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補更了楔子和序章
勞,如此而來定得百姓稱贊。”
玄歌得了贊譽,喜上眉梢:“那也還不是為了你我日後的前程。”
玄歌慢慢地探道蕭慕雪的腰後摸了摸。
蕭慕雪身子反射性地繃直:“侯爺做什麽。”
玄歌沒有想到蕭慕雪這麽大的反應,臉色有些沉,但還是掩了下去,口中道:“小雪,我只是太想你了呀。”
聽他這樣一說,蕭慕雪又于心不忍,覺得只是自己因為那件事變得敏感,更覺得對不住玄歌。
“這裏人多,侯爺……”
“知道,知道。小雪可是鼎鼎大名的蕭氏千金,是本候失禮了。”
見玄歌不在意,蕭慕雪緊張的心情微微松懈了下來:“侯爺……”
剛道了句侯爺,玄歌就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小雪,莫叫我侯爺,還是叫玄歌親切。”
“可是這還是在外面。”
“怕什麽。本候的未婚妻叫本候的名諱還不成了。”
蕭慕雪心中喜悅,随即改了口:“玄歌,我也更加心喜這樣叫你。”
玄歌握起蕭慕雪的手,在唇邊親了親。
蕭慕雪突然想起來意,連忙趕走心中的想入菲菲:“玄歌,不知道昨日跟我一同來的護衛蘇北痕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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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歌候正被蕭慕雪手上嬌嫩的肌膚迷得七葷八素:“好好地,又提他作什麽。本候看他心中十分不悅。”
蕭慕雪心中暗驚:“為什麽?侯爺昨夜不是才跟他第一次見面嗎?也未曾多說句話。是侯爺還為了昨夜慕雪披衣的事情耿耿于懷嗎?”
“哪有,本候豈是如此小氣之人。”
“那玄歌是為何這樣不喜蘇北痕。”
玄歌擡了頭道:“說不上來,就是看他的眼神……”
玄歌莫名地覺得蘇北痕昨日雖然話語謙卑,可是他的眼神卻淩冽傲氣,看得玄歌心中反倒隐隐生怵。
那人身上有股說不出的逼人氣勢。
“蘇北痕真的是蕭府的人?你的随身護衛?”
料定玄歌會再對寒月凡的身份起疑,來的路上蕭慕雪已經對此事多做推敲:“是的。蘇北痕自幼流浪,得家父所救,一直收養于蕭府。之前一直是跟着哥哥做事,但是因為為人性格高傲古怪,所以一直甚少露面,以至于玄歌一直沒有見過他。但是他武功過人,為人忠義,所以哥哥才讓他近來随身護我。”
一番話答得流利順暢,邏輯自通,玄歌也找不出纰漏,想了想覺得許是自己多心了。
說到底就是個下人,自己堂堂侯爺,懼他作甚。
“既已來到候府,小雪必已安全,那就用不着他再護衛你了。我看他也閑來無事,既然武功高深,想必也是身強力健,就讓他随着一起為國效力去了。”
“玄歌也叫他去修建堤壩去了?”
蕭慕雪忙在前面一幹忙碌的勞工堆裏找寒月凡的身影。
“這些人裏沒有他,”玄歌見蕭慕雪找蘇北痕道:“他武功這麽高,叫他做這些豈不是屈才。”
“那他在哪?”
“在後面抗沙土,石板了呀。”
“什麽?玄歌讓他去做這個了?”
