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撒潑
臭蛋睡了一覺醒來,看見顧默默還在做手裏的針線活,乖乖的躺着沒動,軟軟的叫了一聲:“娘~”
顧默默停下手裏的活計,也幸虧她有前世的所有記憶,因此做什麽都很順手。她輕快地幫臭蛋穿好衣裳,給他喂了點準備好的溫水喝,再接着抱他出去解手。弄完這些顧默默回到西廂房,把臭蛋放在炕上開始疊被子,收拾東西。
按理顧默默是長媳要住在東廂的,可是婚後不久就被楊秋娘說的,和牛承祖換了屋子住到西廂。顧默默邊忙活邊搖頭,就是太好說話了,才被楊秋娘慢慢的肆無忌憚的欺負。
明明杏花村裏的人多一半姓陳,和陳寶珠或近或遠都是本家,偏偏自己的前世不會依靠。別的不說,東隔壁的九外(wei發四聲)爺和陳寶珠的爹,是一個爺爺的堂兄弟。斜對門的裏正陳明德和陳寶珠更親,他們兩是一個爺爺。陳寶珠的爹是老大,陳明德的爹是老三,可惜陳老大一輩子就只有寶珠一個閨女。
顧默默收拾好,抱着臭蛋出門,先去了隔壁九外爺家。
“九外爺,九外婆在家不。”顧默默站在院門口揚聲問道。
“大壯媳婦來了。”屋裏出來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婦人,高個、身體偏瘦,上穿着駝黃色斜襟夾襦下裙是靛藍色,看着特別精神。一頭黑發不見白的,整整齊齊的盤緊,拿布巾裹了。
她打起簾子笑呵呵的說:“快帶臭蛋進來。”
顧默默認識這就是九外婆了,一個特別爽利的婦人。她抱着臭蛋笑着屈膝行禮說道:“臭蛋醒了,我帶他出來轉轉,多見見人興許能早點學會說話。”
“你早就該這麽想了。”九外婆高興地很,她的性子黑白分明,早就看不慣楊秋娘一面要臉皮,一面專做不要臉的事。更何況顧默默和臭蛋才和她有親。
顧默默跟着九外婆進了屋子,發現九外爺也在。他正坐在炕下的小板凳上,編密實的蒲草鞋。顧默默一看就知道,這是給冬天準備的。
“九外爺萬福。”顧默默繼續抱着臭蛋屈膝。
“起來吧,就你講究這些。”九外爺沒擡頭,繼續忙着手裏的活計“這兩天我有功夫,給你和臭蛋一人打了一雙草鞋,待會你回去記得帶上。”
“嗯。”顧默默笑着應道,沒法說謝謝。因為自從九外爺第一年,發現顧默默鞋爛了沒得換,先是九外婆給了幾雙舊鞋。然後每逢換季,九外爺都會随手幫顧默默打一兩雙。這幾年顧默默都不知道穿了多少。
雖然不說謝謝,但是這份恩情顧默默牢牢地記在心裏。
九外婆喜滋滋的端了一個粗瓷茶碗過來說:“你月娥姨中秋節來看我和你九外爺,帶了些幹棗,九外婆拿紅糖泡了,你和臭蛋喝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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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外婆口中的月娥,是她的大女兒,已經嫁人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臭蛋沒少穿人家的舊衣服。
“嗯。”顧默默笑着點頭。
“就要這樣才對,”九外婆笑着說“等會我去給你們年倆拿點吃得出來。”
“不用了,九外婆我在家吃飽的。”顧默默心裏真的為這村人的淳樸感動。原來的顧默默做月子時,吃的幾次紅糖雞蛋都是九外婆端過去的。
平常也會偶爾煮個雞蛋塞給自己給臭蛋補補。
“我現在想通了,他們再苛刻我,我就豁出去臉皮跟他們鬧,看誰到底不要臉。”
“早就該這樣了”九外婆高興地說,說完又有些奇怪“以前我勸你多少回你都不聽,這回怎麽想通了?”
