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撒潑
顧默默縫了一會臭蛋的棉衣,發現屋裏靜悄悄的。擡頭一看,臭蛋已經側躺在炕上睡着了。她放下手裏的活計,輕手輕腳脫掉臭蛋身上的舊衣服,給臭蛋蓋好被子。看着已經枕好枕頭,蓋好被子淺淺呼吸睡着的孩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穿越,因為她是被自己的前世召喚來的,而原因就是為了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
那天晚上顧一默睡得正香,夢見一個枯槁的古裝女人。她對顧一默說“妾在佛前許願,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回臭蛋的命,代價是把自己輪回往生裏,最有能力的那一世福分壽命散盡。”
顧一默醒來時還覺得莫名其妙,結果她還沒有注意到環境的不同,腦子裏就出現了很多記憶,顧默默一生的記憶。
這個可憐的女人,把自己的命給了孩子,讓來生的自己放棄幸福生活,過來照顧孩子。從此現代知識分子,歷史系女博士顧一默就成了村婦顧默默。
重新拿起針線,顧默默覺得前世的自己太傻了,實實在在一個溫馴賢良的女人。不過也正應了那句‘人善被人欺’活活被人欺負死了,害自己過來收拾爛攤子。別的先不說分家勢在必行,否則只怕臭蛋甚至自己遲早又要被牛家幾口人害了。
論起來臭蛋的确是牛三旺的長孫,只可惜這牛三旺實在不是個東西。當初家裏弟兄多,娶不起妻子,就來杏花村做了陳家的養老女婿。養老女婿比上門女婿好點,孩子還是姓牛,可就這樣依然深深的傷害了他說不出口的自尊。
牛三旺雖然不說,可是等陳寶珠,顧默默的親婆婆難産過世剛剛百日,他就迫不及待的娶了原來同村,青梅竹馬的楊秋娘。那時候的楊秋娘,是個帶着一個女孩的寡婦,進門不到
八個月就生下了‘早産的’牛承祖。
明明是卑劣小人,卻偏偏端出一家之主架子的牛三旺;明明是假仁假義的婊、子,卻還要立牌坊的楊秋娘;覺得牛家都是自己的,把臭蛋當成眼中釘的牛承祖。顧默默想起來就覺得惡心:
嫌做養老女婿丢人,所以不待見大兒子大孫子,你別來啊,誰還求你不成。
想立牌坊你別做□□啊,讓顧默默和臭蛋吃飽穿暖啊。
至于牛承祖的想法更是好笑,這家雖然姓牛,可是這家裏的房子、田地都是陳寶珠的,如果都按嫁妝算的話,就跟他牛承祖沒有半文錢的關系。
顧默默冷笑,她當然知道他們不肯分家是為了什麽,怕東西都歸臭蛋。但是這家是非分不可,否則那幾個人絕不會讓礙他們眼的臭蛋長大成人。歷史上為了權勢錢財,向自己至親的人動手的太多了,顧默默絕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
且不說顧默默怎樣下定決心要分家,只說牛三旺聽了牛承祖的話愣住了。他驚愕的看向自己的小兒子:“上次真的是你故意的?”
上次是那次,這屋裏的人都清楚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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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前原來的顧默默正在渭河邊洗衣服,牛承祖趁她不注意,把她旁邊坐在髒衣服上的臭蛋給踢到河裏,然後轉身就跑。
那時候附近沒有別的人,顧默默顧不上去追牛承祖,自己跳下河去救臭蛋。幸好河邊的水很淺,顧默默很快就抓住了孩子。
等顧默默渾身濕漉漉的,抱着同樣濕透了的臭蛋跑回牛家,楊秋娘擋在院子慢條斯理的教訓:“多大人了,洗衣服還能掉到河裏去?”