玄歌表情奇怪地看蕭慕雪:“怎麽了?他就不能去做這個了?那麽有力氣,在前面做一些修修補補的事情不是浪費,自然得賣點力氣活。小雪怎麽很關心他的樣子。”
蕭慕雪其實方才已經意識到自己表現得蹊跷,此時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所以聽聞玄歌如此問倒是不慌亂:“我哪裏是關心他。只是玄歌你不知道此人的心性,一向心高氣傲,我是怕他不願意去做一般苦工的活,或者中間出了什麽亂子,生了什麽事情。別人知道他是我的護衛,又知悉你我的關系,恐會對侯爺頗有微詞。”
玄歌想了想:“小雪,多心了。他再心高氣傲,還能怎麽樣,說到底是個奴才。本候叫他做的事情,豈有嫌三撿四的道理。還有我看他也并沒有不服氣,小雪放心吧。”
蕭慕雪暗暗隐藏住心裏的心思:“玄歌說的是。但是我還是再對他加番叮囑才好。不知道地方在哪,慕雪可否前去?”
“那地方髒兮兮的,小雪去那幹嘛。”
蕭慕雪道:“未有幾月你我就要完婚,此次築壩修建對侯爺日後前程至關重要。慕雪必須保證萬無一失,蘇北痕是蕭府的人,我必要親自跟他交代清楚才放心。”
“那就等午時休息吧。”
蕭慕雪雖然心中急切,但也不能再做表露,只得答應。
一上午的時間消磨得很慢,好在快午時休息的時候,玄歌得信有人來候府拜訪,所以要先行回府,留了候府管事蔣義來繼續督查築壩之事。蕭慕雪便答應玄歌見過蘇北痕之後就速速回去陪他。
好不容易挨到午時休息,蔣義下令各工頭放工休息,開飯發糧。
蕭慕雪忙問:“蔣大人,可否領我前去蘇北痕做事的地方。我好與他交代後便可早時回府。
蔣義知悉蕭慕雪身份,對她十分尊敬:“蕭小姐請随我來。“
蔣義帶着蕭慕雪繞過前面一些做細工的勞工。這些人此刻都在排隊領飯,雖然四月末的天氣還不是很炎熱,但是南方一向氣候溫和,加上這些人都是出力做工,一個個身上都飄滿了汗味。
蔣義很細心地為蕭慕雪和這些勞工隔開了些距離,可是氣味卻絲毫不減少。
蔣義回身嘿嘿笑道:“蕭小姐,金枝玉葉,定是不習慣這些汗臭味道吧。這些還是做細工的,出力少。小姐找的人做的是力氣活,要比這的人更髒呢。”
蕭慕雪說到底是個閨閣女子,之前行走江湖也少。一時間來到這些漢子堆裏,是有些不習慣,可是聽蔣義語氣對這些做工的勞力充滿嫌棄,蕭慕雪心裏暗暗不悅,忍不住道:“沒有他們的辛勞,哪裏來的我們這些人的坐享其成。”
蔣義卻是個粗人,沒有聽出蕭慕雪話裏譏諷的意思,只道她是随口應對。
“到了。”
蔣義駐步,對一個黑胖的男人道:“朱貴春,這位是侯爺貴客,要見蘇北痕。你帶蘇北痕出來吧。”
“不必,”蕭慕雪道:“我自己進去找他,不耽誤各位的休息時間。”
蔣義道:“這樣不妥吧,恐怕髒了……”
蕭慕雪輕笑:“大人,我是江湖中人,不嫌髒。大人一上午也勞累了,快些休息吧。我去去就回,不必挂心。”
蔣義本還想勸說,但見蕭慕雪目光堅持,也是個不好惹的角色,思想前後,還是溜之為妙。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蔣義告辭,蕭慕雪與之客套行禮。
蕭慕雪看裏面有一群人也跟方才外面看到做細工的勞工們一樣,在排隊領飯,正要前去。
這時候那個叫朱貴春的黑胖男人才得以插上話:“回小姐,您要找的蘇北痕不在這邊。”
“那他在哪?”
