧默默一起去府裏逛花會,也算是送大滿去做工。顧默默想着家裏銀錢不多,她還想在蛋蛋生辰前給他買個長命百歲的銀鎖,就收拾好閑時畫的幾幅畫,抱着蛋蛋一起坐牛車去了府裏。
因為帶着孩子,牛車上半鋪半蓋着一炕褥子,幾個人說說笑笑搖搖晃晃進了寶雞府。年味還沒有散盡,街上的人穿的鮮豔明麗,商戶小販們裝點的滿目琳琅,趁着最後的熱鬧竭力的引人注目。
顧默默不想太多人知道賣畫所得,因此趁着陳明德兩口子喝茶聽書的功夫,自己抱着蛋蛋賣畫。再回來時,蛋蛋的脖子上就挂了一個銀項圈,下面吊着一個實心銀鎖。正面四周是雲紋,中間四個篆字‘長命富貴’,後邊是五福捧壽圖。
張臘梅笑着把銀項圈反複看:“可是再好沒有的,瞧着做工細的,還是實心的。沒有六七兩銀子怕是買不來吧?”
回到村裏眼尖的劉家娘子,第一個看到了蛋蛋脖子上的項圈,畢竟她和陳明德家是隔壁,顧默默剛從牛車下來第一個就碰到她。
“哎~去了一趟府裏,蛋蛋脖子上就多了個明晃晃。”她笑着打趣“晃得我眼睛花,快來讓我瞧瞧。”
“瞧瞧、瞧瞧竟是實心的銀鎖,”劉家娘子又拉着蛋蛋的小手搖搖“還有戴鈴铛的銀镯子,我們蛋蛋就像個善財童子!”
對門的牛承祖今天沒能去成府裏玩,心裏正不高興,看到他恨的人鮮豔明亮,一肚子的惡氣直沖上來高聲嘲諷:“有個走暗門子的娘,自然能做善財童子。”
劉家娘子聽了一滞,不由側目打量收拾的整整齊齊的顧默默:這樣看着是有幾分姿色。
顧默默聞言氣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