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柳畔花開
陶夭與慕雲漢既然已定了婚約,彼此相見便也容易了許多。再加上順民王因為水患得以控制,心情大好,不但重重賞賜了治水的官員,還給了慕雲漢幾日假,讓他專心準備婚事。
此時陶夭一身色彩柔和的春裝從府中一出來,便看到慕雲漢站在車邊望着她笑。
“你來啦!”她也不矜持,飛身撲進他懷裏,“我好想你,真想明日就嫁你。”
“小妖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
陶夭正欲說話,就感覺手腕上被套了一串溫熱的東西,她擡起手來,腕子上已經多了一串螢翠的翡翠珠串:“诶?送我的?”
慕雲漢笑着點頭:“是皇後娘娘賞賜給我們兩人的,諾,我這串是紫色的。這個小金牌上刻着桃之夭夭,你那個是倬彼雲漢。”
“哇……”陶夭緊緊握着他的手看着,果然,那紫色的珠串上綴着一個極小的金色小牌,精雕細刻着篆體的“桃之夭夭”,像是标明他為她所有一般,她頓時眉眼彎彎如月:“真好,我要每日戴着!”
阿笙在一旁聽了,笑着打趣道:“這日後相爺送的多了,姑娘可要戴不完了。相爺啊可是心心念念着姑娘,這一得了賞賜,就趕緊給姑娘送來了。”
“你啊,就會幫着他說話!”陶夭雖那樣說着,卻已經笑得一臉幸福了。
登上了馬車,陶夭又從漆盒裏拿起那對兒螃蟹簪對着鏡子比劃着,閑聊般問道:“方姑娘去找你了?”
“咳咳咳咳……”慕雲漢冷不防她問到這個,一下子被茶嗆到。
陶夭笑得花枝亂顫:“看來是了,不然你何以如此心虛?”
他神情嚴肅道:“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他一回府換了衣服就來尋她,這是誰如此嘴碎,竟然把這等無聊之事告知于她!
“沒人告訴我,”她把玩着那對兒羊脂玉的镯子随意道,“只是今日方大人去求我爹爹了,說要我收個姐妹。我想着,這親爹都出窩了,女兒自然不能閑着,看你這模樣,我是猜對了?”
“夭夭……”他輕嘆道,“我有時倒希望你不要如此聰明。”
她笑道:“如何?要我收個姐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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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正色,握着她的手道:“此事開不得玩笑,你難道不知,我心裏只有你一人?那方晴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幹呢?”
陶夭望着兩人手上成對兒的珠串臉上一紅,這才偎進他懷中輕聲道:“我心裏也只有你一人……老實說,我心裏是惱的,我恨不得把茶潑方大人那張溝壑老臉上!他女兒糊塗,他也糊塗不成?我還未嫁,就求我塞人,未免太不把我家中放在眼裏了些……”
“這些事,你不必憂心了,我會命人警告方前志的。”他輕聲安撫着她,低垂的眼簾遮住了對方家所為的不快,“夭夭,你只要安心做嫁娘就好了。”
“我才不去憂心呢,若是那方大人再來,我将他攆出去就是了。對了,你我二人看婚那日,皇後娘娘說,要在晖園辦,最好熱鬧些。母親還安慰我,說到時那些姑娘們看到你對我是如何模樣,就不會再有那等非分之想了。”
他笑着輕輕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道:“看來,我那日要好好表現了。”
“豈止是那日要好好表現,今日呢?你要帶我去哪?”她嫣然一笑湊近他,“要我說,不如直接去你府裏,我們今夜先洞房了如何?”
慕雲漢對于她的豪放之語只是裝作沒聽到,将手中一個精巧的小木牌遞給她:“鴻運樓從滄江千裏迢迢運了新魚來,每一只都用油筒封得好好的,很新鮮,我定了三條最大的。你不是最愛吃滄江的魚了麽?這滿瀚瀾也就只有這一家能吃到了,今日讓你吃個夠。”
陶夭雖然心裏覺得他十分貼心,卻仍不甘心地問道:“我的好相爺,你真的能忍到你我結婚那日?難道我之前錯看了你?”
“還有十日了,有何不能忍?”他頓了頓道,“你自己若忍不住,別栽贓于我。”
陶夭咬牙一笑:“好啊,相爺都能忍,我有何不能?更何況,我又打不過你……”說到最後一句,她竟還流露出了幾分可憐相來。
“你啊,”他點點她的腦袋,“我真慶幸這世上還有你怕的人,否則,我真的要拿你沒辦法了。”
“我現在不怕了,”她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珠串,“這是皇後娘娘禦賜的,上面的牌子寫的是你的名字,我有了兩個護身符,爹爹要是教訓我,我就舉着這手串對着他!看他還敢罵?”
慕雲漢聞言越發苦笑:“我現在收回還來得及麽?”