“他還在工地上。”
蕭慕雪奇怪道:“這不是午時休息時間嗎?他怎麽不休息。”
“他的活沒做完,自然不能休息。”
蕭慕雪心中生疑:“工地在哪,我自己去找他,你也去休息吧,不要跟着我。”
朱貴春指了指左邊:“回小姐,左走,右拐……”
朱貴春還未說完,蕭慕雪身影已經消失。
片刻不想多再跟這些人在一起。
蕭慕雪在一片塵土堆裏面找到了寒月凡。
那個人,就像人家給了他一座金山般,賣力地幹着活。蕭慕雪走到他身邊,他頭也不擡地顧自拖他的沙包。
“寒月凡。”
“你不怕隔牆有耳阿,叫我蘇北痕。”
兩袋沙土扔上推車後,寒月凡拍了怕身上的沙土渣,直起身子:“找我幹嘛。”
“你真安心當起蘇北痕了?”
“我再說一遍,你不怕隔牆有耳阿,我就是蘇北痕。”
蕭慕雪無語:“那從現在開始只有蘇北痕了?”
“只有蘇北痕。”
“那寒月凡去哪了。”
“鬼才認識他。”
“呵呵,”蕭慕雪冷笑:“有意思。”
“找我幹嘛?” 蘇北痕又問。
“你看起來很着急我走的意思。”
“本來就是,我正忙着呢。”
“你忙什麽?”
蘇北痕指了指右手邊的一堆散沙:“還有這麽多沒有裝袋上車,你說我忙什麽呢。”
“這些是分給你活?”
“不是分給我的,我幹嘛做?”
“真是奇怪了。你堂堂寒莊莊主,做不過外面那些小斯?怎麽人家都做完了去吃飯,你在這裏加工加點?”
蘇北痕無奈地點點頭,做個抱拳狀:“你還真不怕隔牆有耳。”
“你留在這裏究竟想幹什麽。”
蘇北痕雙手一攤:“我怎麽知道,是你家玄歌安排我在這裏的。”
蕭慕雪不想再跟他打哈哈了:“你已經送我來到候府了,沒有必要再呆在這裏裝蘇北痕。”
“我答應阿落得安全把你送回家,不是送到候府。”
“我現在還不想回家。”
“那就再等等,我也不急。”
“你就打算在這裏做苦工了?”
“強身健骨。”
蕭慕雪發現拿蘇北痕毫無辦法,他就像一團棉花,打在身上軟軟無力,你怎麽進攻都沒用。
蕭慕雪看他換了一身粗布短褐,一身塵土,唯一與別的勞工不同的大概就是身上還沒濃重的汗味。可看他面色被曬得通紅,額上汗珠滾落,也是熱得不輕。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在這裏受這份罪。”
“體驗生活。”
蕭慕雪被氣得眉毛都擰到了一起。
“蕭小姐還有什麽別的事情嗎?有事情盡管直說。”
蕭慕雪道:“好,我問你,你堅持留下來,是不是為了對付玄歌。”
“我對付他幹嘛。”
“真不是?”
蘇北痕笑笑道:“蕭小姐高看我了,玄歌有侯爵位在身,老侯爺兵權在握,此時又是邊塞戰事高捷,不日就要回府。玄家正如日中天,我僅是一介貧民,還能覆雨翻雲不成?”
