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搶奪
對方擔心引來守山仙靈，并不敢弄出大動靜，蘇陌萱瞅準空隙撂倒幾個小妖，卻也被對方纏得緊，一時分不開身，沒工夫理會他人。寒山繞過他們，徑直走向菡萏仙子，與她隔水而立。蓬萊仙境常年似春，溫暖适宜，連河水也是常溫，寒山蹲下身，将手伸進河水之中，靜靜地擡頭望着菡萏仙子。
在觀望中的陶明宇看來，除了寒山此時的動作外這兩人并沒有什麽怪異之處，可菡萏仙子心裏十分清楚，寒山升仙後因為蘇墨的緣故被封了個輕松的官職，直接作為上神。聽着威風的很，說白了就是專門管理仙宮的花草樹木，平時記得澆澆水啊捉捉蟲就行了。但不管怎麽說都和水神有些聯系，只要和九重天相接的水系，都能為他所用，包括這眼前平緩清澈的小河。寒山稍微動一點念頭，再簡單的小溪流都能瞬間變成滔天駭浪。
菡萏仙子抓着阿言，眸色變深，“你這是在威脅我。”
“把狐貍交出來。”寒山反手舀起河水，清澈的水流從他手裏滑落，滴落在河面上，點出片片漣漪，“三個月後自會重新還來。”
“我若說不呢？”
“那就只有搶了。”
說罷，寒山手中流失的河水驀地重新彙聚在他掌心之中，幾道水流猛地朝菡萏仙子身上砸去。菡萏仙子反應極快，将阿言推至自己身前，擋住水流的攻勢，自己在後快速結起一道手印。水流即将撞到阿言身上之際，陡然停住，只留幾滴落在阿言身上，又自動轉過方向朝菡萏仙子而去。此時菡萏仙子手裏印記早已完成，在身前形成了一道透明的保護膜，另一道漫着深色魔氣的仙法飛向寒山身前，硬将他逼退了幾步。
“你居然真的和魔族混在一起。”寒山臉色很不好看。
“多少年的事了，你才知道嗎？”
菡萏仙子說話動手兩不誤，又是幾道攻勢襲來。寒山飛身而起，連着帶起沖天而起的水柱，齊齊沖向菡萏仙子。菡萏仙子旋身躲過，一掌拍向寒山。眼前厭惡的魔氣夾雜着清冷的仙氣，讓寒山忍不住蹙眉後退，他這一生最讨厭的就是魔氣，肮髒難聞，這讓潔癖的他難以忍受。不過更讓他難受的，是菡萏仙子自願堕入魔道，與魔族混在一塊。
“他居然傷你這麽深？讓你堕入魔道逃避一切？”
“胡說！”菡萏仙子生氣怒吼，連帶着掌間攻勢都不穩，松開了手裏的阿言，“他算什麽東西！”
菡萏仙子這一聲十分響亮，不遠處的蘇陌萱和寒山同時皺眉，臉色一變。寒山趁菡萏仙子恍惚之間，幾道水柱順勢圍困住她，一時間菡萏仙子寸步難行，神色冰冷地望着水霧外面的寒山。
“怎麽，說你師父不是東西。”菡萏仙子妖豔笑着，卻并不在乎此時自己落魄的模樣，“就生氣了？”
寒山深吸一口氣，神色才緩和過來，只是聲音依舊冰冷，道，“師父說過，是他對不起你，所以我不會傷害你。”
“呵呵呵，沒想到寒山上神對自己師父這麽言聽計從。”菡萏仙子也不反抗，依舊對着寒山冷眼挑釁道，“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徒，我被你師父害成這樣，從高貴的仙子堕落成低賤的魔仙。不過我倒沒什麽，最可憐的，畢竟是牡丹仙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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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神情未變，可垂下的手心早已握緊成拳，緊抿的唇角洩露了他心底的情緒。見寒山這副模樣，菡萏仙子笑得更加開心，也許是替牡丹仙子難過，也許是因蘇墨遷怒于他。她并不愧疚，反而越加痛快。
“跳下誅仙臺，連最基本的魂魄都維持不住，更別說一身仙骨了。”
“閉嘴。”寒山低聲喊道。
“哦，仙骨也就算了。估計，連真身都破的不成樣了吧。”
“閉嘴！”
寒山猛地擡眼看向菡萏仙子，她美豔的臉龐上滿是惬懷的笑意，明豔動人，可在寒山眼裏，她笑得駭人，就像一道警鐘，在他心裏不停地敲響，提示着某個他不願提起的事實。身後小河像洶湧的大海一般，浪濤一陣陣拍打着岸邊，細沙揚起，化作泥沙席卷岸邊的一切。菡萏仙子慢慢從倒塌的水柱間走出來，也不急着抓住朝一旁逃去的阿言，雙手擡起，朝寒山做了個抓住的手勢。
“寒山！”
