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真假
苗宛彤這一生,沒甚想要抓在手心裏不放的東西, 人們想天想地不惜一切代價想得到的五靈譜, 若不是她是其中關鍵, 她也從不會去惦記。唯獨擱在心頭念念不忘死死不放的是苗景龍, 除此之外她可謂是個人們眼中濫于殺戮的天涯刀客。姜雲若不是正好成了撓她心癢的一只小野獸, 她也不至于會死纏着姜雲不放手。
可偏偏姜雲這姑娘是個與世隔絕的單純性子,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她連哄帶編地給自己掙來了一個“名分”,可偏生姜雲依舊懵懂地連名分是什麽都沒弄明白。苗宛彤天不怕地不怕, 時至今時今日發覺上天除開沒給她好運氣之外, 也還算待她不薄,給了她一個姜雲。卻獨獨就怕哪一天姜雲脫口而出與她拆夥, 這種神神叨叨的驚心話,她提也不敢提,生怕被自己挖出來仔細一琢磨, 就應了自己的那一張欠揍的烏鴉嘴。
所以姜雲前半句話出口的時候,苗宛彤心道原本給了她什麽, 就會讓她枕戈待旦地雙手将姜雲捧上再還回去。她心驚肉跳地等着姜雲接下來帶着刀子的誅心話, 可姜雲糾結半晌,捧出了一顆熱騰騰的真心。
燙得苗宛彤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只傻愣愣地看着姜雲,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姜雲擰着眉心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有些局促地抓了抓自己的手心,見苗宛彤跟個木頭似地杵在原地不動, 她還道許是自己說了什麽能聽的話,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咂摸着自己或許是将話說錯了。
“我不是真要留着你,我……”
苗宛彤一把抓住了姜雲的後脖子,隔着一層薄衣揪了把姜雲的脖子後面的軟肉,然後壓向自己,叼住了姜雲的薄唇,輾轉咬得細致,讓姜雲無法呼吸時才輕輕地放開了她。
她抵着姜雲的頭,垂下眼來看着漲紅了臉的姜雲,撥開了姜雲額前落下來的長發。
“你留着我做什麽?”
姜雲輕輕喘了喘,擡起頭來徑直看進苗宛彤的眼裏,沒見苗宛彤氣惱的神色,這才發覺自己剛剛是太緊張了。
“我沒有要留着你,我只是覺得中間的勢力未分得清,你當真要去的話,許是會中了別人的下懷……”
苗宛彤不等姜雲說完,小心地掐住了姜雲的下巴,逼着姜雲看着自己,她眼裏亮亮的,活像是亮起了滿天的星子。
“那若是不考慮咱倆的關系,你留是不留我?”
姜雲點頭:“自然是留的。”
“為何?”
“太危險,或許會喪命。”
苗宛彤笑起來:“那你要是考慮咱們現在的關系呢,怎麽就不能留了?”
“不是不能留了,我怕我說讓你不去,你會覺得我多管閑事……”
姜雲未說完的話又被苗宛彤的吻給吻了回去,她垂了垂眸子,慢慢平靜了下來,等到苗宛彤撤離的時候她才看着苗宛彤那張燦若桃花的臉:“你其實就是想讓我留着你,管着你吧?”
苗宛彤笑開了花,若身後有尾巴,這時早就擺上了天。
她彎起一雙帶星星的眼睛,一把将姜雲攏至了懷裏,而後往身後一倒,下巴擱在姜雲的肩頭蹭了蹭,又輕輕咬了一口姜雲那細皮嫩肉的脖子。
“你若不管着我,任由我來去,那咱們就還處于只是朋友的階段,你不插手我的生活,只給合理的意見,那是生分。若你胡攪蠻纏,限制我的來去,只想将我捆着綁着跟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這才是咱們最正常的關系,你惦記在意,我也才知你心裏有我不是?”苗宛彤說得極為順溜,沒有一點羞惱,好在姜雲也從不知道羞恥是什麽,兩個人直直白白将心一剖,竟是暖得冰都快化了。
苗宛彤擡手取下姜雲發間的簪子,長發流洩而下,纏着她的手臂往下滑,她便将姜雲攬至心窩處長嘆了一聲。
“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與我拆夥,不想要我了呢。”
姜雲從她的懷裏擡起頭來露了半張臉,眼裏清明一片:“以前我師父從不拘我來去,所以我以為你也不不喜歡別人拘着你。”
“那阿雲你以後可就慘了,我得将你綁在身邊,我去哪兒你就去哪兒。你師父不拘着你,那就是因為你們只是師徒……”
“閉嘴吧小姑子!你這是不把老頭子我放眼裏呢?!”
