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老繼同學
那天走出咖啡館後, 喬宇峰本想送月輪回家，但恍恍惚惚的月輪卻如受驚的兔子一般拒絕了。她結結巴巴地說着‘林海嬌還在商場等着自己呢’，而喬宇峰看着她慌亂的神色, 也識趣地點點頭，與她在十字路口分別了。
那之後, 喬宇峰果然言而有信，沒有催過她, 也沒有再對她說過任何‘唐突’的話。偶爾他們在放學的校門口或者小軒值日的教室裏見面時, 喬宇峰只微笑地對她點頭，
“施老師，下午好。”
施月輪心中感激他的耐心，也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他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回複。可她越是沉下心琢磨就越是心亂如麻，她曾經最在意的是那枚小白鎖為何會出現在楊寧的脖子上, 而現在, 她根本不敢去質問喬宇峰這個問題——因為一旦去質問了, 她的身份和立場就會變了吧，也就等于默認給了喬宇峰他想要的回複了吧！
可是現在的施月輪, 根本就沒有做好接受喬宇峰的準備, 因為……
…………………………
聖誕之後, 元旦假期翩然而至。
一個三天的小長假對于上班族而言也是難得的放松機會，于是林海嬌就熱情洋溢地邀請月輪逛街吃飯看電影。她排了滿滿的計劃，興奮地在電話裏說個不停，可施月輪只歉意地回複說,
“不好意思啊海嬌，我人不舒服，小長假就不出去了。”
“啊……三天都不舒服嗎？”林海嬌錯愕道，但她再遲鈍也感受到月輪語氣中的恹恹，便知趣地寬慰幾句後挂斷了電話。
孫繼洲也問過她小長假的安排，說要不要和他還有柳曉曉一起吃頓飯？
“順便叫上主編吧，哎，誰讓這次的聖誕特刊讀者調查問卷，老繼同學我大獲全勝呢！請你們幾個吃頓大餐，我樂意得很！”
沒錯，這次的讀者問卷結果，老繼同學以一匹黑馬的姿态徑直殺入前三，和榜首孫钿僅差了十多票而已，更是遠遠地把閱輪和飄然甩在了身後。聽聞柳曉曉見狀，幾乎是瞠目結舌地瞪視着自家男友，而朱曉曉更是得意洋洋地說自己早就知道孫繼洲是塊寶了，又搗鼓着想和繼洲簽約的事兒。
于是在這段施月輪心情灰暗的日子裏，孫繼洲的生活應該是冬去春來，陽光明媚的吧！月輪當然也想和老繼分享喜悅，但這幾天的她就算擦上厚厚的粉底液也是一臉頹廢，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她只好又推說，
“哎呦我這幾天不舒服，鬧肚子呢。你們倆和主編吃飯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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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推去了所有人的邀約，這三天假期對于施月輪來說，忽而變得有些漫長。
往日裏總覺得工作辛苦，想要睡懶覺想要窩在沙發看電視，想要關在房間裏靜靜地對着電腦寫小說。可這樣的日子如今來了，月輪卻趴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了，窩在沙發裏不自覺地發呆了，打開電腦文檔後腦海一片空白……
長假的最後一天，幾乎在家窩了三天的月輪，在晚飯後愣是被父母趕出去走走。于是她把垃圾拿去樓下倒了之後，便在附近随意地轉了轉，看看車水馬龍的街道，看看跳廣場舞的阿姨們，看看手挽手走在林蔭路上的情侶，随後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枯坐着發呆。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而覺得臉上一熱。她詫異地扭過頭，意外地看見孫繼洲正站在身後一臉壞笑，把一罐熱檸檬茶遞到她眼前。