蘇陌萱将身邊小妖腿骨打斷，不顧一切跨過洶湧不受控制的小河，也不管河水落在身上多麽冰冷，敲打在身上有多麽疼痛。牡丹仙子跳下誅仙臺，是她和寒山眼睜睜看着的，眼睜睜看着牡丹仙子被誅仙臺下的勁風打成重傷，眼睜睜看着牡丹仙子被抽去仙骨，這不該是寒山的錯，明明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她心軟，如果不是她犯傻，牡丹仙子不會将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被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逼下誅仙臺。
寒山沒有回答，他被菡萏仙子帶起的心魔所控制，站在原地動彈不得，連眼神都變得空洞無力。陶明宇跟在蘇陌萱身後小心翼翼跨過河水，剛剛還溫暖的河水眼下冷的凍人，他縮了縮脖子，努力朝阿言的方向跑去。“咣”的一聲，蘇陌萱抽出承影擋住寒山身旁肆意生長的枝條，不少藤蔓已經爬上寒山的小腿。
“他對你這個徒弟可真好。”菡萏仙子出神了一瞬，心頭泛起苦意，“居然把承影留給你。”
“是嗎？”
蘇陌萱輕笑着，語氣親切地仿佛在和老朋友談話，垂眸掩蓋住眼底那抹恨意和愧疚，手中承影帶着冷風襲上菡萏仙子的左肩，卻被對方敏捷躲開。
“師父對誰都好得很。”
“呵。”是啊，對誰都好，就是不願意對她好。
菡萏仙子笑意漸冷，對上蘇陌萱的承影劍不敢大意，手下妖魔都已被對方敲毀腿骨無法站立，她當機立斷順勢收手，朝陶明宇的方向追去，準備重新抓住阿言離開。可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她不過才邁出一步，就感受到那一股冷意直沖她的後心而來，而她半步也動彈不得。
蘇陌萱松了口氣，看來他已經順利脫離心魔，沒有大礙。剛剛趁菡萏仙子逃離，他掙脫束縛的藤蔓後，及時利用河水化成堅冰禁锢住菡萏仙子的雙腿。
陶明宇見這邊沒有危險，拉着阿言小心翼翼走過來，道，“這下怎麽辦？”這邊動靜鬧得這麽大，很快守山仙靈便會察覺，将他們困在這也不是不可能。
“躲。”寒山只留下這一句，轉身朝一側的叢林間走去。
“躲？”
陶明宇還沒理解寒山的意思，便被蘇陌萱當做勞工搬運被她敲暈的菡萏仙子。河水結成的冰橋倒是牢固，一行人順利跨過河岸，等拾起扔在對岸的背包，陶明宇才明白寒山的躲為何意。蘇陌萱讓他和寒山背來的背包裏裝着帳篷和速食食品，也難怪這背包重的要命，看來這兩人早就做好在這呆一晚的準備了。
“蘇老板。”雖說蘇陌萱準備齊全，可陶明宇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們這樣能躲過去嗎？”搭好帳篷後他本來還想問寒山，只是寒山身上源源不斷冒出的冷氣讓人自覺退出幾步遠，根本不敢靠近，更別說談話了。
“恩。”蘇陌萱點點頭，拿出一袋餅幹啃着，“蓬萊仙境少有外人進來，造成守山仙靈懶散的性子，他最多會去河邊瞅一眼，看到那群小妖，以他那性子，上交天庭就算完成任務。”
陶明宇哭笑不得，嘆道，“要是真有魔族來襲，蓬萊不就完蛋了。”
“那倒不會，魔族的氣息很好辨認，再玩忽職守，都不可能讓魔族得逞。”
神界以蓬萊仙境和昆侖山脈最為出名，九重天上不少仙人都十分向往，除了移居九重天的東華帝君外，僅存的幾位神祇都住在昆侖山脈，蓬萊仙境少有神跡，卻孕育出不少奇花異草，入口處還有四大兇獸鎮守，一般魔族也無法進入。守山仙靈都幾千年沒有遇到緊急狀況，警惕下降了不知有多少，也幸虧如此，不然他們只能馬不停蹄地跑路，還要躲避兩邊的追兵。
“她，到底是誰啊？”陶明宇看了眼呈昏睡狀态的菡萏仙子，久違的八卦天性又開始蠢蠢欲動，“好像和你們關系不差。”
蓬萊仙境晝夜交替和人界一樣，眼下已臨近黃昏。天邊挂着彎月，啓明星亮起，天空一半明亮一半昏暗。蘇陌萱拍掉手上的碎渣，淡色瞳仁在明明暗暗間看不清，“她啊，差點成為我們師母。”
“哈？”不僅陶明宇，連阿言也是一怔。
“我師父，是個很好的神。”蘇陌萱托着下巴擡眼望向星空，嘆道，“可他不是個好情人，輕浮也就算了，還喜歡調戲仙女。九重天上就沒有他沒調戲過的仙女，當然，除了西王母。”
“呵呵。”陶明宇僵硬着笑臉，瞬間想起秦少游，簡直不能更贊同菡萏仙子的那句，有其師必有其徒。
“我知道你認為我冷血。我也不會反駁什麽，因為這是事實。”蘇陌萱靜靜道，“如果你不冷血，想要演示一下自己的善心，我也不反對，等找到羅問言，阿言就歸你保護了。”
“不是。”陶明宇忍不住急道，“你怎麽能這麽随便推卸責任呢？”
“我推了什麽責任？”
“你。”陶明宇僵在原地，半天說不出口，沒錯，這不該是她的責任。但他總覺得，她這麽強大，保護阿言難道不對嗎？
