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葉家(一)
葉家是天恭京城的一等名門, 這賞花詩會自然也是隆重極了;又恰逢是府君天贶的時候,這聚會自然更是熱鬧。且不說往來的貴女、夫人們皆是穿绫着玉、紫貴朱奢,便是那穿梭如魚的丫鬟,也一個個打扮得青蔥鮮妍,一副極有教養的模樣,顯出葉家的家底深厚來。
葉夫人攜着兩名小姐,與江月心一行人問了好,便慢悠悠引着她們向花園去了。
這葉夫人生的慈眉善目,看上去便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 如周大嫂子常常去寺廟裏拜的笑面菩薩一般,手裏頭還撚着一串紅檀木的佛珠。
“當日宮宴一見,我便覺得小郎将非同凡響, 早就想見上一面。”葉夫人說話的語氣也是溫溫吞吞的,極是穩重的樣子。可這樣身份高貴的她, 卻放下了身段,來與一名未婚姑娘并肩而行。
葉夫人的二女兒葉柔宜與她不太像, 因為她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帶鋒芒;葉婉宜倒是承了她的性子,很是穩重溫和。
“……說來,我也有些心底話,想與小郎将說。”葉夫人一邊走着,一邊悠悠道, “只是這人還沒來齊,我也不好意思抓着小郎将不放。待回頭有空了,我便遣個丫鬟去請小郎将。”
說話間, 便到了葉府的花園。
這園子修的頗為精致清幽,呈出一派典雅怡然之美。放眼望去,便見得綠蔭蔥茏、奇花滿目,其間隐着雕甍飛瓦、亭臺樓閣。當中挖一口大湖,碧波盈盈,倒映天光,其上泛了幾條小舫,極是精雕玉琢。男賓在東,女客在西,以數扇雲母屏相隔,只得隐隐綽綽數道影子。
見葉夫人來了,本在西園裏三五成群相談着的女客們,便一股腦兒地擁了上來,要與葉夫人攀談。這個說“近來新得的玉佩如何”,那個提“尋着了一匹上好的布料”,極是熱絡巴結。
葉夫人一副泰然模樣,絲毫不為所動,既不接話,也不多言,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頭,挂着一副笑面慢慢朝人群裏頭走去。
人們巴結葉夫人的樣子,令葉夫人看起來威風極了。
葉柔宜到底年輕,壓不住心底得意,忍不住朝江月心炫耀似地投去了一眼——瞧見了吧?這就是娘親的厲害。這群女人見了你江月心,可不會上趕着來巴結你。
就算她葉柔宜在霍淑君面前丢了臉面又如何?這葉家,可是自己的地盤!
葉柔宜嘴角揚得老高,只等着看江月心落寞神情。可等了老半天,卻都不見江月心回過頭來與自己對視,原來這小郎将正東瞧瞧、西看看,一雙眼緊緊地盯着那些吃食的呢。
因是府君天贶的節日,依照天恭習俗,葉家也備下了時令的蔬果點心來招待客人,長桌上擺着荔枝楊梅、紫菱甜瓜,還有些冰膏水團之物,俱是冰涼解暑的玩意兒。
江月心長在軍營,不怎麽瞧過擺得如此細致的點心瓜果,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食指已微微地動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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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柔宜看江月心第一眼,江月心在瞧食物。
葉柔宜看江月心第二眼,江月心在瞧食物。
第三眼,江月心在瞧食物。
葉柔宜:……
好啊!自己竟然還比不過那些個蜜筒甜瓜!
只可惜,江月心還沒能吃上一口,就跟着葉夫人一道落了座。
因江月心的名聲有些令人敬畏——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還是個腳踢武狀元、拳打大燕國的女将軍,一般的女眷都不敢與她對視,生怕被她多看一眼,就要掉下一塊肉來。行過禮後,她們便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也唯有葉夫人不動聲色,照例與她談笑風生了。
沒一會兒,葉夫人便起身離席,朝着自己所住的寶珑堂去了。臨去前,她叮囑自己的丫鬟:“去,将小郎将請來,要恭敬些。”
說罷,葉夫人攏一攏發髻,自顧自朝着寶珑堂走。待快要到院門前,就見得一個綠衣丫鬟領着個藍袍的小太監,那小太監一副風塵仆仆樣子,顯然是剛從宮裏趕過來的,原來是陛下身旁的小六子。
“王公公,宮裏頭有什麽旨意?”葉夫人笑問,讓丫鬟掏出一點碎銀來。
“哎,還不是陛下聽聞小郎将來了葉大人這頭做客,心裏擔心?”王六卻不接那碎銀,一副愁惱的樣子,“這小郎将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若是出了差錯,陛下定要氣的。”
葉夫人失笑,心知這是陛下在敲打自個兒呢。
“我們葉家定然會照顧周全。還請公公放寬心,回禀了陛下。”葉夫人說。
“這周全不周全,可不由您來說。”王六笑眯眯的,甩了下拂塵,道,“陛下說了,西宮太後娘娘日後活得如何,是在外頭風風光光,還是在西宮裏吃齋念佛,就要看葉家如何招待陛下的心尖人了。”
葉夫人震了一下。
王六卻沒有多解釋,只是暧昧笑一下,便自顧自告退了。
許久後,葉夫人才嗤笑了一聲,一邊撥弄着自己的指甲蓋兒,一邊悠悠道:“陛下可真是心細,竟還管起後宅之事來。特意派身邊人來敲打我,還怕我委屈了小郎将不成?”