牛三旺也皺着眉頭說:“你婆婆說你也是為你好,這樣的天氣你讓孩子怎麽受得了。”
瘦弱的顧默默凍得嘴唇發紫,可是懷裏的臭蛋更慘,整個臉都變成了紫色。她第一次沒有聽完公婆的教訓,沖回屋裏給臭蛋換衣裳。
給孩子換好衣裳,顧默默顧不上自己,又急匆匆跑出屋子,想去廚房給臭蛋熬點姜湯,結果又被楊秋娘擋着教訓。直到裏正陳明德,也就是陳寶珠的堂哥聽到消息趕過來,楊秋娘才停下來。
楊秋娘不僅停下來,還讨好的跟陳明德說:“臭蛋他娘實在是不會帶孩子,為了寶珠姐姐和大壯,我也只能多費點心。”
差點沒給陳明德惡心死,可是顧默默自己立不起來,他就是想幫也幫不上。後來在陳明德的要求下,牛三旺不情不願的找了個江湖郎中來,還嘟囔:“小孩子喝點姜湯發發汗就好了,何須這麽麻煩。”
結果第二天不管是姜湯,還是江湖郎中的藥,都沒用。臭蛋燒的臉色通紅,口頭白沫翻白眼,村裏人看着都說不行了。原來的顧默默絕望之下,抱着孩子一步一磕頭的去廟裏祈禱。一天一夜再回來的時候,臭蛋神奇的好了。沒人知道這是一個母親用自己的命換回了孩子的命。
也是那一天顧默默在村人面前,大變樣。回來就哭鬧說是牛承祖把臭蛋踢到河裏,要霸占臭蛋的家財。又哭鬧說是後婆婆想要凍死臭蛋,不給暖和被褥。總之一天到晚鬧不停。
楊秋娘拉住梗着脖子要承認的牛承祖,對他使了個眼色,才回頭說話:“臭蛋他娘自己看不好孩子,訛承祖你也信。”
牛三旺聽了就不再追究,只是心氣不平的說:“臭蛋他娘中邪了不成,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瞎鬧。”
可不是楊秋娘心裏也不舒服,就說今天為吃飯的事鬧騰。以前哪有她上桌吃飯的事!連吃剩飯的資格都沒有,都是先做好他們三口的飯菜,顧默默再給自己用高粱或者麸皮熬些粥飯。
今早不過是楊秋娘看不慣,顧默默只在菜裏撿肉吃,抽了一筷子,結果她就抱着臭蛋坐在大門口哭鬧。
楊秋娘心下想了一回,走到牛三旺跟前低聲說:“我看真是邪穢上身了。”
“什麽!”牛三旺低聲驚叫。旁邊的牛承祖也吓的一哆嗦。
“你想啊,以前的臭蛋娘那性子軟的随咱們捏,如今呢?再者臭蛋明明是不好了,現在又是沒事人一樣。”楊秋娘一點點分析,牛三旺聽的不住點頭。
“肯定是邪穢上身了,就是臭蛋也說不好是人是鬼了。”楊秋娘說的信誓旦旦。
“娘,他們不會是專門找我報仇的吧。”牛承祖吓的躲進他娘的懷裏。
牛三旺覺得屋子裏忽然陰森起來,也不知道他注意到牛承祖的話沒,只聽他有些害怕的說:“不能吧。”
“怎麽不能”楊秋娘越說越來勁“你看看她那性子,再說臭蛋這兩天也蔫蔫軟軟的,不像正常孩子。”
顧默默性子變了是真的,說臭蛋不對勁就是胡說,臭蛋自來營養跟不上,一直就是那樣子的。
牛三旺把兩只手捏在一起,有些膽怯的說:“那咋整?”