阿言坐在一旁垂着頭不言語，聽到這裏不由插嘴道，“道長，你別說了。”
陶明宇并沒有聽進她的話，反而道，“那你為什麽要照顧蘇夏？她又怎麽是你的責任了？”
蘇陌萱眼眸掃過四周，視線自然而然從他身上掠過，而陶明宇瞬間感受到一抹涼意，“準确的說，她是我的警鐘。”
“警，鐘。”
“我把她留在身邊，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多管閑事。”
被五花大綁靠坐在樹旁的菡萏仙子已經醒了，忽然道，“蘇夏？是祈晔那家夥的女兒？”
“嗯。”
“呵。”菡萏仙子輕笑一聲，“你确實不該多管閑事，手都伸到人家天君的家務事裏頭了。天君居然還能容得下你和那個小雜種？估計是看在蘇墨的份上，才饒了你吧。”
蘇陌萱嘴角的笑意變苦，搖頭道，“師父他老人家的面子早幾百年前就被我用光了。還有，你既然知道牡丹仙子跳下誅仙臺，難道不知她為何跳下嗎？”
菡萏仙子不屑一顧，“還不是因為寒山？”
“是，也不是。”蘇陌萱抱緊自己的膝蓋，臉上神情都被掩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的聲音也朦朦胧胧，滿是悲戚之感，“但主要，是因為我。”
菡萏仙子怔了下，很快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眼裏卻實實在在滿是凄涼，“她，這個傻瓜。”
蘇陌萱再次望向陶明宇，眸色深沉，帶着冰冷的氣息緩緩道，“我為了救蘇夏的母親，把我最重要的朋友搭了進去，這就是天庭給我的教訓。所以你覺得，我還會為了一個陌生人，再搭進去一個重要的人嗎？”
陶明宇霎時無話，他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結果，也難怪蘇陌萱對蘇夏是這樣的态度，既親近又疏離。
蘇陌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累了就趕緊去睡吧，明天一早我們就出去。”
陶明宇和阿言依舊坐在原地發呆，并沒有回答她。只有菡萏仙子靠着樹幹望向夜空，還在嘆息，“你說她為什麽這麽傻呢？”
“所以我不明白。”蘇陌萱看向阿言，“那都是上輩子的愛恨，為什麽這輩子還要去苦苦追尋。”
“放不下。”阿言苦笑，“蘇老板，你可以做到冷血，可我做不到，我放不下以前的一切。你可以說我貪戀，可以說我固執，因為我們不一樣。”
蘇陌萱點點頭，轉身朝帳篷走去，可走了兩步，又停下，偏過頭對阿言道，“我不是冷血，我只是自私而已。我不想和你們一樣，束縛在過去的記憶裏，永遠無法向前。”
看着蘇陌萱的背影消失在帳篷之中，菡萏仙子笑了笑，輕聲道，“我算是明白，為何這世間只有一個長生的蘇陌萱了。”
“什麽叫只有她長生？”陶明宇忍不住問道。
“她當年誤食仙丹，才變成現在這副不老不死的模樣。仙丹可以制得，卻沒有人再像她一般長生不老，不死不滅。”菡萏仙子輕笑了聲，道，“沒有過去和未來，這就是長生。”
沒有過去和未來，這樣才能長生。陶明宇在心底默念着，師父只教過他們修仙辟谷，對于其他都是任由他們自己理解。怪不得別人都說長生是件孤獨的事，不過對于蘇陌萱來說，也不算什麽大事吧。畢竟，她自己一個人也能活的自在。
但這麽想着，他卻忍不住道，“可這樣，真的好嗎？”
“好不好，你要問她。”
作者有話要說： 天長地久。
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出自《道德經》第七章
這段很多注釋都說是老子為了論證以退為進的思想，不過大多網上都有吧，不想多說。只想說，我看到這段的時候，總是在想，之所以能天長地久，是因為不會消失，也不會出現，所以它一直存在着。
蘇陌萱雖然和寒山陳竹隐相識，但在蘇夏和秦少游出現之前，他們三個并不完全影響着對方，蘇陌萱在人間沒有留下印記，也就是置身事外，所以一直長生。但現在蘇陌萱和他人的關系越來越緊密，其實也代表着她的長生之路快要走到盡頭了。在曲無殇死後她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躲避蘇夏也有這個一部分原因。看過前面秦少游回憶的也該發現了，秦少游前世是神。
不想寫悲劇的，但照目前的走向看來，只有兩種結局。不過寫大綱的時候沒想過具體的結局，也許寫着寫着就能圓回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