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霍府招親(三)
一片“在下告辭”之聲過去後, 庭院裏竟變得一片清爽幹淨。方才還探頭探腦的貴公子們,頃刻間便走的沒了影子,唯恐在皇上面前落了不好。
其中,與江月心解除了婚約的謝寧和方才調戲了“月兒姑娘的”趙公子溜的最快,兩人的腳如乘了一道旋風似的,呼啦就刮向了門口,轉瞬沒了影子。
李延棠搖搖頭,将手中棋子落了下來,嘆道:“朕就這麽可怕麽?偌大京城, 竟無人敢與朕對弈,倒也少了一些樂趣。”
他這話說罷,便聽得角落裏傳來霍青別的聲音。
“怪不得君兒死活瞞着微臣棋手的身份, 卻原來這棋手便是陛下。”霍青別一直坐在紗屏後頭,遠遠地瞧着堂上衆人。見李延棠也在此, 霍青別不由微微嘆息:“是淑君胡鬧,難為陛下了。”
“算什麽胡鬧?倒也有趣的很。”李延棠一掃衣袖, 笑吟吟道,“這些公子哥兒見了朕,便戰戰兢兢的,一點膽識也無,日後如何出入朝堂?當然是配不上霍家大小姐的。早些讓他們回家去, 也是好事。”
霍青別聞言,亦笑了起來。
但他知道,這三道關卡都是霍淑君有意設置, 為的就是将那些候選者拒之門外。算來算去,霍淑君打的還是“不肯嫁人”的主意,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君兒。”霍青別負手,望向耳房,道,“人都走光了,你也可以出來了罷。這事兒,不打算與你九叔好好解釋解釋?”
門吱呀一聲推開了,鑲着明珠的鞋履踏出,霍淑君提着裙擺,扭扭捏捏地走到霍青別面前,低頭乖乖認錯:“九叔,是君兒不想嫁人。”
霍青別搖搖頭,道:“你若當真不想嫁人,便與九叔仔細說道原因。你九叔也非是個鐵石心腸之人,不會一個勁兒地要你嫁到別家去。”
霍淑君照例支支吾吾的,不肯說話。
“君兒心底有人?”霍青別一猜便猜到了。
“……”霍淑君愈發不肯說話了。
“既有心上人,何不大大方方地說出來?我霍家兒女,從來都是敢說敢做之人。”霍青別對她道,“若是個窮小子,那也無所謂。只要心眼純善,嫁也就嫁了,日後多貼補你一些也就是了。”
霍淑君還是不說話,眼眶竟微微泛起了紅。見她這副沉默模樣,霍青別的面色也有些複雜了——她始終不說,恐怕,她那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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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不可嫁的人。
霍淑君在邊關長大,常有見到大燕人,難道她對某個大燕人心生情愫了?
“君兒,那人,你嫁不得?”他試探問道。
“……”霍淑君搖搖頭,又點點頭,眼淚珠子嘩得淌落了下來。她用細細手指抹一抹眼淚,哽咽道,“我以為我早就不喜歡他了,可現在還仍是常常夢見他。可這事兒誰都不能說,我也不能告訴九叔他是誰,說了便是大逆不道……”
能上升到“大逆不道”這樣的話,想來那人十有八|九是從敵國來的了。
霍青別嘆一口氣,摸了摸霍淑君的頭頂,道:“不嫁就不嫁了吧。我會和你娘好好說說。但君兒得記得,切莫不可在這件事裏陷得太久,你還年輕,日後的路還長的很。”
他這話是安慰,可霍淑君卻哇的一聲,哭的更兇了,眼淚似洪水似的滾下來,将衣襟都沾濕了。她哭着哭着,甚至還打起了嗝,令說話也勉強起來:“九叔……我、嗝……以後、以後不鬧了……嗝……不胡鬧了!君兒錯了……”
她哭的大聲,一直在裏頭學寫字的霍辛聽見了,懵懂天真地探出了腦袋,問道:“君姐姐在哭什麽呀?”
霍青別當然不會把這種事告訴孩子,也不願旁人知曉霍淑君心底的疤痕。可霍淑君卻嘴快無比,一邊哭着,一邊就把事兒大嘴巴地漏了出去:“你君姐姐!嫁不了喜歡的人!難受的很呢!”
霍辛年幼,自然不懂這些情情愛愛、成親嫁娶的事兒,只是好奇地問:“君兒姐姐喜歡,為什麽不能嫁?”
真是好一個純善天真的問題,直直地刺中了霍淑君的心扉。
她捂着臉,哭的愈發大聲了:“是啊,為什麽呢?為什麽呢……”
為什麽顧鏡偏偏是那種人呢!
李延棠站的遠,隐隐約約,也聽見了霍淑君的哭訴聲。他扣了江月心的手,低聲問她:“若朕沒記錯,霍大小姐心儀的人,是顧鏡罷?”
