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激将之法
楚儀話音剛落,圍場裏突然響起了震天的叫好聲,原來是順民王到了看臺,打頭對局的兩支隊伍也跟着上了場。原定疆一身黑袍系着紅色的發帶,與慕雲漢那邊的淺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就在此時,呼啦啦一群脂粉娘子仿佛憑空冒出來一般,從包廂裏沖到了看臺邊,尖叫道:“相爺——!相爺——!”
唔,這也太可怕了!
看這群姑娘要吃人的模樣,陶夭覺得自己可真是對慕雲漢太“仁慈”了!
而場下虎營的人則叫得更加地動山搖:“大虎大虎,勢如猛虎!”
她捂着耳朵對楚儀道:“大花呢——不來看她哥打馬球嘛?“
楚儀亦大聲回道:“她說——她不能上場,沒意思——!”
原定疆一下子跨上自己的高頭黑馬,腿上連個厚馬靴也沒穿,用畫杖指着慕雲漢挑釁道:“賽場無大小,我說小白臉子,這馬球可不比捶丸,你現在退場還來得及!”
慕雲漢微微一笑:“多謝原将軍美意,可慕某想先送你下去!”
原定疆咬牙一樂,驅馬去了後面,原來他竟不做擊球的那個,反而做了攻守那個。順民王在看臺見了,笑着對王皇後道:“你看,這原定疆難道不聰明?他知道自己力氣大,最宜攻守。”
王皇後點頭:“是,他倒是個不硬出風頭的,馬球說是看力氣準頭,其實彼此協作其實才重要。”
正說着,場上轟然一陣叫好,原來是原定疆這邊一開局就差一點進了一個球。一時間,場上馬蹄四合雲霧集,骊珠落地蛟龍争,戰況十分激烈。原定疆做防守着實難纏,往往慕雲漢沖到了後方,又被迫折了回來。
這時,擊球手李思危看準了一個機會,一球進入紅門,登時,叫好聲和惋惜聲層層重疊在一起,原定疆尤其興奮,仰天狼嘯一聲,畫杖一指慕雲漢道:“我說相爺,咱打架不如你,馬球可是行家!”
只聽“铛”一聲鑼響,上半場的兩局已經結束了。慕雲漢一點也沒有失局的心浮氣躁,更不理會原定疆的挑釁,叫來同伴調整策略。
第二局一開始,原定疆就覺得有些吃力,雙方纏鬥了一番,眼看第一炷香要燃完了,他突然逗慕雲漢道:“相爺!我給你的書,你可看了?!”
慕雲漢臉色一僵,耳朵頃刻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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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疆策馬而過,哈哈大笑道:“可學會了?不會再送你兩本!”他狠狠擊開一球,變本加厲,“看你這臉色,定是一頁不落地看了吧!假仙!”
慕雲漢倒也不惱,攔下球後反而驅馬上前笑道:“大蟲,你可還記得婚禮那日,楚儀姑娘說要嫁我?”
“……!!!”原定疆冷不防被他提及自己的噩夢,險些被氣得靈魂出竅,下手也浮躁起了!也就在此時,慕雲漢一杖把球打進門洞,拉平了比分。
一瞬間的尖叫聲簡直刺得陶夭腦仁疼,而楚儀看到自家夫君氣惱的模樣,只是笑着搖搖頭。
賽況愈發激烈,雙方越發謹慎,可這樣彼此制衡着,一直到鳴鑼,也沒能分出個勝負來。
“這算什麽!”原定疆不依不饒,“再加兩局!”
慕雲漢不搭理他,自行策馬到了場邊,将馬交給了候在那裏的仆從。
“喂!你別走啊!”原定疆急道,“不分出勝負來怎麽行!”
慕雲漢淡淡道:“我還有別的事,你和別人先玩兒吧。”
這時躍躍欲試的順民王帶着長亭将軍等人上場來,笑道:“原大虎!休要纏着他了,朕來會會你!”
原定疆見此,哪敢不從,只是心裏不免嘀咕:同萬歲爺打馬球,少不得還得放點水。這水還不能放太多,被萬歲爺瞧出來,也是麻煩。
這邊陶夭見慕雲漢離場了,也就對接下來的比賽失去了興趣。她和楚儀說了一聲,正要轉身回廂房,就看到那方姑娘端着一盒點心,從她面前走過。
方姑娘對着婢女急切道:“快點快點,這點心已經放了這半天,要快些送給相爺才好呢!”