孫繼洲和她并肩坐下了，喝着自己手裏的一罐熱咖啡，說道，
“我和曉曉約會後回家，正巧在小區門口看見你。我和你打招呼呢，你卻充耳不聞地就往外走。”
“所以你就一路跟着我？”施月輪牽牽嘴角。
“喂喂，別說得我是跟蹤狂一樣。這不，我還特地去便利店買了喝的給你呢，你還不謝謝我？”孫繼洲說。
“好好好，謝謝你……今天的約會愉快嗎，和曉曉，主編一起吃飯了？”月輪喝了一口檸檬茶，暖暖的酸酸的，順着咽喉一路滑下去。
“恩，晚上一起吃了火鍋，”孫繼洲嘻嘻笑道，“主編一個勁兒地誇我，說連孫钿都在打聽我是何方神聖，聽得柳枝兒一臉不高興。”
“厲害，我聽了都妒忌。”施月輪笑了笑，孫繼洲卻定定地轉頭看她，
“真的嗎？月輪，現在的你還會在乎雜志社的那些事嗎？”
他的聲音陡然沉了沉，惹得施月輪縮了下肩膀，擡眼道，
“怎麽會不在乎？”
“我看你，就是不在乎了。”孫繼洲卻聳聳肩，“這期的問卷結果，還是我看了跑來告訴你的。主編說她催了你很多次稿，你都推說人不舒服，要延後。”
“我是真的不舒服，也是真的在構思中啊……”月輪不服氣地争辯，卻因為心虛而微微紅了臉。她趕緊舉起檸檬茶又喝一口，幸好貼心的老繼沒再‘窮追猛打’，反而順水推舟道，
“哦，那構思了什麽，說來聽聽。想必是個相當複雜的故事吧，才讓你構思了那麽久都沒寫下來。”
施月輪于是看着她，隐隐從他溫柔的神色中看出了什麽。她的鼻尖不禁一酸，卻咬着嘴唇笑了起來，
“真的是個很複雜的故事呢，複雜得我構思了很久，都無法下筆，你能幫幫我嗎？”
“當然，我可是新晉黑馬——老繼同學呢。”
…………
于是在那個月明星稀的晚上，月輪的手裏握着只剩了一半的檸檬茶罐子，徐徐地說起那個盤旋在心裏許久的故事。
孫繼洲聽完，也錯愕地久久陷入了沉默中，
“也就是說，A先生之所以和B小姐分開，是因為B小姐幫忙隐瞞了閨蜜和自己上司之間的婚外情，所以閨蜜和A先生的哥哥離婚後，他們倆也無法走下去了？”
“這劇情是不是很複雜？施月輪苦笑道，“其實，我也能理解B小姐不敢說出真相的苦衷。當時的情形，縱然說了也未必能挽回閨蜜的婚姻，反而會落得姐妹反目，工作不順……”
“所以，”孫繼洲卻不以為然，還一針見血道，“所以那位B小姐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嗎？”
他迎着施月輪詫異的目光，冷靜道，
“當時的情形，如果她選擇告訴男友，那麽她可能會失去閨蜜和一份新工作。而如果她選擇知情不報，她可能會失去男友。所以，她是經過了思考權衡之後，選擇了放棄男友而保住閨蜜或者是那份新工作的，不是嗎？”
施月輪眨巴着眼睛，讷讷地有些說不出話來。但不得不說老繼的這番話如一陣清風，稍稍吹開了她心頭的烏雲。
“然後呢，”老繼說完，把手中的空咖啡罐輕輕抛去近處的垃圾桶裏，卻因為抛歪了而狼狽地起身去撿，随即又嘻嘻笑着坐回來，
“然後你還在煩惱什麽……嗯我的意思是，這篇故事的構思真的很不錯，你還在猶豫什麽呢？”
“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安排女主角和A先生的情節……”月輪低聲說着，耳根子微微發熱了，“A先生把一切過往都告訴了女主角C小姐，你說C小姐……要不要接受A先生？”
“所以C小姐在顧慮什麽？”孫繼洲雖然如此問着，心中卻已然明白了幾分。
“因為……”
“是因為A先生和B小姐并不是因為自身的感情不和才分手的，他們的分手是迫不得已？而在分開的時候，縱然是B小姐自己做出的選擇，但顯然她還是愛着A先生的。而A先生呢，十有八九也是愛着B小姐的……”