“……嗯。”江月心點頭。
李延棠沉默了。
偏偏是顧鏡,難怪會變成如今這副僵局。
李延棠瞧着霍淑君哭泣的模樣,心底漸漸有了幾個念頭——
若是大燕與天恭不曾交戰,彼此友好,那天恭的女子興許便能嫁給大燕的男子;若是有大燕女子心儀天恭男人的,也可以書信往來,不設阻礙;無人會如霍淑君這般,在這裏哭的肝腸寸斷。
然而,他也只是如此想一想罷了。
“想什麽呢?”
李延棠的腦門忽然疼了一下,原來是江月心沒大沒小地用手指彈了他一個栗子。所幸周圍沒有旁人,沒人注意到她這以下犯上的場景。
“……沒什麽。”李延棠道,“只是在想,方才你動了武,不知對腿腳養傷可有大礙?”
“沒什麽大礙。”江月心笑眯眯道,“你那楊醫正醫術極好,開的方子和藥浴都管用,我覺得我已差不都大好了。”頓了頓,她又道,“……阿延,今日還是謝謝你,陪我來胡鬧。”
她道謝的時候,原本是極為豪爽的。但因多看了一眼心上人清隽容顏,她的面龐便莫名飛起了一縷薄薄的緋紅色,如淺淡的朝霞似的。
李延棠無聲地笑了起來。
“不算胡鬧。”他道,“能陪着小郎将,朕願意。”
這可真是最令人心滿意足的情話了。
頓一頓,李延棠忽然望向霍青別,道:“青別大哥口中說什麽‘不可陷得太深’、‘日子還久’,但他自己不也是……”
“什麽?”江月心不明覺厲。
“沒什麽。”李延棠意識到自己多言了。
***
霍府招親的事兒,就這樣落下了帷幕。滿京城人都知道,霍家請來了陛下與來日的皇後壓軸,以至于無人能過試驗,霍淑君一個都瞧不上。
一時之間,京城裏傳遍了霍淑君的為人高傲,上門提親的人數反而變少了。但提親的人不來,卻有別的人來——
葉家的請柬,突如其來地寄到了霍府上,說是要邀請霍府的幾位姑娘,到葉家走動走動,與諸位貴婦人、千金多多面熟一番,再一起賞個花、喝個茶。
這等宴會在京城的貴婦圈裏,本就是最流行不過的。霍淑君幾人初來乍到,招待他們來認認臉,也是一樁好事。但因發出請柬之人乃是葉夫人,此事便顯得有些可怕了——
興許,在葉家等候着幾位姑娘的,便是什麽下馬威、打臉、譏諷、嘲笑、淩辱……想想就令人心碎難當。
霍淑君得知葉家來了請柬,當即翻了個白眼,怒道:“不去!我才不想去見葉家人!”
褚蓉也道:“還是不去了罷,誰知道那葉家會設多少陷阱呢?”
江月心卻摸了摸下巴,道:“我挺想去的。”
“?!”
“?!”
“這就像是兩個将軍在戰場上遇到啊!”江月心一拍手掌,樸素地解釋,“一方敲起了戰鼓,另外一方卻假裝沒聽見,只管自己躲起來,傳出去是很丢人的!別人越是挑釁,我就越該迎難而上,叫她們瞧瞧我的厲害。”
霍淑君&褚蓉:……
“你真要去啊?”
“去!”
“……算了,那我也去吧,免得你被人捉弄了,還傻乎乎地笑。”
“……算了,那本小姐也去吧,免得你們二人太窮酸,鎮不住場面。”
江月心一聽,立刻笑開了花。
哎,一聲姐妹大過天!
***
到了去葉府賞花的日子,霍淑君起了個大早,把自己收拾得金玉錦繡、鮮妍嬌美,直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似的,叫人移不開眼睛。反倒是江月心和褚蓉,因昨夜聊小話聊得太晚,一副昏昏欲睡的困倦模樣,似要在馬車上睡過去。
三人與霍青別、溫嬷嬷打了招呼,便上了馬車,朝葉府去了。
葉府與霍府隔得不遠,前後不過三四條街,卻略顯得舊一些,不如霍府富麗堂皇。到底是歷經數朝的名門,這高宅大院也透着一股子前朝的雍容陳舊,門上的滾金匾額鑲着勁力的黑墨大字,一看就是名家所書。
聽聞霍府的馬車到了,葉夫人親自出門來迎。
她大抵是有意讓霍家的三位瞧一瞧京城的其他名門貴女,因此特意喊了兩個貴女跟在自己身旁,一道出來待客——其一是她的二女兒,葉柔宜;另一是與她沾親帶故的遠房外甥女,吳令芳。兩女皆是打扮的金玉富貴,嬌嬌豔豔的樣子。
但是,當看到霍府馬車上的三人相繼下來後,兩女溫婉的笑容,便憋不住了。
葉柔宜瞧見與自己大戰過三百回合的霍淑君,立刻後退了一步。
吳令芳瞧見與自己大戰過三百回合的褚蓉,也後退了一步。
撚着佛珠、滿面和藹慈祥的葉夫人一回頭,就發現吳令芳與葉柔宜竟然已經退出了八百裏開外,似乎是遇到了什麽洪水野獸。
葉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心心:你若折我姐妹翅膀,我必毀滅你整個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