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可強求
春日來臨,枝頭的桃花比往年開得更早更快,一咕嘟一咕嘟,擠擠挨挨,争相鬥豔,遠遠望去粉絨絨一片,煞是喜人。但慕雲漢即将迎娶陶家獨女的消息卻傳得比枝頭綻放的桃花還快,不幾日就跟長了翅膀似的人盡皆知。順民王大喜之餘,急忙叫來徐公公呈上禮單,一件件精挑細選了一份賞賜給慕雲漢。
只是賞賜時,他不免将他叫來,好奇問道:“慕相怎地突然就願意娶妻了?朕仿佛記得,你對三江五洲那姑娘餘情未了。”他還是斟酌了字句,沒說出“花魁”兩字來。
慕雲漢知道此事無法瞞着順民王,只得說出實情來。
順民王聽着簡直覺得匪夷所思,連連道:“你說那花魁就是陶家姑娘?這……這是何等離經叛道!簡直聞所未聞!”
“臣也恨她如此過分,索性……還有一輩子好好管束着她。”
“哈哈哈哈,也是,陶家姑娘那樣的家世,那樣的性子,若真的嫁給韓侍郎,他如何敢管?”順民王搖搖頭,“也是悟空碰到了如來,唯有你能降得住她,倒是天生一對。”
慕雲漢低頭微微一笑,心道:她又何嘗不是降住了我。
“只是……”順民王遲疑着開了口,“哎……這方卿又求到了朕這裏,說那方家姑娘兩日不曾吃東西,說做你妾室也願意,你看……”
慕雲漢神色驟然變得嚴肅,沉聲道:“臣不認得方姑娘,她是何決定,臣亦無意願去左右。”
“或者,只是讓她進府,晾着她也是好的。”
“陛下豈不知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何況臣對她無意,收了,只是害了她。更何況,臣更在意的是陶姑娘的想法……陶姑娘恐怕不會中意一個吃人脅迫的軟弱之人。若此番開了先例,日後他人效仿,臣又該如何自處?臣寧可負盡天下女子,也不願意負陶姑娘一人。陛下英明,請恕臣只願擇一人終老。”
好半天,順民王都沒有說話,就在慕雲漢以為他要責罵自己冷血無情的時候,順民王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好你個慕淵石!朕還和皇後說,你是個外冷心軟之人,誰知你當真就是個鐵石心腸!那方姑娘也是傻,竟然會瞧上你!”頓了頓,他欣然道,“呵,不過你若是真的允了,朕反而要看你不起了!朕亦讨厭那等脅迫人的手段,自己身體不去愛惜,別人又何曾會高看一眼?也是可笑。好罷,念在你是個情種,徐公公。”
“老奴在。”
“去把皇後娘娘備的賞賜拿來吧!”
徐公公笑應着,轉身便從旁邊的書架旁捧出一個紅色漆盒來遞給慕雲漢:“相爺,這是皇後娘娘賞賜給您和陶姑娘的,乃是緬邦新進來的上好翡翠手串,乃是一對兒。相爺為深紫,寓意紫氣東來,陶姑娘為葉綠,寓意開枝散葉。另有一對兒紅寶石螃蟹簪,一對兒羊脂玉镯,是獨給陶姑娘的。等相爺與姑娘好事之日,娘娘還有更大的賞呢……”
徐公公絮絮叨叨地說着,順民王卻捂着臉偷偷愁眉苦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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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把和王皇後打賭,果然又輸了……
慕雲漢下朝回府時,正在車中閉目養神,卻聽得外面阿笙笑道:“咦?那不是原将軍麽?怎麽看見咱們的轎子還躲呢?”
慕雲漢掀開簾子向外一望,果然是原定疆——他那麽大一坨,卻似乎想盡量縮成小小一團,見他的簾子掀開了,還躲到路邊商鋪的商旗後面!
真是罕見!
慕雲漢笑着喚道:“原大蟲,你躲那,我就看不到了?”他可真是一葉障目的活典範。
原定疆黑臉一垮,半晌才捂着臉磨蹭着步出來,直着脖子道:“誰誰誰躲啦!我就是看那後面涼快!”
慕雲漢越發奇怪,“怎麽了?上車來我看看!”
他喪氣地把商旗一甩,視死如歸地走了過去。
慕雲漢見他臉上一道淤痕,不由一怔,問道:“誰給你傷成這樣?”瀚瀾城內,莫非還有他不知道的高手?
原定疆哼哼唧唧地上了車,哼哼唧唧地說道:“楚儀揍我……”
車外的阿笙離得近,聽得真切,沒忍住“噗嗤”一樂。
慕雲漢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對原定疆道:“揍了你是好事,說明她想到與你和解的辦法了。”
“她也不叫我進屋了……”
“那你就睡書房啊,剛好我看你最近練字有進步,趁此機會勤加練習罷。”
原定疆憐憫地望了他一眼,頗有些無語地笑道:“嘿,這男人只要還是個童子雞,确實想法就簡單許多啊。想當年,我同你一樣單純!”
慕雲漢知道他不懷好意,斥道:“又開始渾說了。”
“我渾說?”原定疆樂了,“小白臉子,俺原先也以為你是個正經人,幸好陶姑娘給你真面目露出來,你們這些子讀書人啊,原來壞得很。”
慕雲漢倒也不惱,只是冷笑道:“你懂什麽?那姑娘,是好人能降住的麽?”