蕭慕雪低眉緊蹙,想到蘇北痕說的有理,但是實在想不通他留在這裏是何原因:“你必須給我一個信服的理由,你為何堅持留在這裏。”
“守護你安全,直到把你送回家。”
“我要真理由。”
“這就是。”
蕭慕雪的聲音高了高:“我真的要真理由。”
“你是阿落的姐姐,我答應阿落護你周全,你再問都是這個理由。”
這個人軟硬不吃,着實難以對付。
“只要玄歌對你好,我不會在這裏惹事。” 蘇北痕看出蕭慕雪在擔心什麽,接着道:“你不用不相信我。你看看他今日讓我來幹這個,我不也一聲不吭做到現在。”
蕭慕雪反問:“玄歌為什麽會對我不好。你這樣說真奇怪。”
蘇北痕不再理會蕭慕雪,接着去忙他手裏的活:“我要說的都說了,信不信由你。你也可以直接告訴玄歌,我是寒月凡。只是那樣多生出來的麻煩,你也想象得到。目前這樣,相安無事,等你想回家了,我送你回家,聽起來難道不是更好點。”
蘇北痕要先把那些散沙篩成細砂,中砂,粗砂,然後分袋裝好,抗上推沙車。後面還有一堆石板材料,也需要一塊塊擡上推車運到前面去建築。
總之是個辛苦繁重的活。
“你不是武功很高,怎麽還這樣費勁。”
蕭慕雪看蘇北痕擡沙袋的時候略顯吃力,不禁問道。
“你還真奇怪。幹活跟武功有多少關系,外面的勞工活幹的都好,沒見的一個能是武材。你不也會武功,打架外面一個不是你對手,你來搬一個試試看。”
蕭慕雪不服氣,抓起一包沙袋,真沉,提氣,發狠才把一袋沙子弄到車上。
使力點跟練武完全不一樣,武功用的是巧勁,這個使的是蠻力。
“那你也不至于這麽慢呀。”蕭慕雪看看蘇北痕身後堆積的沙土,石板,替他發急。
莫不是……
“分給你的活,是不是比別人多。”
蘇北痕哼了下:“你說呢?”
果真如此。
蕭慕雪心裏面非常不痛快。
玄歌竟然因為看蘇北痕不順眼,就這樣針對他。蕭慕雪萬萬沒有想到玄歌會這樣做,心裏發痛。
“我找他去。”
蘇北痕攔住蕭慕雪:“蕭小姐,你為了一個護衛多做了點事情,去找侯爺理論,不覺得可笑嗎?”
“可是,這是欺負你。”
蘇北痕毫不否認:“你心裏清楚就好。”
“你是讓我清楚玄歌的為人是嗎?你也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就诋毀他,許是他真的不喜歡你。又或者是昨日見我披了你的衣服,一時負氣。再不是,就是因為……”
“好,好,好。” 蘇北痕連忙打斷:“算我說錯了,別護短了。蕭小姐不如回去吧,就當不知道,省去很多麻煩。更不必為了我去找他,多做一些礙不了事,正如你說,我武功高強,幹點活怕什麽。咱都別小題大做了,行吧。”
蕭慕雪心裏面不忍心:“但是我覺得我好像很對不起你。”
蘇北痕笑道:“快走吧,日後對阿落好,就能補償我。這裏不适合你多呆。”
“我會多來看你。”
蘇北痕直搖頭:“一次也別再來了。讓玄歌誤會,你自己好好的就可以。”
蕭慕雪走後,蘇北痕一個人幹到午休結束也沒有幹完上午的活。
勞工都是按件計活,多勞多得。
蘇北痕是新來的,一來就分走了他們手上很多活,本來就惹得大家不愉快。這會兒,大家休息回來,看見他還沒做完,各個臉色露出鄙夷神态。
朱貴春也對這個新來的頗為不滿。
幹苦工的各個大塊頭,但是再看這個人,腰板細瘦,一看就是個白面公子。
應是犯了什麽事情,才被罰做于此。
蘇北痕道:“我能不能先吃飯,然後接着做?”
朱貴春翻了一個白眼:“沒有飯了。”
蘇北痕知道他是故意的,點點頭不再跟他多說一二。
朱貴春原道蘇北痕還會繼續讨求,沒想到他卻轉身而去。
倒有幾分傲骨,朱貴春心道。
蘇北痕實在是很餓,都聽到自己肚子叫了。昨日到今日都沒有正兒八經的吃個好飯。
蘇北痕又開始後悔昨日在食肆中和趙琴落分別之時,沒有好好吃點。
蘇北痕從水缸中舀了口水,灌下肚子。可是不知道是因為腹中本就饑餓,還是這水就是不幹淨的原因,蘇北痕喝到嘴裏覺得味道怪異,胃裏立刻有點惡心。
“給你……”
突然,一個瘦弱弱的小手遞過來半個幹餅給蘇北痕。
蘇北痕一看是個約十二三歲的小少年。
蘇北痕一愣:“你這麽小,也是在這裏幹活的?”
