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殺戮
苗宛彤很長時日沒有再夢見過苗景龍了,年月增長, 苗景龍在苗宛彤的記憶之中越發模糊起來, 記得最清楚的, 無非是那一招一式, 橫平豎直的苗家刀法。苗景龍在苗宛彤的心裏, 活成了一尊将她扛在肩頭的高大的塑像,唯獨一把苗家刀陪她走過了十幾年的刀風血雨。
斬魂刀成就了苗家一代的傳承, 它承載着苗景龍對苗宛彤的殷切期盼,将苗家刀法承載傳承, 可謂偏愛得獨一無二。
夢裏的苗景龍變成更加模糊, 苗宛彤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臉。她上前,苗景龍退後, 她巋然不動,苗景龍便揚眉沖着她笑,兩人之前隔着一層薄霧, 好像霧裏看花,平白将兩人之間隔出了泾渭分明的意思。苗宛彤便也不再上前, 斬魂刀斜杵在跟前, 同眼前的男人仿似在照鏡子般。
苗宛彤的一句“你什麽毛病”憋在嗓子口半晌沒能脫口,眼前的苗景龍依舊是從前的裝束, 這些年來在苗宛彤的記憶裏從不曾變過模樣,此時明明是分外熟悉的身影可愣是讓苗宛彤覺着有些陌生。眼前的薄霧漸散,日光灑下來,苗宛彤掀起眼來仔細瞧着眼前人, 忽覺他變了模樣。
卻聽得苗景龍朗聲笑了起來,他聲音渾厚,笑裏帶着些酣暢,望向苗宛彤的時候卻化作了柔軟的泉水,眼裏的溫柔好似要溢了出來,讓苗宛彤渾身一個激靈。
“你跟你娘真像。”
苗宛彤長嘆一聲,有些無奈:“若跟你再像些,我該嫁不出去。”
苗景龍眼前一亮,好似在苗宛彤的身上找與自己的相似之處,最後抿了抿唇,其實苗宛彤與他更像一些,眉眼,唇角,鼻翼,英氣逼人,若非是個姑娘,五官線條稍柔和一些,簡直就是第二個苗景龍。苗景龍失笑指了指她,又問:“那姑娘真好看。”
提起姜雲,苗宛彤的心都軟化了,她将斬魂刀一扔,大剌剌席地坐在了苗景龍的面前,眉稍一挑,驕傲地擺着尾巴:“那是自然。”
苗景龍的眼裏含着光,又将苗宛彤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後轉身。
苗宛彤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她快跑兩步想要追上苗景龍,可現不顧自己的步伐多快,她與苗景龍之間的距離卻是越拉越大,她徒然無功,頓住不再上前追,卻聽苗景龍聲音裏含笑,輕挑地道:“突然看見你長大了,我也該去尋你娘親了,她等了我好些年了呢。”
苗宛彤的眼淚倏然就落了下來,她自小不在苗景龍面前哭鬧,此時卻止也止不住,眼淚落了一大把,可愣時沒發出半點聲響來留住苗景龍向前的步子。苗宛彤驚地伸出手,一抓一把虛空,她愣愣地挂着淚珠兒看着苗景龍越走越遠。
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夢見什麽了?又喊又叫,就差動手了。”姜雲側頭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翻找出來的小玩意舉了起來,“這是你爹刻的嗎?”
苗宛彤擡頭瞥了眼姜雲手中的小玩意,一個小木雕,雕的一只雛鷹,怪好看的,竟也被姜雲翻了出來。她抹了一把臉,翻身下床給了姜雲一個淺吻,而後出去裝模裝樣地又與姜雲在家裏找寶了。
陽光甚好,入夏的風吹過來,有些燥熱,苗宛彤偶會觑一眼遠處的阮雅,随後冷笑一聲,這些渣渣,她要盡數除去。
等入了夜後,苗宛彤卻同前一夜一樣又去挖了兩壇子酒來,與姜雲兩人坐在屋檐上賞星星,随後配合着姜雲浮誇的演技,抱着她的小娘子拎着兩壇陪嫁酒回了地窖。哐啷兩聲,兩壇子酒便又碎在了兩人的面前。
苗宛彤拾起一塊碎片,随後眉頭緊皺,冷哼了一聲。
姜雲也接過來仔細瞧了瞧:“跟昨日碎的那壇酒裏的,是一樣的啊,難不成你苗家刀法還要傳給多個人?每人一壇子酒?”
