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面對
東曦既駕，朝露從高處落在帳篷上，發出一聲悶響。蘇陌萱拉開帳篷拉鏈，彎腰鑽了出來，沾了一頭露水。擡眼便看見寒山站在粗壯的枝桠上，迎面是鮮紅的霞光，只是背影看起來有些孤寂。蘇陌萱暗嘆一聲，看樣子他昨晚一夜沒睡，雖然順利逃脫了心魔，但恐怕也挑起了一直忽略的東西。深吸一口氣，擡手卷起袖子，又往上提了下褲腰，她擡腳開始爬樹。
說來上次爬樹，還是師父還在的時候，她調皮惹得寒山生氣，師父又護着她不讓寒山說，害得寒山呆在樹上不願意下來，最後還是她爬上樹去和他求饒才願意和她和好。抱着樹幹爬了幾步，蘇陌萱就覺得自己體力跟不上，看來真是安穩慣了，連爬樹都成了問題。
樹上寒山早就發覺她的行動，此時正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往上爬。見她爬到一半便不再動，還擡眸看他，擺出無賴的表情，他忍不住挑眉搖頭，一臉我就知如此的表情。蘇陌萱抱着樹幹十分牢固，擡臉還朝寒山毫不羞愧的笑着。寒山本來抱着胳膊一動不動，可看她這副和以前沒什麽兩樣的模樣，卻也忍不住蹲下身遞給她一只手。蘇陌萱立刻露出燦爛的笑意，伸手去抅，兩人的手穩穩地握在一起，寒山毫不費力地單手将她拉上來，放在自己身邊。蘇陌萱側過臉，迎面朝陽光現，刺眼的金色鋪滿半個天空，蓬萊美景盡在眼前。
“我曾想過，要帶她在這蓬萊住下。”寒山面色平靜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師父說蓬萊仙境之中最為有名的是碧玉瀑，岸邊地勢平坦，還有大片的桃花林，最适合建造小屋居住。”
“小屋準備的怎麽樣了？”蘇陌萱随口問道。
“後來想想還是覺得算了，蓬萊是無主之地，萬一碰上哪個不講理的仙，還不擾的她不得安寧。幹脆，像你一樣，在人間找個地方住下來算了。”
“這樣也不錯啊。”蘇陌萱笑笑，眺望遠方，“以後我們還可以做做鄰居。”
兩人無話，氣氛忽的冷卻下來，樹梢間只剩下身邊鳥兒的叽叽喳喳。
“你說，我還能找到她嗎？”寒山忽然道。
“楚嚴不是說，看你嗎？”
“呵。”寒山并不在意，“神棍都是這樣，盡說些絮絮叨叨繞來繞去的話。”
“但他說的是事實。”蘇陌萱轉眼看向他，認真又謹慎，“你在怕什麽？怕她回不來，還是，怕她忘了你。”
寒山眼底露出些許茫然，“我怕，她記起我，也怕她，忘記我。”
蘇陌萱沉默了瞬，才道，“去找徐清衍的時候，我也曾這麽擔驚受怕過。可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不怕了，還有什麽能比他離開更可怕呢？”
“那，秦少游呢？”
“躲不開，那就去面對。”蘇陌萱挑起嘴角，對上寒山的視線，她笑得更加肆意，“既然總有離別，那就在離別之前，努力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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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對上她的視線那一瞬間，也将她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由低頭笑道，“我居然會問你這種問題，是我糊塗了。”
“她總說你遇到我的事會不知所措。可我很早就想告訴她，你遇到她的事，會直接倒退成小孩子。”
“希望再見到她的時候，我不要再犯一模一樣的錯誤。”寒山垂眼看向樹下剛剛清醒的陶明宇，攬着蘇陌萱的肩頭，道，“看來他們都醒了，該回去了。”
寒山帶着蘇陌萱輕輕一躍，緩緩落在陶明宇面前，吓得他不由倒退幾步，才看清眼前兩人。忍不住拍着胸脯嘆道，“這一大早的，別吓人好嗎？”
“膽子那麽小，還是個男人嗎？”寒山嫌棄道，“該收拾收拾了，我們等會離開。”
陶明宇沒有話反駁，只好灰溜溜地去收拾帳篷。菡萏仙子已經醒了，蘇陌萱早已松開她的繩索，但寒山封住了她的仙骨，所以她現下只能像個普通人一般。阿言跟在她身後出來，正巧看見寒山帶着蘇陌萱跳下樹梢，不由感慨一聲。
“他們師兄妹關系真好。”
“是啊，好的很。”菡萏仙子的視線停在蘇陌萱身上，眼神裏帶着些痛惜，還有嫉妒，“她着實幸運的很。”
回程并不急，蘇陌萱幹脆就這麽慢悠悠地開回去，等一行人回到蘇陌萱的店門口，天都黑得差不多了。