小少年點頭:“快吃吧,我看你挺餓的。”
說完小少年就縮回去,趕緊休息。
蘇北痕三口兩口就吞了半個餅,感覺好多了。想到幹到晚上要是還沒幹完,朱貴春會不會又不讓他先吃飯,蘇北痕決定中午不休息了,抓緊幹活。
南方四月天氣也是焦熱無比,蘇北痕熱得如蒸籠上的饅頭,恨不得也像其他人一樣脫了上衣光着膀子幹。可是他不行,他身上有傷疤,太引人注目了。
蘇北痕好不容易裝完了沙子,其他人的午休時間也結束了,朱貴春開始吹起嗓子喊大家起來幹活。
朱貴春路過蘇北痕身邊的時候看了看他,提醒道:“抓緊吧,下午你的活還是別人的三倍。”
蘇北痕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笑笑道:“為什麽不是四倍,五倍?”
朱貴春懷疑是不是自己聽岔了:“你說啥子?”
蘇北痕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是為什麽不給我再多分點,幹別人的四倍,五倍。”
朱貴春愣了愣,蘇北痕道:“三倍不是你們定的嗎?揣摩着我是得罪了侯爺來到此處,多累着我點好給侯爺撒氣,然後你們能得點好印象,拍拍馬屁。”
蘇北痕一語道破他的心思,朱貴春心裏一哆嗦,嘴上都口吃了:“胡說八道,簡直胡說八道,滾一邊幹……幹活去。”
蘇北痕斜眼也不看朱貴春一眼,徑自走了。
朱貴春望着蘇北痕,心裏頭直打咯噔。
當蘇北痕将石板抗在背上的時候,才知道上午擡沙子算是輕松的,硬邦邦的石板才叫重如千金,割得後背生疼。而且流沙是軟,沙包上面抓起來有着力點,好使勁。這石板又厚又重,壓在身後,抓不住全靠雙手托舉。
蘇北痕擡了十來塊石板後覺得兩手肌肉發抖,心裏想:練武功哪裏需要上梅花樁練氣力,直接拉過來幹這個,十天半個月全練成大力士。
蘇北痕瞥了眼別人,看見其他人擡起石板來輕松地狠,兩只胳膊一擡,一大塊石板就滑在背上,三下兩下就能搬不少。
蘇北痕心裏不服氣的情緒被調動起來。
再試了幾下,蘇北痕終于找到了技巧,不像開始時候那麽難了,但是還是很累,好在今日腰傷沒有發作,讓他輕松了不少。
蘇北痕承認,他的體力一直是他最大的短板。而當初秋呈子就是在體能考核上給他放了水,才能讓他順利晉級去學更上層的技巧。以至于後來,即使他的氣力不如人,靠着一身靈動的輕功和無雙的智計,在玄天閣也站穩了腳跟。
越是不行的地方,蘇北痕習慣越挫越勇。
這可不是生來具有的好習慣,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以後換來的。
一個人幹三個人的活就幹三個人的活,就是不能給玄歌小瞧了,蘇北痕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這骨子較勁,這麽想了想,就恢複了精神,接着開始搬石板。
可是現實永遠在蘇北痕這邊是殘酷的。
一直到日落西沉,蘇北痕連一個人的活都沒幹完。
其他人幹完手上的任務都陸續散了,工錢日結。因為蘇北痕的緣故,他們中好幾個力氣大的原先能以一抵兩壯漢的今日空閑了很多。窮人空閑就意味着賺的少,結算工錢的時候,看着拿到手上比往日少上幾分的銅板,幾個人給蘇北痕遞過去數個白眼。
蘇北痕卻一個都沒看到,因為他沒有時間磨蹭。
其實,當你鼓足氣力做一件事情卻還是事倍功半的時候,心裏頭無疑是沮喪的。