施月輪眼眶一紅，趕緊吸了吸鼻子，
“老繼你可真厲害，怪不得主編把你當寶貝。”
孫繼洲卻笑不出來，他早就聽明白了那套ABC的故事，不過就是月輪，喬宇峰和楊寧的三人戲碼，也終于知曉了月輪消沉半月的原因。他思忖片刻，好似下了什麽重大的決心，随即仰頭對着今晚并不太圓的月亮微微一笑，
“其實愛情這種東西，本來就需要天時地利人和。A先生和B小姐的分手的确是造化弄人，但是愛情的敵人可遠不止這些，時間，空間的距離都會消磨愛情。我就恬不知恥地，告訴你一個埋藏心底很多年的小秘密吧，”他說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
“高中畢業的時候，我也曾經小小地……對你有過動心的感覺。”
…………
高三畢業的那一年，是集體考生荷爾蒙不正常的那一年。從極度壓抑到極度放縱和自由，少年少女們的心像出籠的鴿子一般肆意飛舞着。
考完之後，月輪和繼洲的周圍驀地冒出了一大堆的情侶，曾經只是若有似無的男生女生們紛紛大膽示愛，甚至有些在孫繼洲的眼裏，其實是誇大其詞了。
他的哥們兒張勇向同班同學李莉莉告白了，雖然之前的張勇只是對莉莉有幾分好感而已，但在畢業聚餐的那一天，借着一罐啤酒的助力，張勇站起身大膽奔放地向莉莉告白了，
“李莉莉，我喜歡你很久了，給個機會吧！別讓我在全班同學面前丢臉了！”
李莉莉臉一紅，低着頭答應了。
事後，其實張勇偷偷告訴過孫繼洲，他那天的行為其實是一時沖動了。在‘畢業季情愫’和那罐啤酒的催化下，他放大了自己對李莉莉的喜歡，而他不知道李莉莉是不是也和他一樣。
“但是那又如何呢，”張勇無所謂地笑了笑，“和莉莉在一起後，我越來越發現她的可愛之處，所以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孫繼洲若有所思，張勇随即又張牙舞爪地挑唆起自己的好哥們兒來，
“那麽你和施月輪呢？你們倆從小一起長大，這次你卻因為考上外地的大學，暑假過後就要走了。不想在臨走之前，勇敢一把嗎？”
孫繼洲聽了，開玩笑似地擺擺手，心中卻也因此陷入了沉思。
從小和月輪一起長大，從同班同學到隔壁鄰居，一個時時刻刻和你分享成長的女孩子，在他眼裏也自然而然地……滋生出了一絲別樣的情愫。
他不知道月輪是怎麽想的，永遠和他稱兄道弟的月輪會不會也和他抱有一樣的想法？念及于此，孫繼洲的心忽而‘砰砰’跳了起來……
在臨去別市上大學的前一天晚上，孫繼洲心不在焉地整理行李，月輪卻意外地敲門進來了，
“你媽媽放我進來了，說你正在整理東西，讓我進來找你就好。”月輪穿着一身清爽的連衣裙，微笑着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攤開的大大的行李箱，
“我就是來和你說一句‘一路順風’的。哎呦去外地上大學就是麻煩，要帶這麽多東西呀。”
孫繼洲就說，“我也是一念之差填了別市的大學，現在也正後悔呢。哎月輪，話說我走了之後，你會想我嗎？”說到這一句，他的臉其實稍稍發燙了，為了掩蓋自己的不自然而埋頭把已經理好的衣服又折了一遍。卻聽月輪坐在椅子上，悠閑地邊翹着腳邊說，
“當然會想你啊！”
那麽風平浪靜，理所當然地回答着，聽得孫繼洲的心裏一陣悸動。他忽然有一種沖動，想要告訴她什麽，想要對她做什麽，想要在自己離開之前确認什麽……
但月輪卻悠哉悠哉地繼續道，“少了你這個随叫随到的好鄰居陪我去大排檔吃小龍蝦和燒烤，我只能找班上的女同學們咯。哎呦她們現在出門要化妝打扮，磨蹭得不得了。不過她們也在教我化妝咯，嘿嘿，不知道我學會之後在大學裏會不會遇到帥哥，對我一見傾心啊！”
孫繼洲的心于是驀地一下冷靜了下來。
他沉默了三秒鐘，于是嘿嘿一笑道，
“你還想着吃呢，胖死你算了。”