而陶明宇目瞪口呆下了車，指着大門上的招牌道，“這，這裏真被燒了嗎？”
“恩，這是我讓馮叔做的新牌子。”蘇陌萱從他身邊經過，推開玻璃門，上面的風鈴叮叮當當響着，“不進來？”
“果然不愧是昆侖山的白澤。”菡萏仙子走進來，四處打量了番，便坐在馮叔替她拉開的椅子上，笑道，“要不是沒人敢買，蘇陌萱，你這裏可就沒這麽清閑了。”
“沒人敢買？”蘇陌萱笑笑，遞給她一杯普洱，“倒是有人敢來搶的。”
菡萏仙子有些驚訝，抿了口茶道，“還真有人這麽不怕死？”
“不是不怕死，是無知。”
“老身也沒有什麽優點，不過是知些事罷了。沒想到居然被人傳成了唐僧肉，”馮叔端上一盤涼菜，笑道，“也不知是喜是憂。”
“呵。”菡萏仙子嘆了口氣，道，“你師父的坐騎倒是被你當成了管家，該說你聰明還是傻呢？”
“那等着師父回來的你，是傻還是聰明呢？”
蘇陌萱本是想逗弄下她，卻沒想到菡萏仙子神色一滞，迅速躲過蘇陌萱的視線，垂眸道，“都一千年了，我還記他做什麽。”
她只顧着躲避，卻沒有注意到蘇陌萱有些黯淡的眸色，還有輕聲低語，“所以我說，這麽固執做什麽呢？”
餐廳一瞬間落入寂靜，阿言和寒山倒沒什麽，只是陶明宇頓時坐不住了。還好馮叔端着兩盤熱菜走過來，打破了平靜，“小姐，要不要把小夏接回來？”
“不用，等找到羅問言再說。”
“我們什麽時候開始找？”陶明宇問道。
“我已經派人去問了。”蘇陌萱今天胃口不好，吃了兩口就放在一邊，拿起手機看了起來，“大概明早就能有結果。”
菡萏仙子擡起頭，疑惑問道，“你覺得這麽綁着我，可以阻止他們嗎？”
“不可以，但是，我可以用你和他們做個交易。”
“沒想到我在你心裏還值得和他們交易。”
“據我所知，你在他們那裏地位還不低。”蘇陌萱在手機屏幕上劃拉了幾下，翻過來給菡萏仙子看，“吶，我說對了吧。”
屏幕上是一段聊天記錄，對方已經答應三個月內不動手，只要蘇陌萱不對菡萏仙子做什麽的話。
“所以我說，你有什麽好執着的呢？”蘇陌萱将手機塞進口袋裏站起身，“不要只看着過去，明明身後還有一個人在等着你，非要以後再後悔一次嗎？”
“是你師父告訴你的？”
蘇陌萱腳步一頓，抿嘴想了想，才道，“師父得知你堕入魔道後很是擔憂，讓馮叔一直注意着，所以你的事，我大多也知道。”
菡萏仙子閉上雙眸，臉上倔強的表情露出一絲裂縫，“明明，明明對我沒有那個意思，又何必關心我。”
我哪知道師父怎麽想的。蘇陌萱暗嘆口氣，師父他老人家買個水果都要看長相，破皮了留疤了一概不要，調戲個仙女哪裏會想多少，再說這九重天上沒有幾個仙女當回事，也就菡萏仙子當真了。但是說到底，這事确實怪師父他老人家，早知道每次出門給他戴個蒙眼的布條，讓他什麽也看不見，看他去哪撩人。
不過，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師父他都已經羽化了。蘇陌萱驀然察覺，自師父離開後，她走的每一步都這麽沉重，連一個能真正說心底話的人都沒了。
進屋反鎖，蘇陌萱靠着門板緩緩坐在地上，心裏忽然空蕩蕩的，她總是在說菡萏仙子她們執着于過去，卻沒有真正察覺到，她自己不執着于過去，是因為她沒有過去。因為長生，容顏不變，她不能呆在一處時間太久，這樣她會被人發覺，甚至被送到奇怪的研究機構裏也說不準。所以她從來不會在任何地方留下她的蹤跡，也不會讓任何人記住她。可這樣，也就造成了她無法證明自己存在的過去，甚至也無法證明自己的存在。她就像浮萍，沒有過去，也找不到未來。
蘇陌萱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亮起，她翻出電話簿，手指在秦少游的名字處停留。她當年離開時就把任何可以聯系到秦少游的方式全部删了，就連重逢，她也沒有留下號碼。可不知道為什麽，換了新的號碼會把秦少游的電話存下，更不知道為什麽，她會一直記得他的號碼。
“喂？”
手機很快就接通了，可蘇陌萱握着手機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底少有的緊張起來。
“喂？”
秦少游看了眼陌生的號碼，其實也搞不懂為什麽自己會接，而且對方還沒有回應，他居然還很有耐心，“喂？”
“秦少游，我想你了。”
“你。”秦少游大腦一片空白，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只覺得蘇陌萱的話語仿佛一道火星，點燃了他心底那根引線，五彩斑斓的煙花瞬間炸裂開來，“你，剛剛說什麽？”