蘇北痕此時的心情就是這樣。
但是這種挫敗感他太熟悉了,他的人生好像從來就沒有一帆風順過。
以前趙琴落誇他聰明,蘇北痕因着男人的面子沒好意思說。但是,他心裏頭清楚,在他這裏從來沒有聰慧過人的說法,自小開始學東西他就比旁人慢半拍。
幼時的心智弱,不知道努力,以至于後來牽連了……再最後在玄天閣,為了活下來,才逼着自己努力。
蘇北痕清楚,他從來都是付出九分只能得到一分的那種,老天爺似乎特別不青睐他。有時候,蘇北痕真的懷疑過,他是不是真的笨得可以才能夠做到事事比別人學的慢。
朱貴春也要回家了,臨走前看着蘇北痕想說點什麽,猶豫了下又什麽都沒說。
蘇北痕其實也想問問他幹了一天有沒有工錢,候府晚上還管不管他飯,還有他晚上是到哪住。
昨夜裏玄歌竟然是連下人房都沒舍得給他留着,安排他在柴房裏面待了一夜。今日看這個情況,好像所有人都把他忘記了一樣。
堂堂侯爺,跟他計較起來了。
就憑這一點,蘇北痕覺得玄歌不值得蕭慕雪托付終生。但看蕭慕雪一腔熱情,加上之前在七裏山的遭遇,他硬忍住沒說出來。
“要不要我來幫幫你?”
又是那個怯怯的聲音,還是中午那個小少年。
蘇北痕本來想咬咬牙潇灑點說不要,但是不到申時的時候,他的腰部就開始作痛,現在這會兒已經徹底發作了。
蘇北痕點點頭,少年也不多話,開始幫他一起搬石塊。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擡,就省力很多,速度也快了很多。那少年別看個子小,力氣卻很大,讓蘇北痕刮目相看。
“你叫什麽名字?”
“端木雲海,”少年頓了頓:“我幹活時候不喜歡說話。”
原本蘇北痕打算聊一聊分散下注意力,會覺得腰上沒那麽疼。但是少年這樣說,他只好閉了嘴。
等把這些活全部磨完,都已經是亥時了,蘇北痕累得渾身骨頭像散了架。
“幹完了,我要走了。” 端木雲海本也是脫了衣服陪他做工,這會兒披了衣服就要走。
這性格幹脆地蘇北痕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下,停會兒,你不歇歇嗎?我還沒謝你呢。”
端木雲海看了看蘇北痕,嘆了口氣:“你是想跟我回去吃飯的嗎?我家裏也挺窮,還是只能給你吃幹餅。”
蘇北痕覺得這少年忒有意思:“不用吃幹餅,我帶你去吃點好的。”
蘇北痕請端木雲海吃了個大碗陽春面,雖然不是山珍海味,卻比幹餅好太多了,讓他大飽口福。
蘇北痕還買了幾個饅頭,端木雲海卻舍不得吃。
蘇北痕指了指饅頭:“想吃就吃吧,別想着省給明天。明天我再請你吃。”
端木雲海有些困惑:“你怎麽很有錢的樣子?”
蘇北痕笑笑:“有眼光,我是很有錢。”
“那你還來幹活?”
“我想多賺點。錢不嫌多。”
蘇北痕極其喜歡開玩笑,端木雲海卻不高興了:“既然你這麽不誠實,恕我沒什麽多于你談的了。”
端木雲海起身要走,蘇北痕急忙攔住他:“年紀輕輕怎麽如此較真了。我的事情說來話長,也解釋不清楚。我大概要在這裏再幹上十來天,這幾天你幫幫我可以嗎?我會報答你的,其他的就不能說了,我只能告訴你這些。”
端木雲海又坐下道:“能說多少是多少,總比撒謊的好。”
端木雲海端起碗來将面湯喝了精光,又道:“我幫你不是為了報答,你不必挂在心上。”
蘇北痕問道:“我看你還小,你多大了?能告訴我嗎?”
