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久不見
九月,安如的新房徹底裝修完畢,裝修隊按合同向她讨要尾款。
錢不多,也就是兩萬多一點,安如本想通過銀行轉賬,登錄網銀才發現戶頭餘額不足,這個月該到的那筆錢并沒能準時入賬。
她沉吟良久,猶豫再猶豫,最後還是拿起了電話。
那邊接電話的是一個端莊甜美的女聲:“下午好,這裏是柏亞律師事務所,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你好,”安如有點意外,“我找周柏亞,這個好像是他的私人電話。”
“周律師正在出庭,他的來電會自動轉移到事務所的電話上。您有急事找他?需要我記錄下來轉告他嗎?”
“我叫安如,等他忙完了,麻煩他給我回個電話。”
“好的,安小姐您……安如?安律師!?”電話那頭的女聲陡然拔高了幾度,“我是露露啊,安律師您的病好了嗎?”
“……快好了,”安如含糊回應,“露露,好久不見。”
“你都病了一年多了吧?真是太久不見!我和莉莉她們還約好了想去看你,可周律師就不肯說你在哪家醫院!對了,安律師你找周律師是有什麽事?你準備出院了?要回來上班了?啊啊啊啊我馬上去告訴莉莉!”
這位叫露露的姑娘本性似乎和“端莊甜美”有一段距離,話痨又聒噪,一連串的問題把安如吵得腦門疼。
她也不等安如回答,摔了電話直接跑走,留下安如聽着“嘀嘀”的斷線音半天回不過神。
露露,莉莉,她們都是她以前的朋友嗎?
安如在心底遺憾地說了聲“對不起”,為她忘記了她們的友誼,為她可能永遠也變不回她們希望的樣子。
那些在過往歲月中給予她溫暖的人,那些對她付出感情也曾得到她回報的人,她單方面中止了這一切,注定要有所虧欠。
安如靠坐在床頭怔怔地發呆,電話鈴響,屏幕上閃爍的“周柏亞”三個字又戳中她此刻的痛處,她不得不深吸口氣,閉上眼睛徐徐地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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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裏周柏亞的音色還是老樣子,溫醇中帶一點些微的沙啞,聲線始終平穩,聽起來就冷靜理智、教養良好。
“下午好,難得你給我打電話。”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擾你了?”安如怕他比怕陶仲凱更甚,對陶仲凱,她是懼其威;對周柏亞,她是愧疚自責,打從根子上就心虛得厲害。
“不會,你什麽時候找我都不算打擾。”周柏亞和和氣氣地跟她寒暄,“你有什麽事就說吧?”
他越是這樣安如越說不出口,吞吞吐吐,期期艾艾,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小聲道:“錢……”
“啊,”周柏亞恍然大悟地截斷她,“這個月的錢沒給你打過去是嗎?”
安如窘迫地“嗯”了一聲。
周柏亞聲音裏帶笑,聽起來讓人如沐春風,說出來的話卻像是春刀裏攜了刀子,“哦,我差點忘了,是我讓財務那邊暫停打款。”
安如下意識地挺了挺腰,從床頭坐直。
“為什麽?”
“因為這是最後一筆錢,這筆錢打完,你和柏亞律師事務所就再也沒有關系。安如,我們當初合夥設立柏亞的時候沒想過這樣的結局,我也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
安如無話可說,在這短暫的一瞬間,她被自責和愧疚壓得喘不上氣來。
“……對不起。”
“以前和現在,你都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并沒有做錯什麽,我不需要一個沒有錯的人為了她無力改變的命運向我道歉。”
安如聽出了他的話外音,喃喃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再見我一面。”
電話那端,周柏亞起身走到辦公室窗前,他總有一種錯覺,自己仿佛身在高空急墜的飛機艙中,平靜地述說遺言。
“給我最後一個挑戰命運的機會。”
……
……
周柏亞說來就來,他這個大忙人也真放得下手邊的事,訂好第二天到麓城的機票,短信把班機號碼直接發給了安如。
是八點半的早班機,安如算了算時間,要按她的日常作息,晨運完連換衣服的間隙都沒有。
她幹脆停一天的晨跑,早早地換好外出服,打了一把遮陽傘,順便把整理好的衣物拎去新房那邊。
好巧不巧,在樓下又遇到君徵。
安如已經快一個半月沒有見到他,上次分別的時候他又說了那番讓她輾轉難眠的話,因此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君徵還是老樣子,大夏天裏把自己裹得一絲風也透不進去,襯衣長褲勾勒出他的寬肩和細窄的腰線。他一點也沒曬黑,面如冠玉,袖子只挽到手肘,露在外面的小臂皮膚卻又要比臉更白三分,很難想象他本來的膚色該如何欺霜勝雪。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他似乎都沒有剪頭發,前額和後頸的黑發長出許多,發型恢複成安如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眉眼潛藏在半長的劉海後面,讓她愈發看不透他的心意。
“嗨,”安如試圖打一個親切的招呼,“剛旅游回來?”
她是瞧見君徵手裏提着大包小包才敢做這樣的假設,尤其最上面一個包裹還露着臺灣鳳梨酥的商标。
君徵點點頭,跟在她後面走進電梯,不像第一次那樣主動去按電梯鍵,這次他話都懶得說,只擡起眼皮撩了安如一眼。
安如自覺地按下十四樓和十七樓兩個鍵。
君徵仿佛被長途旅行折騰得夠嗆,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全程就沉默地站在安如身後,目光落到她的後頸上,總讓她有種芒刺在背的忐忑。
十四樓到了,安如按住開門鍵等他出去,君徵卻沒有動。
“不下嗎?”她疑惑地回過頭。
君徵搖了搖頭,就像搖這兩下已經耗光了他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力氣,再也不肯解釋為什麽。
好吧,安如拿他沒辦法,只好假裝他不存在,繼續乘坐電梯上升。
“叮”,十七樓到了。
電梯門剛滑開,君徵兩步跨出去,快得好似安如身邊刮過去的一陣風。
她眼睜睜地看着他發揮腿長優勢沖到她家門前,“砰砰砰砰”,将手中的大包小包一個不剩地統統扔到她門前。
君徵又快步擦過她回到電梯。
“旅行禮物,”他面朝她淡淡地道,聲音裏果然透出疲憊,“好久不見。”
電梯門“叮”一聲又合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