“什麽都來不及了,你現在想不娶我都來不及了!”她笑着,将他撲倒在座椅上,親吻在他含笑的唇上……
原定疆回到家中時,仍不敢相信自己妹妹要嫁人是真的,尤其柳景元看上去也不像是腦子有毛病的樣子,怎麽會看上他妹妹呢?
思來想去,他得出一個結論——柳景元怕是被逼的!
這個結論一出,原定疆便滿腹牢騷,這個不省心的原大花!教唆着楚儀揍他也就算了,居然還威脅到柳捕督頭上去了!那柳捕督何其和善的一個人!這下成了她的貓食了!
故而他一邁進大門,便把那追着咬他的蠢狗踢去一旁,喝道:“原大花,你給老子出來!”
反倒是楚儀先走了出來,柔聲道:“叫喚什麽呢?”
原定疆頓時矮了一截,聲音也小了:“ 我……我叫大花嘛!不是和你叫……”他是真的怕她,怕她揍他,又怕她不要他,總之各種怕糾纏在一起,野老虎也變慫貓了……
這時原大花風風火火沖了出來,怪道:“叫我幹嘛!還老子老子的!”
他一見妹妹這混不吝的德行,便又有了做兄長的底氣,喝道:“你幹的好事!你說!你是不是逼着柳景元娶你了?竟然還瞞着我、不同我說!”
原大花心一虛,便沒了方才張牙舞爪的氣勢:“他……他是要娶我的……怎是我逼他……”
楚儀也幫腔道:“柳捕督可不像是那等會被人逼着娶妻的人。”
原定疆一看原大花的心虛模樣就知道自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唉聲嘆道:“夫人!那是你不了解大花!她就是個母老虎,夜叉婆,柳捕督又不傻,娶她回去鎮宅嗎!定是她威脅了人家,你不知道她有多大的力氣!!”
“原大虎!你怎地胡說!”原大花急了,蹦着高要去打他。
“好好!你說柳景元不是被你逼迫的,那走!我帶你去找他!他若說是心甘情願娶你的,我給你當馬騎!”他說着一把捉住原大花瘦骨伶仃的黑爪子,“可若他不是心甘情願,你就給我脫了這身捕快的皮!強搶民男!欺淩朝廷官員!知法犯法!你還做什麽捕快!”
平日裏原定疆和妹妹打鬧,都是留着三分力讓着她的,可如今他捏得死死的,原大花便跟個瘦貓似的怎麽也掙脫不開了!
“嫂子!嫂子救我!”原大花眼見要糟,“嗷嗷”叫起救兵來。
“叫天王老子也不好使!”原定疆對楚儀道,“你可別幫她,那是害了她啊!”
楚儀反而笑了:“我不幫她,但我知道柳捕督定然是心甘情願的。”
“是不是情願的,到了便見分曉!”原定疆說着便強硬拖着妹妹出了門。
柳景元是不是情願娶她的,沒人比原大花更清楚——她給柳景元扛走,又驗貨又蓋章又威脅又揍他,這才吃死了他的,但是若是哥哥去了,那柳景元勢必不會再答應,說不住就要悔婚呢!
僅是這樣一想,原大花的眼淚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于是她嚎得越發賣力,都出了街口,還能聽到她殺豬般的叫聲。
楚儀惆悵地搖了搖頭,一回身,看到哈吉斯正倚着門框嗑瓜子。
“舅舅在看什麽?”她笑問道。
哈吉斯樂不可支:“我在看他倆打架,我如今可知道你為何不願意走了,這對兄妹打架實在是太可樂了!”當然,只要他不是被打的那一個就行!
到了柳家時,原大花因為在地上又打滾又掙紮,看上去活脫成了個瘋婆子!她手裏更還握着一株小孩手臂粗的的小桃樹,乃是她一路抗争過程中□□的!原定疆看着她這拖死狗的架勢越發覺得眼睛發辣——他是親哥都看不上眼,那柳景元看上她更是天方夜譚!于是他也不叫人通報了,徑自拖着她進門道:“柳捕督!你出來下!”
柳景元剛剛從院中回來,一身衣服才換了一半,聽到原定疆的聲音只得披了件外衣出來:“原将軍……”話至一半,他不免啞然,這原大花怎麽成了這副模樣,那眼眶還紅着,好生可憐!
這是在哪受了委屈了?
可她如此厲害,誰能給她委屈受?
“柳捕督!”原定疆看着他這副白皙瘦削的模樣,越發愧疚,“我這妹妹胡鬧慣了,對不住!她說什麽嫁你,都是說着玩兒的,你千萬莫往心裏去!日後若是她再敢來騷擾你,你告訴我,我替你管教她!”
柳景元一時有點驚訝,不知道這兄妹倆是在唱哪出。
可不等他說話,原大花已經急得嘴巴一咧,嗷嗷哭叫起來:“人家……人家柳捕督都答應娶我了,你幹嘛這樣啊!別管是不是強迫的,他答應了就行了呗!嗚嗚嗚……你還是我親哥嗎?”