端木雲海道:“當然能,我可不像你們有那麽多秘密。我十一歲。”
“怪不得,我原猜你十二歲呢。這麽小就出來務工?我朝明文規定不得用十五之下童工,怎麽侯爺府公然違規。”
端木雲海冷笑道:“明文規定?太可笑了吧,侯府一向喜歡用童工,只給旁人三分的工錢,他們當然樂意用。明文算什麽,侯府的權利才是最大。”
蘇北痕若有所思。
“我倒是很感激候府,” 端木雲海道:“不然我就得當乞丐,現在這樣好歹能自己養活自己。”
“累不累?” 蘇北痕問道。
端木雲海仰起臉反問:“你累不累。”
蘇北痕道:“很累。”
端木雲海沒好氣地道:“那你還問。”
窮人的孩子……
蘇北痕心頭有點酸酸的。
“就你一個人了?你家裏?”
端木雲海搖頭,随即起身:“我要走了,今日已經太遲未歸。我還有個妹妹,住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她一定在家等急了。”
蘇北痕跟着站起來。
這一站蘇北痕心覺不妙,腰肢僵硬,恐怕是今日負累太多導致的。
端木雲海問他:“你怎麽了?”
蘇北痕緩了一會兒:“你可以帶我去你家住幾日嗎?”
端木雲海想了想,點頭:“我看你也不怕苦,我家也沒啥不可住的,你要來就來吧。”
“現在還有藥鋪開門嗎?陪我去抓點藥可以嗎?”
“可以,我正好也要給我妹妹抓藥。”
端木雲海看着桌上的包子問道:“我可以把包子帶給我妹妹吃嗎?”
“當然。”
端木雲海陪蘇北痕抓了藥,又帶着他回家。
端木雲海一句話也不說,就在前面一個人走,也不回頭看蘇北痕還在不在後面跟着。
端木雲海腳步很急,應該是擔心妹妹等急了。
蘇北痕其實很想慢慢走,但是看着端木雲海着急的樣子,又不忍心說,只好跟着他。
“你不問問我叫什麽嗎?”
端木雲海腳步不停,回頭看了蘇北痕一眼:“萍水相逢,問不問也不重要。那你叫什麽。”
蘇北痕覺得自己很厚臉皮地硬要告訴人家自己的名字。
“蘇北痕。”
端木雲海嗯了聲。
蘇北痕以為他又不會再說話了,卻聽端木雲海道:“我叫你蘇哥哥,是不是不合适?”
蘇北痕算了算年紀,有點汗顏:“不然叫叔叔吧。”
“好,那就叫你北痕叔叔。”
“哦。”蘇北痕心裏覺得這個叫法很古怪。
蘇北痕見到端木雲海妹妹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
小姑娘明顯的營養不良,面黃肌瘦,還不住地咳嗽。
小姑娘終于盼到哥哥回來了,欣喜若狂。可看到端木雲海後面跟着一個蘇北痕,突然怯弱地不敢說話了。
“別怕,”端木雲海向妹妹介紹道:“這個是哥哥的朋友,你叫北痕叔叔。”
“北痕叔叔。”小女孩細聲細氣地叫了聲。
蘇北痕含笑點頭。
“這個是我妹妹,端木燕霞,” 端木雲海對蘇北痕道:“快進來吧。”
端木雲海家,不能稱之為家。
就是個破爛不堪的茅草屋,屋頂都破了好幾處,根本不能遮風擋雨。這麽小的兄妹兩人就在這種地方相依為命。
“來,妹妹。”
端木雲海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包,裏面露出四個又大又白的饅頭。
“哇,好香。”
小姑娘恐怕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好東西了,高興得很。
“等等,哥哥給你熱一熱再吃。”
端木雲海轉身要出去熱包子,端木燕霞卻十分依賴哥哥,不想跟蘇北痕獨處,拽住了端木雲海的衣角,看看蘇北痕不敢說話。
蘇北痕笑了笑:“一起去吧,正好都還要熬藥不是麽。”
端木雲海知道妹妹膽小,平時自己白天一出門一整天,就她一個人自己在家裏,從不見生人。
“也好。”
三個人一起。
端木雲海熱包子,蘇北痕熬藥。端木燕霞乖乖地跟在哥哥後面,時不時偷看蘇北痕幾下。
蘇北痕知道端木燕霞是肺中有寒疾,才會久咳不止。但是沒有診過脈,所以不知道是生來如此,還是後天所至。
藥熬好了,端木雲海端給端木燕霞。
小姑娘那麽小,喝藥卻不怕苦,一仰頭,灌了幹淨。
蘇北痕佩服道:“你不怕苦?”