苗宛彤吓了一跳,忙從床榻上跳了起來,看着元喬坐在窗臺上一臉嫌棄的模樣,吓得苗宛彤魂得飛了。
這一天下來,先是在大娘那裏受了蠱毒的驚吓,回來在姜雲說了一半的話裏頭自己吓了個不輕,現在倒好,突然出現的元喬也将苗宛彤吓得魂都飛了。也是苗宛彤自己大意,剛剛那大驚大喜之中自個兒完全沉溺進了溫柔鄉,哪裏還有其他的意識分出來。這來的是元喬,若是其他人,此時她倆估計就成了一對死命鴛鴦了。
見苗宛彤吓得從姜雲的身上滾了下來,元喬輕哼一聲向着姜雲招了招手:“過來。”
姜雲半坐起來,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然後擡起頭來掃了元喬一眼:“小松和小樞呢?”
元喬一噎,徑直繞過站得筆直跟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的苗宛彤,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緩了緩那怒火中燒的脾氣。
“在家裏沒出來呢。”
“師父你幫我瞧瞧這蠱,我養成這樣了,也不知對不對。”姜雲去将自己的小瓶子拿了過來,元喬趁着此時瞪了眼苗宛彤,苗宛彤忙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一時不敢将頭擡起來。
剛剛她不僅挑撥了一下這倆師徒的關系,還準備着對人家的愛徒動手動腳,卻全然被對方看在眼裏,此時哪裏還敢亂動。
一時又想起他們這是在浣月樓,上次元喬這個老不正經的還帶着姜雲過來這邊找小倌呢!一想起這茬事兒,苗宛彤心頭的火也跟着噌噌冒上了頭,看元喬時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姜雲回頭将東西拿過來的時候,元喬這才收回了自己那不友善的目光,投向的姜雲。他先低頭擰眉看了眼姜雲瓶子裏的蠱蟲,沒說好與不好,只将蓋子一蓋,擡起頭來道:“我這次是來接你回去的,這天下風雲突變,也不知會落得個什麽結局,死傷無數,你還留在這兒,難免被波及,接你回去陪小松小樞也好。”
“那苗宛彤呢?”
一直乖乖巧巧站在一側的苗宛彤被姜雲提起後眼角一彎,沖着姜雲笑得眉眼不見,只有元喬回過頭來瞪了苗宛彤一眼,苗宛彤也不在意,依然笑得眼睛彎作了月橋。
元喬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地将苗宛彤和姜雲各剜了兩眼,姜雲自來不會看人臉色,自然也就沒太關注元喬此時想将她拎起來從窗口抛出去的氣惱。她瞥了眼苗宛彤,又補道:“都是沖着她來的,留在這兒也不安全……”
這是胳膊肘拐到苗宛彤那裏去了?