………………………………
而此刻，坐在公園長椅上的孫繼洲，聽着遠處傳來廣場舞的高亢音樂聲，說起這段塵封已久的秘密，終究不好意思道，
“我把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告訴你，你可千萬千萬別說給曉曉聽啊。她一定會和我發脾氣的！”
月輪卻懵了，有些羞澀又有些尴尬地扭過頭去，嘀咕道，
“我才不會告訴柳曉曉呢，我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哎月輪，你老老實實告訴我，讀書的時候，你有沒有過一點點……就一點點，喜歡我的沖動？”孫繼洲嬉皮笑臉着。
“沒有，從來沒有！”月輪忙不疊地搖頭。
“真的一點點都沒有？我不信！”
“你再說，我就……就告訴曉曉了啊！”
“好好好，沒有就沒有，沒有最好。”
孫繼洲笑着聳聳肩，随即幽幽道，“其實之後，我一直很慶幸那天，沒有沖動地對你說什麽。因為說過那樣的話之後，興許彼此之間連做朋友都會尴尬了吧。而讀大學以後，你也知道了，我遇到了柳曉曉，她就像陽光一樣照進我的生活。有時候我和你打電話聊起我可愛的女朋友時，心裏也在一萬個偷偷慶幸着：當年幸好沒有對你一時沖動，不然我不僅沒了現在的女朋友，興許也會失去多年來的好朋友……”
“孫繼洲，你……”施月輪皺着眉，卻隐隐明白了繼洲想說什麽。
他說，“我錯過了對你表白的機會，之後又和你隔開了距離和時間。但是我很快就遇到了更喜歡的人，可在畢業來臨的時候，我和曉曉不也因為兩地分隔的問題而選擇了分手嗎？
所以月輪，愛情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
就好比張勇和李莉莉吧，在種種條件的催化之下，不那麽愛的也變成那麽愛的了，他們現在都快要結婚了。
而我和曉曉呢，如果不是雜志社合同的機會，也就只成了一對畢業就分手的大學情侶罷了。以後的我還是會交往別的女孩兒，曉曉也只能成為我記憶中的一段往事罷了。
喬先生和楊寧也是一樣，他們之間的感情敵不過造化弄人，又隔開了三年多的時間和距離，喬先生現在已然走進了新的生活，遇到了新的人。而你耿耿于懷于他和楊寧的過往，我能理解，可是月輪你要明白，其實‘沒緣分’是比‘沒感情’要來得更可怕，更加無可挽回的。”
“……你覺得，我和喬宇峰是有緣分的人？”施月輪愣愣地聽着，卻陡然一驚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孫繼洲，你在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說過是我和喬宇峰的事情了，還有，你怎麽會知道楊寧？”
孫繼洲卻哈哈大笑起來，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月輪，其實你不必煩惱那麽多的。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就是老天爺一定會把最合适的人在最合适的時候送到你的身邊。下不了決心的話，那就是時機未到罷了，你可以靜靜地等一陣子……如果他因為你的等待而遠離了你，那麽就是老天爺在告訴你，他并不是那個對的人。”
“老繼……”
“嗯？”
“……謝謝你。”施月輪笑了，許久以來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還有，你真的好會說。我回家後得去看看聖誕特刊上你登載的那篇故事了。”
“施月輪！原來我把雜志送給你之後，你壓根兒就沒看過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