端木燕霞看看哥哥。
端木雲海道:“燕子,別怕,北痕叔叔是好人,你有什麽話,就像跟哥哥一樣,都能對他說。”
端木燕霞十分信賴哥哥。
端木雲海說蘇北痕是好人,她心裏就對蘇北痕親切了幾分。
“我不怕苦,苦一點,病能早點好。病好了,可以幫哥哥一起幹活。”
端木雲海聽了心頭酸痛。
蘇北痕問道:“不知我可否給令妹診脈?”
端木雲海雙目放光:“你會號脈?”
蘇北痕點頭:“我是大夫,很厲害的大夫。”
端木雲海目露感激之色,對端木燕霞道:“燕子,快給北痕叔叔看看。”
蘇北痕搭上端木燕霞的脈,心中忍不住哀傷。
是後天所致,看起來盡然像是被外界寒氣生生浸泡所致的寒氣入骨。
“是何人對令妹下的毒手?”
聽見蘇北痕這樣問,端木雲海知道他定是個中高手,已經診斷出端木燕霞的病因不是天生。
“可還有根治之法?”
端木雲海沒有想到蘇北痕當真點了下頭。
“令妹還小,慢慢調理,可以根治。”
端木雲海激動萬分,忍不住想給蘇北痕磕頭。
端木燕霞也高興地道:“我可以治好了,然後幫哥哥幹活了,是嗎?真是太好了。”
蘇北痕颔首,也将自己的藥一飲而盡。
端木雲海不禁疑問:“叔叔醫術這麽好,卻是自己也生病嗎?”
蘇北痕轉了轉眼睛:“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廚子廚藝這樣好,卻也是自己也要吃飯的不是麽。”
端木燕霞咯咯笑起來。
端木雲海也唇角含笑。
蘇北痕道:“小妹妹幾歲?”
端木燕霞已經和蘇北痕熟悉了起來,不再怯生生地道:“十歲。”
端木雲海愛溺地看着妹妹道:“我們相差一歲,感情甚好。”
蘇北痕點頭。
端木雲海看到他精神有些不濟:“北痕叔叔早點休息吧。”
蘇北痕道:“我去一趟候府,再回來休息。你們不用等我了。”
聽他的話,是要能在候府自由出入?
端木雲海心中有疑問,但向來不是多事之人,只道:“好。”
蘇北痕服過藥,待藥效發作,腰間不再灼熱疼痛之時,就抓緊動身了。
輕功一向是蘇北痕引以為豪的。
氣沉丹田,不滞不散,不遲不斷,腰身似軸,氣如車輪,換勢若行雲流水,身形如湖中掠影,抽身換影,翩若驚鴻。
不消多時,蘇北痕就行至侯府。青瓦紅牆,翻身而入。候府地形早已熟知于胸,蘇北痕很容易找到蕭慕雪的寝房。
時辰已經不早了候府大多已經歇息,只剩下值夜巡邏的護衛。
蘇北痕見蕭慕雪沉穩而睡,心下踏實。
又到了玄歌休息的地方。
知悉玄歌家族深悉吐納之法,蘇北痕特意小心了些,屏住些呼吸。
梁上探去,見玄歌也是一人安睡。
蘇北痕放了心,又暗笑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就像阿落之前說的一樣。
不管怎麽樣,今日時候不早,蘇北痕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