陶夭秀眉一簇,心裏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兒……
不多會兒,阿笙的身影出現在簾外,笑着道:“陶姑娘……”
“我不去。”陶夭也不等他說完,扇着扇子笑得驕矜,“和相爺說一聲,抱歉了。”
“啊……”阿笙一蒙,“怎麽了陶姑娘,相爺惹您不高興了?”
“哪的話,相爺怎麽會惹我不高興呢?”她悠然道,“我覺得今兒有點熱,不想走動。這就要回府了。他也比完了,不是麽?”
阿笙心裏火急火燎,忙笑道:“相爺若是有得罪姑娘的地方,我替相爺領個罰可好?姑娘可別為難小的了。”
“我可不為難你,我是真的要回去了。”她站起身來,一掀簾子,喚道,“元寶妹!”
元寶妹圓滾滾的身子像一顆小炮彈一樣從人群中彈了出來,叫道:“姑娘,要回去了麽?”
“嗯,走吧。”陶夭說着,施施然從樓上下去了。
阿笙抓耳撓腮,一路姑奶奶、活菩薩地叫着,問道:“好祖宗,好歹和小的說說,怎麽就不想見相爺了呢?”
陶夭閑閑道:“我不都說了麽,太熱了。”
阿笙心知她這是說不動了,忙道:“那姑娘且慢些走,我叫相爺來送你!”
陶夭“嗯”了一聲,但腳下也不見慢下來,阿笙越發着急,腳踢屁股地跑了。
元寶妹不安道:“小姐,你不是最喜歡相爺了麽?怎麽不去見他?”
陶夭一笑:“他要見我就去?你家小姐早不是花魁了,你忘了?”
元寶妹年紀小,顯然聽不懂她是什麽意思。
這時,一行靈鶴太院的學子,穿着太院統一的靛藍色春衫走過,偏偏最後一個走過她身邊時,撞了她一下。
陶夭忙扶着元寶妹站穩了身子,有些愠怒地望着眼前人——英俊的容貌,狡詐的眼眸,卻是楚雁北!
“姑娘,抱歉,我沒傷到你吧?”他溫和道。
“是你……”陶夭認出他來,冷冷一笑,“楚公子,這等手段未免低劣,以後就不要再在我面前用了。”
“姑娘對我有成見,我也知道,但我方才委實不是故意的。我今日來,也是因為圍場離太院近,夫子薦我們這些學子來寫些詞賦讓萬歲爺高興。”楚雁北誠懇說着,看到陶夭的扇子墜掉在了地上,忙撿起來遞給她,“姑娘的扇子墜掉了。”
“不必給我了。”陶夭轉身欲走。
“陶姑娘!”楚雁北急忙叫她。
陶夭身子一震,轉身已是氣極反笑:“楚公子好本事,這才幾日,就打聽出我來了?”
楚雁北忙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并沒有惡意,也絕不會騷擾陶姑娘!”
元寶妹已經聽不下去了,拉着陶夭道:“小姐我們快走吧!不要和他說話了!”
“陶姑娘!”楚雁北忙快一步攔住她,“這裏離城中很遠,我送你回去吧!”
陶夭忍着氣,正欲呵斥他讓開,冷不防身後一個低醇的聲音徐緩道:“陶姑娘,陶公上場對局走不開,我送你回府吧。”
她一回頭,正是慕雲漢青袍玉帶,仿佛仙人乘風而來,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可他的發式仍維持着打馬球時的樣子,顯然出來得倉促,尚來不及改。
楚雁北忙跪地道:“見過相爺!”
慕雲漢看也未看他一眼,徑直從他面前走過,對陶夭柔聲道,“陶姑娘請。”
她粉面含怒,一時倒也忘了和慕雲漢的那點不愉快,由他帶着自己上了相府的馬車。可上車後,她見他又遠遠坐在車的另一邊,不由氣上加氣,冷然道:“我的好相爺,你又何必這般貞潔呢?既然不想與我在一處,索性別來就是了。”
慕雲漢知道她心裏有氣,故而好聲安撫道:“我何曾是為了那個?只不過出來太急,身上汗沒擦淨,怕你覺得有味道。”
他這般好性子,陶夭的壞臉色倒反而撐不下去了,但她依然也沒什麽熱情。慕雲漢輕嘆一聲,起身坐到她身邊,輕聲道,“我實在是想你……”
陶夭臉上一紅,心怦怦亂跳起來,可只說了一句“假模假式”,依舊不肯看他一眼。
他只得再做得更近些,微笑着哄她道:“我想要與你獨處,每天都想……”
他湊近了,果然身上是微微有些汗味兒混在沉香味兒裏的,可陶夭卻覺得那味道令她身上發軟,令她不自覺地就埋首在他的頸間,像只貓兒似的貪婪地聞着。慕雲漢見她不再抗拒,這才緩聲問道:“那楚雁北,在糾纏你?”