楊秋娘心思得逞,拍了拍衣襟說:“怕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回劉家莊請王仙姑來給他們驅驅邪。”
劉家莊是楊秋娘先前嫁去的地方,她跟王仙姑關系很好,對‘驅邪’的事知道的門清。‘哼’楊秋娘心裏冷笑:不管你是真中邪還是假中邪,老娘都讓你有來無回。
“那咱們什麽時候去請?”牛三旺問道。
楊秋娘開始翻箱倒櫃找衣裙,她一邊忙活一邊說:“這事趕早不趕晚,現在就去。”說完她又想起什麽,回頭看看撒的滿桌子滿地的飯菜碗碟,對牛承祖說:“承祖去把桌子地上收拾下。”
“我不收拾,憑啥讓我幹?讓顧默默來。”牛承祖翻了個白眼出去玩去了。
“這孩子,還真有脾氣。”楊秋娘對着牛承祖的背影笑嗔了一句。
牛三旺聽了不樂意的說:“這本來就不是大老爺們幹的活。”說這話的他忘了自己的大兒子,不但會洗衣刷鍋,還會燒茶做飯。
“是、是、是,你們父子都是真丈夫,自然不做這些女人家的事。”楊秋娘關上櫃門,笑吟吟的挽起起袖子收拾。牛三旺則去後院套牛車。
劉家莊離杏花村不過十餘裏地,趕牛車去不過小半個時辰。王仙姑其實就是個神婆,有人信有人厭惡。
“哎呦,這不是秋娘妹子麽,聽說你現在的日子好得很,還能想起你老姐姐我。”
王神婆男人死了多少年了,一直帶着獨子,在村子旁邊獨門獨院的過活。聽到楊秋娘在院子裏招聲,笑着出屋迎接。
幾個人寒暄完進了正屋,楊秋娘說起自己的來意。
“我家媳婦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連着孩子都變了性子,這不來請王姐姐去給看看。”楊秋娘一邊憂心的說着,一邊遞上一串銅錢這是規矩。
王神婆從鼻子裏哼笑出來,十裏八鄉誰不知道,楊秋娘把先房的兒媳婦,捏扁揉圓的随意磋磨。這會來驅邪,大半是人家不幹了,跟她對着來呢。
不得不說人老了事情就看的明白,王神婆還真猜對了。不過這事情可不好接,誰知道楊秋娘想要個什麽結果。所以王神婆一副沉吟的樣子,最後為難的說:“不是老姐姐不幫你,實在是最近不宜出門。”
楊秋娘一臉了解的笑着說:“是有什麽不方便,不如咱姐兩私下說。”
看着兩個女人手挽手去了偏房,牛三旺嘟囔了一句:“女人就是事多。”然後便安心的坐着喝茶。
到了偏房楊秋娘二話沒說,從腰裏摸出十兩銀子的銀元寶,放到王神婆面前。王神婆吓了一跳:“妹子,你這是要幹嘛?”
“姐姐別慌,只是請姐姐去驅邪。”
“你、你、你。”王神婆唬得說不出話。驅邪那回事楊秋娘還不明白,這是要……
楊秋娘笑笑:“我那媳婦,中邪中的厲害,怕是要姐姐多費些力氣用棍子趕。”
“這……”
楊秋娘笑的兇惡:“不管她是什麽邪穢,幾棍子下去就讓她乖乖的。”
王神婆舒了一口氣,原來是教訓一頓這倒不難。她伸手去拿桌上的銀子,楊秋娘按住她的手說:“那邪穢厲害着呢,王姐姐可要不惜力氣。”
王神婆感覺着手底的銀子,尋思了一會說:“再厲害的邪穢也能趕走,就怕你家媳婦得有些日子不能下炕。”
楊秋娘收回手笑着說:“下不了炕也沒關系,總還有我這老婆子伺候她,總比邪穢鬧的家宅不寧強。”
王神婆心裏撇嘴,也不知道先房媳婦怎麽得罪你了,要這樣教訓。
不過她猜錯了,楊秋娘不是要教訓。楊秋娘知道顧默默的身子到底咋樣,只要打的下不了炕,‘哼’楊秋娘心裏冷笑。
牛車咕嚕咕嚕的往杏花村返回,車上王神婆故意叮囑楊秋娘:“打起來,邪穢要亂跑的,可要先關好院門,逮住人捂上嘴才好。”邊說邊瞟趕車的牛三旺。
牛三旺老神在在的趕車,就跟沒聽見似得,倒是楊秋娘積極的回道:“王姐姐放心,咱們三個人還收拾不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