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撒潑
大治國,承平三十五年,京城。
太平盛世,京城尤為顯得繁華熱鬧。即便外城是一條不怎麽重要的街道,也是人來人往。店鋪或挂着迎風飄動的布幡,或懸着鎏金的牌匾無不顯眼。小販們則或背、或挑、或扛着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貨物。行人們衣着鮮豔,姿态悠閑地在街上三三兩兩閑走閑聊。
忽然從街道拐角,急匆匆跑出一個,身着錦袍的粗壯漢子。只見他一手撩着袍子,一手在額頭抹汗,還要不時回頭張望。
不一會便撞了無數行人,一路上都是他邊跑邊回頭的道歉聲“對不住,對不住。”
太仆寺主薄,吳大人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他腆着微胖的肚腹,摸着颌下的薄須,在茶博士點頭哈腰的恭送下,微眯着眼睛出了茶館,眼角就瞄見了一邊回頭,一邊狂奔而來的漢子。
“這不是牛大人嗎,幸會幸會。”吳大人笑呵呵的揖手問好。
“啊?”正在奔跑的人——牛大人,止住腳步回頭發現是同僚,放下袍角彈彈袖子,平了幾口呼吸,一本正經的揖手回禮“吳大人,幸會幸會。”
不待吳大人接着寒暄,街角又傳來一道嬌叱的女音“牛大壯,你給我站住,看你今天往哪跑!”然後街角便轉出一個身材挺秀,明目皓齒的美人。只是這美人的明目正在噴火,皓齒正在咬牙切齒。她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提着棍子急急忙忙的跑過來。
牛大壯一見大驚失色,連忙拱手告辭:“吳大人,我公務在身,告辭告辭。”
吳大人才把手半搭到胸前,牛大壯已經撩着袍角,一陣風似得跑了。只留下吳大人和他被風帶動的薄須輕輕飄蕩。
“牛夫人幸會幸會。”吳主薄愣了一下,又向提着棍子跑過來的美人行禮。
美人止住腳步放下裙角,就着提棍子的手,搭在腰間福了半禮,喘着氣說道:“吳大人……呼呼……有禮,家裏……呼呼……有事,告辭告辭。”然後也一陣風的追着前邊的人跑了。
“牛大壯站住,有種別讓老娘逮到你!”
前邊的漢子聽到‘站住’遲疑了一下,聽到後邊的話接着跑的更快了。
他們雞飛狗跳的越追越遠,空留下吳大人半搭在空中的雙手和飄蕩的胡子。
街上的行人有議論的“這是哪家娘子,可是夠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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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不過長得是真絕色,比得上倚香樓的……”頭牌玉碎姑娘,幾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路邊的小販打斷了。
“不要命了,那可是五品親衛牛大人的夫人。”
“不能吧……”官家夫人就這德行?擱誰也沒法子相信。
“哎,你們是外地的吧,我跟你說這在京城早就不稀奇了。”小販神秘的低語。
“啊?莫非這位夫人不許大人喝花酒?”聽得人露出猥瑣的樣子。
小販四下看看撇了個白眼低語道:“牛大人別說去喝花酒聽小曲,就是小妾的屋子都不敢進去。”
“這麽厲害?”行人瞪大眼睛。
“切,你們知道什麽,這位牛夫人從鄉下來的,在鄉下就厲害的很。”旁邊的小販聽了一會不以為然的插了一句。
于是幾個閑人圍在一起,聽那小販說起牛夫人鄉下時的故事。
承平三十一年,寶雞,杏花村。
渭河蜿蜒的流過村後,在有些涼意的秋後清晨,籠着一層輕紗般的薄霧。一直往北是一道垣,中間的田地阡陌縱橫,村舍俨然。
此時正是早晌飯的時候,村子裏并沒有閑人行走。忽然從牛三旺家門口,傳來一陣哭嚎:“哎呀我的娘啊~~~這還真是後婆婆,心思這麽毒。你幹脆掐死我們娘兩就行了,何必一點點的磋磨。”
雖說是連哭帶嚎,可是一點也不影響村人們,把話聽得清清楚楚。
“淹不死我們娘兩,你就要餓死我們啊~~~我的親娘啊,還有沒有天理啦~~~”一哭三嘆很有些‘韻味’。
牛三旺對門的黃二嬸輕輕嗤笑着,對自家男人劉實滿說:“這顧氏又鬧上了。”
劉實滿放下碗筷抹抹嘴:“走吧,既然鬧開了就得去看看。”
“要我說早就該鬧了,憑白受幾年磋磨,還害的臭蛋差點送命。”黃二嬸也跟着站起來拍拍衣裙,準備出去看看。
不過最早出來的看的,不是劉實滿兩口子,而是他們西隔壁的裏正家,陳明德家兩口子。
“大壯媳婦這是怎麽了。”陳明德皺眉看着抱着臭蛋,坐在地上哭嚎的幹瘦婦人。
顧默默一手抱緊懷裏瘦弱的孩子,坐在地上一手握拳,捶地哭嚎。眼縫裏瞄到周圍已經聚起一圈人,哭着對陳明德說:
