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鬼上身
君徵的禮物一共有十七件,正好跟安如買的花盆數量相等,她費勁巴拉地把禮物們都搬進屋,擺在十七個花盆旁邊,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安如将照片發到朋友圈,配字是:“收到朋友旅行歸來的禮物,謝謝。”
兩秒後,方梓儀搶占了照片底下的第一條回複,先發了個眨眼偷笑的表情,然後私聊安如。
上大號的天鵝:是君老師送的對不對?肯定是他!
劫後餘生:你說他什麽意思啊?
上大號的天鵝:姐姐,一個男人送一個女人禮物,你覺得他還能有什麽意思?
劫後餘生:= ̄ω ̄=
安如知道方梓儀非常希望她談戀愛,所以難免過度解讀,反正她是沒發覺君徵對她有任何超越普通朋友的感情。
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會有什麽樣的表現,她雖然失去了過去二十七年的記憶,但也不是一無所知。因為,從醫院醒來後的一年,曾經有另一個人為她親身示範過。
……
……
安如站在機場大廳,看着周柏亞手拎登機箱随人流一起出閘,所有穿着休閑的人群中只有他一個人西裝革履,可能在飛機上打過瞌睡,頭發也亂了西裝也皺了,瞧上去倍顯狼狽。
但他的氣質還是從容不迫的,出閘以後也不着急尋人,從鼻梁上取下一副薄薄的無框眼鏡,站在原地慢條斯理地擦拭鏡片。
“周律師,”安如不得不主動迎上去,“我在這裏。”
周柏亞擡眼看了看她,戴上眼鏡,微笑道:“有沒有吃的,飛機上不提供早餐,我餓了。”
安如沒料到他第一句話會說這個,緊繃的心弦頓時一松。她本來很有幾分忐忑,覺得兩人實在不熟,萬一見面以後找不到話講多尴尬啊!幸好周柏亞給她找了個話題,她立刻道:“有的有的,我知道有家很不錯的店,不但東西好吃,交通也方便,就在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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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用手機搜索“大音希聲”的店名,将查出來的路線圖發給周柏亞。
“就這家吧,”周柏亞拍板,“離我訂的酒店挺近。”
安如自是點頭,兩人有個共同的目的地,長久未見的生疏似乎都消解了幾分,結伴離開機場,有說有笑地登上輛出租車。
周柏亞輕易便主宰話題,引導安如說了些她的近況,在她沒注意的時候轉開視線,掩去目光中越來越隐藏不住的哀傷。
不知不覺,兩人的對話頻率漸緩,等到安如發覺,周柏亞已經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當然知道是為什麽,心中愧疚愈甚,低下頭默默組織語言,想安慰他又怕自己說什麽都只會火上澆油。
車廂內一時寂靜無聲,靜得連前座的司機都忍不住從後視鏡瞥了他們幾眼。
“你變了很多,”周柏亞終于再度開口,沒有繼續僞裝開朗,卻也沒有流露出他真實的哀傷,語氣裏只有老朋友對面不相識的淡淡惆悵,“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是錯的,一個人要變起來最是容易。”
安如苦笑,從方梓儀到周柏亞,每個人都說她和以前不一樣。可從來沒有人認真地告訴過她,到底怎麽個不一樣?
她忍不住問:“我以前是什麽樣的?”
“你以前啊,”周柏亞扶了扶眼鏡,“作為同事沒什麽可挑剔的,能力卓絕,面面俱到;作為朋友比較強勢,但捱義氣,也很講道理。”
聽起來完全是一個和自己毫無聯系的陌生人,安如不禁搖了搖頭,自嘲地道:“看到現在的我,你們一定很失望吧?”
周柏亞居然誠實地颔首,“我以前不信失憶會讓人的性格也發生改變,為此我去問過你的主治醫生。”
“張醫生?”安如詫異地問,“他怎麽說的?”
“他先跟我科普了一番失憶症的種類,說失憶症按患病的原因可以分為器官性失憶或功能性失憶。又說你的情況比較複雜,既有大腦受到損傷的前因,又有目睹兇殺案發生的後因,兩種因素綜合作用,造成你的失憶程度極深,幾乎等于推倒重建,抹去了你後天所有的知識積累以及在此基礎上成形的人格……”周柏亞隔着鏡片沉思地凝視她,“他最後下結論,認為你已經不再是你,而是一個占用了過去的你舊身體的新人。”
他這話說得太奇怪,安如聽得毛骨悚然,打了個寒顫,小聲抗議道:“我又不是鬼上身。”
周柏亞莞爾一笑,沒有接話,心裏卻想,他倒寧願是鬼上身。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某種儀式能将過去的安如帶回來,黑狗血算什麽,他可以将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
……
……
“大音希聲”還是老樣子,安如進門後迫不及待地朝牆上指,示意周柏亞看上面的“顧客須知”。
周柏亞又習慣性地扶了扶他那副輕飄飄的眼鏡,竟然開口念出來:“‘本店嚴禁喧嘩,服務員皆為聾啞人,請顧客與我們共賞世界上最美的音樂’,呵。”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對出來迎賓的服務員小哥道:“你們這是格式條款,沒有法律效力,《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二十六條第二款、第三款:‘經營者不得以格式條款、通知、聲明、店堂告示等方式作出排除或者限制消費者權利、減輕或者免除經營者責任、加重消費者責任等對消費者不公平、不合理的規定’,在進餐的時候說話是我的權利,你們不合法地禁止我的合法權利,我可以向消協投訴的。”
小哥卻只會困惑地朝着他笑,擺了擺手,又指向“顧客須知”的第二條,大概想說自己是聾啞人,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天啊,安如扶額,她把周柏亞領來這裏是不想跟他多話,萬萬沒料到人家根本不吃這套!
她連忙過來攔周柏亞,“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你就當給我個面子,千萬別投訴他。”
“你朋友?”周柏亞嘴上說話,視線卻下行,停在了安如拉住他的手上。“你所有的朋友我都認識,是哪一個?”
安如剛要開口,有個聲音搶在她之前插話進來。
“是我,我可不認識你。”
君徵白衣翩翩地從店內轉出來,站在服務員小哥身旁,眼角也不瞟周柏亞,目光淡淡地掠過安如的臉,狀似不經意地往下,也凝固在了安如拉住周柏亞的手上。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