蘇陌萱輕笑了聲，聽着他的聲音都能想象出他樂呵的傻樣，“我，想，你，了。”
如果秦少游不介意的話，她想她可以說幾萬遍都不止。是，她沒有太多可留戀可回憶的過去，僅僅是師父和兩位師兄構成的記憶太過簡短，但既然連秦少游都不懼怕那所謂的未來，她又有何可擔憂的？聽到秦少游聲音的那個瞬間，她突然就确定了自己的內心，和他在一起，哪怕沒有美好的結局。
“你沒有騙我吧。”
“沒有，我說的是真話。”蘇陌萱也忍不住咧開嘴角，仰頭望着天花板想象着對方的容顏，“我真的想你了。”
“我也想你。”秦少游的語氣溫柔，就好像軟軟的天鵝絨貼在她的耳邊，“我什麽時候可以去看看你？”
“再等等吧。等我找到羅問言搞定一切，會去那邊找你。”
“好。”
能聽出他有些失落，蘇陌萱嘴邊的笑意更深，“記住，要乖乖呆在那等我去找你。”說着，她還故意兇道，“你別給我跑了！跑了我就不去找你了！”
“好。”秦少游笑道，“我不會跑。而且，就算你不去找我，我也會去找你。”
“秦少游，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還沒有特別想去的。不過以前有想去喀納斯，據說那裏有水怪。”
“是嗎？那等我去找你，就一起去吧。”
即便早已止不住上揚的嘴角，秦少游仍然故意問道，“你陪我？”
“嗯。”
“不帶蘇夏？”
“嗯。”
“就我和你兩個人？”
“嗯。”蘇陌萱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麽有耐心陪着秦少游。
“不會中途塞人進來吧。”
“不會。”
“不會中途跑路吧。”
“不會。”
“去玩多久？”
“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可是去太久柳柯白炒我鱿魚怎麽辦？”
“我有的是錢，就看你願不願意當小白臉。”
“要是我不願意當小白臉怎麽辦？”
“嗯，那開一個店，你當老板。”
“你說的。”秦少游又在輕笑，話筒靠在耳邊，他的輕笑仿佛在撓她的耳朵，“不能反悔。”
“嗯，不反悔。”
秦少游沉默了一瞬，忽然又道，“你這麽順着我，難道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蘇陌萱哭笑不得，深吸一口氣，道，“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
“我對你有感覺，又不讨厭你，為什麽要把你推開。再說，壓抑自己原本的想法，根本就不适合我。”蘇陌萱起身開燈，赤足踩上細軟的毛毯，走向床邊，“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才符合我的行事風格。”
“今朝有酒今朝醉。”秦少游沉聲将她的話重複了一遍，略帶沙啞的嗓音好聽極了，還很勾人，“別忘了你今晚說的話。”
“嗯。”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的靈感，準确說想法來自于我的入宅漫，叛逆的魯魯修，女是個長生不老的禦姐，魯魯修裏面認為長生是永生的牢籠，或者說我看過很多的作品都認為長生不老雖然衆人追求，但同時也是擺脫不掉的詛咒。恩，看多了這種說法就産生了反抗心理，額，應該說是叛逆期嘛，看什麽都有叛逆心理，哈哈哈，強行給自己減輕年齡，對，我還是十五六歲的傻白甜少女哈哈哈哈。
我總覺得肯定有人會快樂或者很享受這種長生不老，這也就是文案，我的初步想法。不過寫到現在，思考也比之前的多，我也漸漸發現了，長生不老的壞處，就是前面提到的，牢籠。寫這章的時候我想了很多，真的差一點就寫出了蘇陌萱抗拒這種長生不老的flag，沒錯，我就是這麽容易倒，我就是一顆牆頭草~但是想想文案，再想想最初寫這篇文的計劃，我還是覺得，世界這麽大，奇葩到處有，哈哈哈，蘇陌萱就是這麽一個奇葩~她一定會好好的體驗長生的樂趣~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才是人生的樂趣所在嘛。
額，蘇陌萱和秦少游這通話我覺得很沒營養，可是作為一只被室友兩方夾擊的singledog來說，感覺很是良好，，，而且無論是哪一對，無論男女，打電話時候的聲音都好軟好蘇啊！！！可憐一下singledog吧，這個世界太冷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