葉夫人身後的心腹丫鬟也笑道:“夫人又并非是那吳家的粗鄙庸俗之流,怎會行那等下作之事?”
葉夫人理了下發簪,步入了寶珑堂。未多久,江月心便跟着丫鬟來了,一副即将上戰場的架勢,眉眼裏俱是威嚴。
葉夫人叫人上了茶,指了指旁邊的圈椅,道:“小郎将,坐,在這裏便如在你自個兒家似的。”
江月心坐下了,卻不是很能喝得慣那茶,小飲一口,便擱在一邊了。葉夫人瞧了,便道:“小郎将可知道,這乃是陛下最愛喝的茶?千兩難求,宮中禦品,平素是輕易喝不着的。”
江月心硬邦邦着臉色,道:“月心不太懂茶。”
葉夫人掴了掴茶沫子,保養良好的臉上挂着雍容之色,慢條斯理道:“小郎将怕是從不知道,陛下愛茶愛得緊。”
“我知道。”江月心答,有些納悶,“那又怎麽了?他喝茶,我喝酒,兩人對飲,甚是悠閑。”
葉夫人輕笑了起來:“不覺得略顯寂寞?無人與你飲酒作樂,亦無人與陛下喝茶對弈。唯相類者,才可聚在一處。”
江月心答:“不覺得寂寞,因為陛下歡喜我。”
她這話答的理直氣壯,反而叫葉夫人有些失語。她微微嘆了口氣,擱下茶盞,道:“婉宜常常羨慕你心直口快、毫無顧慮,可見是被人寵着長大的,絲毫不知人心陰私。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寵着長大?”江月心愈發納悶了,“你是指我十來歲便上陣殺敵,好幾次險些被大燕人宰了的事嗎?”
“……那倒也不是。”葉夫人道,“此寵非彼寵也。”頓一頓,她揚起頭,道,“小郎将以武将之身深受寵愛,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窮兵黩武,難免惹人厭倦。女子還是要貞靜賢淑些為好。總有一日,那些個武官都會回家去的。”
“葉夫人,此話倒是有所偏頗了。”江月心認真道,“雖月心不喜戰争,可卻也知道軍備乃是重中之重。正所謂‘有文事必有武備,故含血之蠹,必有爪牙之用,是……是誰說的來着?”她背的極其辛苦,努力回憶着這道軍略,“是《治軍》第九裏頭的!”
葉夫人聽了一耳朵軍策,面色微愣。
她撥兩下佛珠,又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能知悉的這麽清楚,只知道陛下孤身前往不破關,實在是危險。連太後娘娘都說他胡鬧。若非是為了這些個窮兵黩武的事兒,陛下又何須以身犯險呢?”
江月心正經道:“容我再賣弄一句,所謂‘明君視微之幾,聽細之大,以內和外’,便是說一個好皇帝要看的細、聽得多。阿延若不親自去不破關,怎麽能把段家給拔除了?”
葉夫人又愣了一下。
她有些好笑。
自己似乎被這個小丫頭無聲無息地給說教了,關鍵是這丫頭的面色還很是乾坤朗朗、風光霁月,一點兒都不覺得哪裏有問題。
“旁人都說小郎将讀書少,如今看來,小郎将很是學識淵博。”葉夫人不吝啬自己的贊美。
“其實是阿延……是陛下教給我的。”江月心面龐微紅。
葉夫人輕笑一下,又托起了茶盞,道:“罷了,也不與你多聊別的。請小郎将過來,只是為了說一件事兒,小郎将聽了再自作打算就是。”
“什麽?”
“當年陛下初初還京時,借助在霍青別府上。霍九夫人魏氏,待陛下極好。那魏氏雖紅顏薄命,去的早,可當年在京城也是個鼎鼎有名的人兒。”葉夫人慢悠悠說罷,擡起眼皮瞧一眼江月心,道,“……你與她,性子與容貌,皆有幾分相似。”
江月心:“啊?所以?”
小郎将不明覺厲。
作者有話要說: 宅鬥邀請失敗
對方拒絕連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