“大舅啊~我婆婆不給我和臭蛋飯吃,是想活活餓死我們啊~~”
“那有的事。”被指責的婆婆楊秋娘,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婦人,幹幹的笑着解釋。可是不等她把話說完,坐在地上的顧默默扯開嗓子大嚎:
“沒有?你不許我給臭蛋夾菜!夾一筷子你抽一筷子,可憐臭蛋這麽小沒飯吃~~~不是親的就不是親的,我的那個親婆婆啊~~你快看看你孫子要被人餓死啦……”
陳明德喝道:“別哭了。”
顧默默還在前仰後合的身子,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哭嚎也嘎然而止。
“我看你們這樣整天鬧騰也不是個事,不如分家吧。”陳明德幹脆的說。
“不能,不能分家。”楊秋娘急了,她僵硬的扯動臉頰露出兇惡的笑,對顧默默說道“好媳婦,都是我不好,老婆子給你賠禮了。”
話到這裏,顧默默就知道今天的目的達不到了,就算都知道是怎麽回事,面上也得過得去才行。
村裏人都散了,顧默默抱着臭蛋回到屋裏。一直坐在屋裏的牛承祖,冷冷的瞪了她一眼。顧默默好像沒看到一樣,對于這個害死了一條人命,害的自己不得不來頂替的少年,顧默默白眼都懶得給他。
桌上的飯菜還在,顧默默看了一眼,轉身去廚房。她把老碗裏炒好的肉,撥了一些出來端到屋裏 ,旁若無人放在自己面前,一邊喂臭蛋一邊自己吃。
臭蛋太弱了,都快三歲了還不會說話。看起來就像兩歲的孩子,瘦巴巴的臉上一雙眼睛咕嚕咕嚕的顯得尤其大。而顧默默自己也是一把骨頭,因此她只吃白面饅頭夾肉,要趕緊健康起來。
這娘兩吃得香了,另外三個人就食不下咽的瞪她。不過顧默默毫不在意,對于這種逮着軟的往死裏欺負的狠毒之人,做了□□還要立牌坊的人,她敬謝不敏,連真小人都不如。
吃完飯顧默默筷子一擱,轉身就走。顧默默的公公,牛三旺看不下去了:“臭蛋她娘,把碗筷收拾了,光知道吃啊你。”
顧默默面無表情的回頭,看了看桌子上的碗筷,再看看滿眼嫌棄的牛三旺,她走過去一手抱着臭蛋,一手在桌子上一揮。‘咣當咣當’碗筷全摔地上了。
“你、你、你!”牛三旺氣得渾身哆嗦,楊秋娘趕緊過去扶住他。牛承祖提着拳頭就要撲過來。
“你動我一下試試。”顧默默靜靜的站着。
“承祖回來!”楊秋娘連忙喝止,牛承祖氣得胸脯一起一伏,楊秋娘也是氣得不行“你不是顧默默,你被惡鬼附身了!我要找人來給你做法。”
顧默默冷笑:“随你,盡管來,我正愁沒事可鬧呢。”
顧默默抱着臭蛋回到自己屋裏,炕上的被褥都是新換的,這也是她鬧來的。以前的都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陳貨,晚上冷的她把臭蛋捂在胸口。原來的顧默默就是這樣暖着臭蛋。
哎~顧默默嘆了一口氣,看向懷裏軟綿綿的孩子。已經兩歲八個月了路還走不穩,全靠自己背着抱着。
“娘~”吃飽了的孩子軟軟的叫了一聲,真可憐這麽大了只會叫一聲娘。可惜一切都急不來,顧默默把臭蛋放在炕上,自己給他縫冬天的襖褲。
想着五天前自己還給大一的新生備課件,顧默默就覺得不可思議。她的祖父是國學大師,尤其擅長工筆畫,她自小就跟随祖父學習。自己怎麽也是書香門第,如今卻坐地撒潑……顧默默嘆口氣,先分家再謀其他吧。
同一時間很遠的北境邊城,在一座兵營裏,幾個粗壯的漢子,正在裝扮成普通蒙古人的樣子:頭戴披肩帽,身穿光板皮袍紮緊腰帶,腰帶上挂着蒙古刀,腳上穿的氈圪達。這幾個人來北境有幾年了,風吹日曬比關內的人粗糙許多。加一點顏料僞裝一下膚色,瞧上去一時很難看出是漢人。
“牛小旗,咱們幾個裏,就屬你鞑子話說的地道。這次出去要是能套到有用的情報,一個總旗跑不了了。”一個低矮的漢子朱喜子,咧開白牙笑哈哈的說“到時候別忘了哥幾個。”
“沒問題,咱兄弟誰跟誰。”牛大壯拍着胸脯大聲答道。
雖然還在秋天,北境已是滴水成冰的寒冷。這一天晚上趁着夜色,幾個人包的嚴嚴實實的開關出城。僞裝成尋找失散 ¥N4TCZFiDSVe¥群的牧人,消失在漆黑的草原。
杏花村牛三旺家的正屋,氣氛相當凝滞。“這日子沒法過了!”牛三旺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
楊秋娘也是滿肚子的火,原本溫順聽話的人突然就變了個樣子。她沒好氣的說:“那咋辦總不能分家。”
十二歲的牛承祖咬牙切齒:“不行一塊弄死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開始了,喜歡的話記得把我收藏起來(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