“要真是這樣,早些年前為避免今日的禍患,我爹便早将苗家刀讓與單宗義了。”
姜雲便不再說話,支着腦袋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碎片,也摸不出個頭緒來。苗宛彤這一夜又沒睡好,将幾壇酒裏的雕刻來來回回看了一宿,看得眼睛都快瞎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苗景龍當初教給自己的,并未超出這些範圍,她也委實找不出個名堂來。
除開上面的小人或貧或笑,發髻變換,也沒找出不一樣來。
第三日苗宛彤便不裝模作樣地同姜雲找寶貝了,她拖了一把爛得只剩下三只腳的椅子,自己杵了一只腳坐在後院的大樹下面曬太陽,微眯着眼睛想着酒壇上刻下的苗家刀,最後長舒一口氣竟是睡着了。
等她睜眼醒過來的時候日頭西斜,姜雲正在一旁磨藥。
“晚上沒東西吃了,我去給你買些吃的,順帶揣一包桂花糕回來。”苗宛彤在姜雲點頭後提着一把刀出了門。
兩人沒有進展,阮雅不會輕舉妄動,只會靜靜地等着苗宛彤找出個線頭來,哪知阮雅時日不多,苗宛彤剛走沒多久,她便将一把輕劍架在了姜雲的脖子上。
苗宛彤揣着桂花糕回來時,一臉的喜氣頓時凝在臉上,她持着斬魂,眼裏戾氣乍現,熱乎乎的桂花糕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案上,她擡頭沖着姜雲挑了挑眉:“用毒了嗎?”
姜雲淡然搖頭。
苗宛彤輕輕笑了出來:“乖。”
随後招呼也不問,豎斬而下,阮雅旋身,一手握着姜雲的脖頸,一手執劍而擋。
哪知苗宛彤來勢洶洶,刀鋒裏夾着憋之甚久的戾氣,一把噬血刀帶着對血水的欲望,呼嘯而過,直劈而下!
苗宛彤踩着桌案而上,斜橫一刀先是破了阮雅的劍,緊接着刀在手中旋轉,轉而換作了刀柄,她以封神指注入刀柄之中,每一招都直怼阮雅的命門。阮雅一手提姜雲,一手相擋,本就有些自顧不暇,哪知苗宛彤竟是不要命的打法,身子大開大阖,刀法詭谲不可尋,她手中掌着萬千人的招法,卻偏生對苗宛彤這種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不得要領,一時步步後退,被苗宛彤逼至了牆邊。
她一把推開了姜雲,輕盈一躍 ,堪堪指着刀柄給自己空出了餘地。
苗宛彤收刀而立,側頭向着姜雲抛了個眼神過去:“去,院子裏吃糕點去,這裏我來就行。”
說罷将那熱乎乎的桂花糕往姜雲的懷裏一扔,被姜雲接了一個滿懷。姜雲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苗宛彤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無事,姜雲這才抱着糕點坐在了大樹下,遮住了西沉的日光。
苗宛彤執刀而立,這才向着阮雅微微笑了笑:“雅姑娘這是等不急,上門來找死了?”
“我時日無多,只跟你來讨五靈譜就走。”
“走?往哪兒走?”苗宛彤的目光一覺,眼中戾氣橫生,好似修羅地獄裏猙獰爬出來的妖怪,一雙噬血的毒眼,一把淬毒的利刀,一張櫻桃小嘴挂着殘忍的笑,勾得阮雅生生被這咄咄逼人的氣勢退了兩步。
她執劍的手不自主地微顫,壓下手腕又怕被苗宛彤看見,這躲躲藏藏的架勢便已經輸給了苗宛彤,更別說剛剛一進門,苗宛彤便見一把劍架在姜雲纖細的脖子上。她原本還惱自己不懂苗景龍留下的酒是何意,一腔怒氣沒處發,偏偏阮雅往刀口上撞。
那便,成全她!
苗宛彤騰身躍起,刀光快如閃電,一刀而下時阮雅現早已作足了準備,提劍斜刺,卻于收手時看見了苗宛彤的邪笑,只見苗宛彤不退反進,學着阮雅的樣子,将剛剛阮雅斜刺的劍以刀的形式還給了阮雅,阮雅退而不及,斬魂的斷刃便在阮雅的腹部斜刺出了一條長長的刀口。
她急于後退,苗宛彤卻步步緊逼,原本壓着的一腔火,以及這些日子以來在床上躺出的戾氣,此時全随着阮雅的不要命呼之欲出。
阮雅原本的功夫應當不錯,但多年以來被封,也只是前些日子靠着姜雲調配的血炎而恢複了功夫,多年疏于練習,怎麽可能是常年在腥風血雨裏摸爬滾打的苗宛彤的對手。原想靠着姜雲得知一星半點的線索,可姜雲卻挑眉反問,你日日盯着我們,難不成沒看到我們有沒有五靈譜?
她一口氣上不來,氣得又想以挾姜雲逼迫苗宛彤,哪知自己功夫不濟,如今反倒淪為了苗宛彤刀下的魚肉。
只見苗宛彤抽刀而出,僅用苗刀第一招風雲式,像是來去無風,像是去而無雲,她旋着刀身,劈雲斬霧,一刀劈至阮雅的面門前,停在半空卻不動了。
“我且問你,背後何人?”
阮雅手中的劍掉在了地上,她擡起頭來看着架在自己頭頂的刀,忽然笑了起來。
她看到有匪君子,從遠而來。
劈雲一刀,若長一條血線從她的額際向下。
姜雲聽到聲音跑進來,一見阮雅倒在地上,拍了拍胸口:“桂花糕還是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