陶夭聞言神色有些煩躁,不耐道:“若不是看在原夫人的面子,我定然要打斷他的腿!”
“何必你動手呢……”慕雲漢珍而重之地擁着她,眼中卻翻滾過狠厲的光。
半晌,他擡起她精致的下巴,愛憐道:“夭夭,嫁給我吧……這樣,我們可以有數不清的獨處的時間,你想要什麽,我也都會給你……讓我去同你父親說,好麽?”他以為自己可以等待,卻不想今日看到她被人糾纏時,他幾乎想擰斷楚雁北的一只手!他這才發覺,他一刻也等不了,他想要娶她,想要杜絕那些男人觊觎的目光!想要永遠将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陶夭見他如此款款柔情,心知楚雁北的事刺激到了他,惹得他又用男s勾引自己。可她卻抗拒不了,一想到嫁給他後便能不必再這般做賊似的東躲西藏,更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節,她笑道:“也好,不過你這兩日可以先與我爹說說話,省得到時候吓到他。”
慕雲漢欣然點頭道:“好,都聽你的。”
他輕輕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輕而珍重。
很快,很快……這折磨人的妖女,便只屬于他一人了。
可陶夭那被吻住的唇角,卻閃過一絲狡詐的笑來。
要娶她?哪有那麽容易?
慕雲漢縱然譽滿瀚瀾不假,但在她爹爹看來,他可不算是個良配。尤其還有自己鬧出來的那花魁娘子一事在前,試問她那古板的爹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女兒嫁予這樣一個人呢?
可她也并不想提醒他,想一想,自己攆在慕雲漢屁股後面實在是用盡了渾身解數,不如也叫他體會一下什麽叫求之不得,好好受受累。
圍場裏,楚雁北沒有得到慕雲漢免禮的命令,便一直跪到馬車消失,才得以站起來。
但他臉上并無甚情緒,只是望着手裏的扇子墜發呆。
他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楚雁北在楚家的待遇雖然比不得楚玉衡和楚玉書,但好在楚廣平對他也算盡心盡力。再加上他容貌出衆,身邊也并不乏家境殷實的姑娘愛慕。
在靈鶴太院時,他就已經相中了一個太學博士家的女兒,誠然,他對此女并無感情,但對方愛他愛得癡狂,大有傾其所有之勢,他便也心安理得地受着,權當騎驢找馬。
後來,楚金玉被霍家提了親,一朝得勢,他便心也高了起來,任那太學博士的女兒的女兒尋死覓活,也再不往來。他想的是,借由霍家的權勢,他能夠結識背景更雄厚的姑娘,何必與一個六品官員的女兒糾纏不清?
所以,楚金玉發覺霍均是個傻子的時候,他希望她能留在霍均在身邊,繼續做她的霍夫人。楚金玉的想法要和處境他并不關心,他只知道,這樣,他才能去到更高的地方。
可誰知,看上去根基穩紮的霍家說倒就倒了,而那個不被自己看重的親妹妹楚儀,卻突然飛上枝頭變了鳳凰。
如果他當初對她好一點,哪怕是不聞不問,哪怕是少動幾次手,是不是如今她也不會這般決絕地和自己斷絕關系呢?是不是他再去找她,就能與陶夭相識呢?
一想到陶夭,他的神色間不由浮現出求而不得的憤懑來。
他多方打探已經知曉,陶夭是安國侯陶允的獨女,在三江五洲那樣遠的南方,便相當于是半個王了。楚雁北原本只是愛慕陶夭的容顏,加之第一次見她時覺得她衣着樸素,只當是某個富庶人家的女兒,應當不難得手。可誰知道,她竟然是他攀不起的月桂仙人,夠不上的蟾宮佳麗……
但他卻因此更喜歡她了!
他本就喜愛權勢勝過美人,若對方既是他愛的美人,又身俱權勢的支持,他便越發如墜魔道,心裏只剩了一個她。
她容貌令他魂牽夢繞,她的背景令他熱血沸騰……
連慕雲漢那樣清高冷傲,權勢滔天的人,不也得給陶允幾分薄面,像個馬夫一樣幫他送女兒麽?
他不自覺地攥緊了拳——他要往上爬,他要高高在上,他身邊的女人,要令所有人黯然失色……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令人神往的場景,快慰地閉上了眼睛……
或許得到她,也是有捷徑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楚雁北:我要陶姑娘非我不嫁
楚儀:我看到你臉上寫着“作死”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