顧默默苦笑着摸摸臭蛋細瘦的小手說道:“以前我總想着‘家醜不可外揚’再者家和才能萬事興。誰知道這次……”
顧默默沉默下來,九外婆摸了摸顧默默懷裏,臭蛋小小的身體,說道:“這次害苦了臭蛋了。”
那樣小的孩子細細瘦瘦一點點,燒的通紅的吐白沫翻白眼,可憐呀。
“我不知道誰教的,牛承祖會一腳把臭蛋踢到河裏。我好不容易抱着孩子回家,誰知道……”
誰知道那兩口子,竟然有意無意的拖時間。
“哼!他們兩個爛心腸的,是看大壯一去三四年沒有音信,起了歹毒的心思。”九外婆憤恨的說道。
顧默默看着趴在自己懷裏,安安靜靜的臭蛋,無奈的說:“我原想着,不管怎樣臭蛋總是公公的親孫子。”
“哼,人要是壞了心腸,還管什麽孫子,親兒子也……”也能不肯出銀子讓去送死。不過這話沒說完被九外爺打斷了。
“好了,大壯是去守國門,有什麽不對?一個不去,兩個不去誰來保大治的江山。”
這個話題不好說了,因為前幾年朝廷征兵驅除鞑子。九外爺原想讓自己的兒子陳明信,跟牛大壯一起去的。結果九外婆以陳明信是獨子給攔了,當時九外婆還想讓牛三旺出銀子,免了牛大壯的征召來着。
顧默默看着情形不大好,笑着說:“反正上次要不是菩薩保佑,臭蛋就沒命了。我想通了,誰不讓我們娘兩活下去,我就跟誰拼了。”
九外婆不住地點頭:“早該這樣了。”
顧默默摸了下茶碗不燙了,端起來給臭蛋喂了一口。臭蛋喝過之後眼睛亮了,他擡起細細的胳膊,把茶碗推向顧默默,軟軟的喊:“娘~”
“瞧我們臭蛋還不會說話,就知道孝順自己的娘。”九外婆笑呵呵的看着他們娘兩說道。
九外爺也停下說:“百善孝為先,這孩子你要好好養着。”
記憶是人格的一部分,也許是原來顧默默留下的記憶太完整,總之穿來的顧一默打心眼裏,可憐這個自小就沒吃好的孩子。不過該煽的情還是要煽的。
顧默默抿唇有些羞澀的笑道:“這是大壯的骨血,我自然會用心的。”畢竟人家同情她,是因為顧默默确實值得同情,但更重要的是人家和牛大壯的血緣。
顧默默說完淺淺的喝了一口,被臭蛋推到自己嘴邊的糖水,有端到臭蛋嘴邊喂他喝。
九外婆笑着說:“這個常喝對大人孩子都好,一會九外婆給你們包點帶過去。”
顧默默笑着應了又說道:“我今天過來,主要是有些擔心,我現在撕破臉跟他們較勁,就怕他們……”
“怕什麽,我這把老骨頭,怎麽說也是牛三旺的長輩,只要不是你做的事出格,有什麽事你就來找九外爺。”
顧默默笑着應了,她今天過來主要兩個目的:一、跟人解釋自己性子變了的原因,二、她就是來找外援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不覺得那楊秋娘會善罷甘休。
九外爺家是隔壁固然重要,但是斜對門的陳明德家更重要。因此顧默默帶着九外婆給的零零碎碎,放回自己屋裏後,就抱着臭蛋去了陳明德家。
陳明德家院門大開,他正在竈房外的牆根下磨鐮刀。一手握緊鐮把,一手摁着鐮刀頭,肩背一起一伏‘霍嗤、霍嗤’鐮刃就重新锃亮起來。
“大舅忙着吶。”顧默默抱着臭蛋,進了院子笑着打招呼。
陳明德停下手裏的活計,擡頭笑着說:“你先帶着臭蛋進屋,你大妗子在屋裏呢。”
話音未落正屋的門簾便掀起來,裏面走出一個三十五六,白淨微胖的婦人。穿着豆綠色鑲深黃領夾襦,下穿秋香色布裙,頭上用一塊青綠色的細絹攏成包髻,插了兩只小小的紅絹花。
這面容柔和的婦人,便是陳明德的妻子張臘梅,為人很是親善淳厚,就見她笑着迎過來:“臭蛋給我抱抱,你歇會手。”
因為她隔三差五總會避過人,給顧默默塞點饅頭煮雞蛋之類的。臭蛋對她很熟,見了她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也不拒絕的由她抱在懷裏。
兩個大人一個孩子進了正屋,還沒坐下張臘梅就關切的開口:“廚房裏還有點饅頭醬菜,你別嫌棄大妗子給你端來。”
顧默默微楞了一下,自己吃不飽這事真是……不過說起來,要是沒有大妗子不間斷的接濟,臭蛋只怕看起來更可憐。最起碼臭蛋瘦歸瘦,卻沒有畸形的四肢細瘦唯有大肚子,這都多虧了眼前的婦人。
顧默默笑着說:“如今我每頓都能和孩子吃飽,不給吃我就下了臉皮鬧騰。”
“哎~”張臘梅抱着臭蛋嘆了口氣,原本多漂亮溫順的人,硬生生給欺負的。
顧默默笑着安慰她:“大妗子不用為外甥媳婦難過。原是想着怎麽樣也是一家人,忍忍,他們興許就能看到外甥媳婦的好了。不過經過臭蛋的事,我不忍了,再忍下去大壯這滴骨血就要被他們害了。”
“你能明白就好”門簾一掀陳明德走了進來“一起子不知足的東西!原本我看他們磋磨你,主張分家,家産一家一半。結果你也是沒腦子,竟然被他們說動了不願意。”
顧默默低下頭,前世的自己,自己也很無奈。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長成溫馴的性子也沒辦法。
“如今你想分家了,只怕一家一半,那兩個東西也不願意。”陳明德放下挽起的袖子,坐到椅子上皺眉。
顧默默冷笑,變相的把自己前世逼死,他們還想落多少好處,她說:“我要多一半,不給外甥媳婦就鬧得,讓他們過不成日子。”
“你這性子,也變得太厲害了。”張臘梅說。
“你知道什麽,不是菩薩顯靈,臭蛋小命就沒了。擱你你還能有好性子?”陳明德反問。
張臘梅想想要是有人要害自己大滿的命,她打了一個哆嗦,那是得恨死。
顧默默微笑:很好,大家都能接受自己的改變。也是,不管誰,面對一次自己孩子的生死,都得改。
“外甥媳婦就是怕,他們會想出法子再折騰我。”
陳明德擺擺手:“他們出格了,你只管來找大舅。”
陳明德家裏待了一會,顧默默回家做後晌飯。院門一陣響動,牛三旺趕着牛車回來了。顧默默抱着臭蛋出來一看,回來的還多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這婦人顧默默認識,楊秋娘的好姐妹:王神婆。
牛三旺轉身闩上院門,楊秋娘笑吟吟的,邊走近顧默默邊說:“上次臭蛋受了驚,我請了王仙姑來給收收魂。”只要能近顧默默的身,楊秋娘相信自己能止住她。
顧默默一手抱緊臭蛋,一手把他的頭按進自己懷裏,吸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雙更,後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