兩人正說着,車到了相府入街的街口時突然一頓,阿笙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你是哪家的姑娘這麽不懂事?看不到這是相府的馬車?這裏已經清道,你還敢堵着?”
對面的轎子門簾一撩,走下來一個清麗姑娘,水眸含怨,眉梢挂愁,她衣着華美,但瘦伶伶的仿佛風吹過就要倒了,她嘶聲道:“相爺,即便不能為妾,我也願為奴為婢,一生伺候相爺!求相爺憐我!”
說着,竟直直跪在青石板的路上了。
原定疆眼兒一亮,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望向慕雲漢。
那姑娘又大聲道:“方晴願意伺候夫人,漿洗灑掃,絕不生二心,天地為證……若相爺不允,我願一直跪在此處!再不起身!便是化成一截石碑,能日日見到相爺,也無怨無悔!”
阿笙一時被她決絕的模樣吓傻了眼,遲疑了起來,向慕雲漢道:“相爺……這……”
慕雲漢冷冷道:“怎麽?要我親自下車攆她走?”
阿笙後脊一涼,趕緊竄上前去對方晴道:“方姑娘!這做買賣的人都懂得不能強買強賣的道理,你卻不懂?姑娘還是快快讓開的好,這侍衛都是男人,将你推搡開,不但不好看,對你名聲也不好。”
方晴凄凄一笑,“我已跪在這裏了,難道還在乎什麽名聲不名聲的麽?”
頗有些油鹽不進的意思。
阿笙到底跟了慕雲漢這麽久了,知道他的脾氣。聞言也不客氣,一揮手對侍衛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麽?架走!”
“相爺——!相爺——!”方晴凄苦地大喊起來,“求相爺給我一條生路吧!”
“你住口!”阿笙急了,“方姑娘,我家相爺與你連話也不曾說過一句,你在這裏做什麽怨婦狀?你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這樣在街口大呼小叫,又置我們相爺于何地?”這時侍衛已經捉小雞似的給方晴架了起來,阿笙神色嚴肅道,“你若再叫,我命人搗住你的嘴!”
大約是侍衛的手勁兒吓到了她,原本打算天長地久跪着的方晴,果然不再叫喚,乖乖被塞回了轎子裏。
原定疆不懷好意地嘆道:“可憐可憐,連我看了都心疼。”
慕雲漢誠懇道:“你既然覺得可憐,我便叫人送去你府上。”
“呸呸!人家喜歡的是你,送我那裏做什麽!”他摸了摸臉上被楚儀打出來的淤痕,笑道,“我原來還覺得你模樣生得俊,是老天爺偏心,如今看來,也不是什麽好事。你說,你若是給這俊臉上劃一道,是不是就沒有這些煩惱了?”
“呵……因為別人的蠢笨懲罰自己?我還沒那麽傻。”更何況,他這張臉孔,陶夭喜歡得很,他一點也不想破壞。
他停了停又問道,“大花馬上要嫁人了,你嫁妝準備得如何了?”
原定疆一震,看他神色也不像開玩笑,呆呆道:“嫁人?嫁誰?”
慕雲漢亦是驚了,遲疑道:“你……你竟不知?”
他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笑得厲害,“她這個虎姑婆能嫁誰?誰敢娶?她嫁人能不同我說?你可莫跟我開玩笑了!那些個小子兒,嗯,譬如小春子,躲她還來不及呢!”
慕雲漢真的納罕了起來:“原來你是真的不知道?她已與柳景元定親了,這……這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兒了,我原以為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畢竟當他告訴陶夭時,陶夭說她早就知曉了。
“——哈?”原定疆還是一臉呆相,全然不肯信。
“……原大虎,你是她親哥麽?”
方晴被相府的侍衛架走後,在轎中哭得淚珠成串落下,打濕了好幾條素帕。丫鬟在旁邊不由勸道:“小姐,不若……不若算了吧……”
“不,阿秀,不能算了。相爺能接受陶姑娘,自然也能接受我。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只要我進了相府,我總有辦法讓相爺喜歡我的……”
“可相爺喜歡的是陶姑娘……”阿秀怯怯地說到。
她定定道:“他喜歡什麽模樣,我便扮成什麽模樣!我就是為他而生的!”
“可是您這樣……老爺都快不想管您了,瀚瀾城的好兒郎那麽多,您何必……何必逼迫相爺呢……”
“那怎是逼迫,這滿城之中,還有誰像我這般愛着相爺呢?”她說着,又紅了眼。
“……”阿秀看着自家主子這五迷三道的模樣,心中着實煩惱跟了個這樣不開竅的人。方晴如此,怕是要孤老一輩子,到時候她這小小婢女,豈不是也要跟着受苦?
這時,一個大膽的念頭從她腦中劃過,“其實……小姐也并非沒有辦法進相府的……”若是成了,方晴至少也是相爺身邊的侍妾,怎麽樣金銀綢緞也不會短她的。
方晴淚眼朦胧,不解地“嗯?”了一聲。
阿秀湊到她的耳邊,低聲私語了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原大花:原大虎你說老娘沒人娶?來來,嫂子,我教你一套打狗熊棍法!
原定疆: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