“正因為我是你親哥,我才不能看你行差蹈錯!”原定疆怒道,“虧你還是個捕快!你有沒有設身處地想過柳捕督的感受!”
“我都問過了,他沒有相好的!”原大花哭得花貓一樣,“也沒有什麽娃娃親,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能娶我?”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胡攪蠻纏!”
“你少說點四個字的詞兒!我聽不懂!”原大花哽咽着大叫道,“反正我就是要嫁他,我們都說好了!我就非要嫁不可!啊————!”
她又使出了獅吼功,尖利的聲音逼迫得柳景元也不得不捂住耳朵!
原定疆氣急了:“你好不要臉!你問問人家柳捕督喜歡你麽?人家要不是被你的蠻力吓到!會娶你!?”
“喜歡啊……”柳景元連忙笑着應道。
可是尖叫中的原大花顯然沒聽到,她一個潑狗打滾,險些給原定疆也帶倒在地:“我不管我就是要嫁他!我就是要嫁他——!”一想到柳景元不娶她改娶別的女人,她都要嚎啕大哭了!都是柳景元的錯,誰叫他對她那麽好,他只能一輩子對她一個人好才可以!哥哥根本不明白!
但原定疆卻聽到了,可他以為聽錯了,茫然地看向柳景元道:“你說什麽?”
柳景元挑挑眉:“我很喜歡花妹啊。”
“潑狗”突然止住了哭,一雙淚汪汪的眼兒迷惑地望着他。
院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柳景元走過去蹲在她面前,好笑道:“哭得真醜。” 他身上沒有手帕,只得拿着裏衣的衣擺給她擦幹淨小臉,“我還以為原将軍來,要和我商量你的婚事呢。你這滿地打滾,是什麽意思?”
原大花呆呆望着他,突然心想,柳景元好好看,他的眼神好溫柔……好像哥哥就是這樣望着嫂嫂,相爺也是這樣望着陶姑娘的……
原定疆覺得簡直匪夷所思至極,對柳景元道:“喂,柳捕督,你可別勉強自己,我在這呢,她不敢拿你怎樣!”
“我沒有勉強啊!”柳景元越發覺得啼笑皆非,“我覺得大花很可愛……”
原定疆心中驚恐地想,柳捕督瞎了多久了……?
柳景元伸手給原大花理了理淩亂的頭發,輕聲責備道,“你就是頑也該有個限度,怎麽能給自己弄成這副樣子?真是佩服你……這棵樹又是從哪來的?”
原大花呆呆地抽泣道:“你……你剛說你……”
“我想娶你,花妹。”
“……”她一哽,這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不是被你逼迫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所以才想娶你。你大概是怕這個吧。”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很喜歡你的怪力,也很喜歡你豪爽的性子,喜歡你有時傻有時聰明,還喜歡你的善良,你覺得我這樣說,你能安心些麽?”
“……”
“我很高興那日你在街上扛走的人是我,我其實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我不想讓你來捕督院,因為,如果天天看到你,還要壓抑我自己的感情,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其實你做得很好,是我不該公私不分,我該提拔你的,對不起……”
“……”
“其實我比你更怕,我怕娶不到你,我怕你一直惦記着你心裏的那個人。但是,我沒有那麽高尚去成全別人,你說要嫁給我的時候,真的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既然你那麽說了,那麽我揣着明白裝糊塗也要把你留在身邊的。”他的聲音突然變低了,“所以,其實應該是我問你,你為什麽非我不嫁?還有,嫁給我,你會後悔麽?因為,你一旦嫁給了我,我是絕對無法接受與你分開的……”
原定疆簡直聽傻了眼。
原大花亦傻傻張着嘴,依舊一副魂游天邊的做夢模樣。
“原将軍,”柳景元眼看從她這裏得不到回答,又擡頭對原定疆道,“我與花妹的事,已告知家中父母,原本想着等相爺大婚後,就去你家提親的,既然你來了,提前知道倒也好。”他認真道,“我會好好待花妹的,你信得過我麽?”
原定疆仍然覺得十分不真實,遲疑道:“我當然信得過,但,額,你确定……”
“我很确定。”
“唔……好吧……我還以為……你如何不早說……哎……”原定疆又驚又喜又窘,忙拉起自家發傻的妹妹,“今日實在是,不雅,不雅……我再挑個日子來與你商讨……”他拖着原大花向外走去,尴尬笑道,“你就當,什麽也沒發生……沒發生……嘿嘿……”
兄妹倆果然又飛快消失在門口了。
只剩下那株被原大花連根拔起的小桃樹還孤零零躺在地上。
柳景元不由笑着搖搖頭,對看呆了的仆人道:“這棵樹就種在院子裏那顆柳樹旁邊吧,好好照料着。”他看着那上面小小的幾顆小花骨朵,柔聲道,“它雖然花開得晚,若真的開了,應該也會很好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原大花倒拔小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