元喬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一巴掌将姜雲推開,這才又看向苗宛彤:“戴靖雪不在國公府,秦府上下,個個包藏禍心,你要去送死就趕緊的,莫要拉着小雲一起去。”
苗宛彤也沒真想拉着姜雲一起去,前途未蔔,生死不明的,她一直将姜雲往外撇,只是每每姜雲都十分敏感地抓到了關鍵點,然後在她的眼裏苗宛彤也說不出不讓她一起去的真心話,只好次次都擱置了。
她正想回應元喬,卻見姜雲給元喬倒了杯茶後坐在了元喬的身邊:“她還要去救她小師妹呢,我得等着她……”
“沒事阿雲,你先跟前輩回去,等這邊忙完我便回去尋你。”
這次輪到姜雲回過頭來瞪了眼苗宛彤,她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扯着嘴角想笑又怕姜雲與自己真生氣,半晌後憋了回去不敢開腔,只好淡淡地看着這兩師徒較勁。
心裏卻是喜滋滋的,姜雲将她揣在心上的呢。
一想到這裏苗宛彤便覺得跟飲了蜜一般,翻滾着的甜頭盡往心頭上湧,攪得她頭暈眼花,眼前的姜雲卻更是怎麽看怎麽漂亮,跟鍍了一層金光一般。
元喬頭疼得厲害,他浪蕩不羁慣了,被秦家趕出來出時他便早早地拎清了現實,平日裏做什麽也沒有管她,他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做事的原則,養着姜雲這個半大點的孩子,一養就是十幾年,放養得跟個山野裏的野孩子一般,他雖不多過問,卻三頭兩頭都會跑回去看上一眼,看這個孩子過得好還是不好。
原本撿回一個苗宛彤便是個意外,他自然知曉,待到苗宛彤走時,元喬才發現在這無人問津的山野裏姜雲一個人活了十幾年,沒人說話沒有相伴,養成了一個寡情冷意的模樣。他這才支使着姜雲出去看看,無需出去有什麽建樹或驚天動地的行為,只要多與人接觸就好。
哪知兜兜轉轉又遇上了苗宛彤。
他不是個死板的老頑固,也不是不喜歡苗宛彤,只是如今天下亂得跟個鍋粥似的,還是炖的苗宛彤,他怎麽也不放心讓姜雲再跟着苗宛彤。
元喬長嘆一聲把桌子一拍指使姜雲道:“去,給我買些吃的回來!”
姜雲接着指使苗宛彤:“你幫我讓姑娘送些吃的上來。”
苗宛彤憋着笑險些憋出內傷,半扶着肚子下樓去叫木桃,讓幫忙送些吃的過來。元喬早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木桃送上來的飯菜,最後長嘆一聲點了點姜雲。
“苗宛彤!”
“晚輩在。”苗宛彤乖巧地上前應了一聲,抿着嘴角将笑意給壓了下去。
“倒酒!”
苗宛彤忙聽話在幫着元喬倒酒,幾杯酒下肚,元喬這才将眉心展開。
他看了眼姜雲,又側頭看了眼苗宛彤:“我給你條出路。”
“殺了俞子安,不顧戴靖雪的死活,這些事就都沒了。”
苗宛彤倒酒的手一頓,她擡起頭來看着元喬,好半晌沒有動,酒水順着杯沿漫了出來。
元喬擡頭,沖着苗宛彤微微笑了笑。
“戴靖雪如今是秦家的孫媳,虎毒還不食子,何況她肚子裏現在還有一個小的,秦府上下不敢對她出手。而俞子安也不是個好人,若他不貪,如何會與冥蠱合二為一。這些專為你而下的套,你若想裝瞎,徑直跳下去老子也不管你,你不要拉着小雲一起跳就好。”元喬扯了扯嘴角,“還有你如今算是鳳凰涅盤,單宗義不會放過你,他的幾個徒弟一直跟着你倆掌握着你們的行蹤,有幾次雖被你發現甩掉,但如今進了京,你以為他們沒有眼睛盯着你麽?”
“單宗義一紙騙人的五靈譜,你當真以為是他的?”
苗宛彤怔住了,她抓耳撓腮以為這五靈譜就只有四個沒屁用的字,可當元喬說那不真的,甚至于單宗義也不知道真的五靈譜是什麽的時候,苗宛彤才突然僵住了。
被天下人所觊觎的五靈譜,當真只有“破而後立”這四個字麽?
單宗義說的哪句話是真的?若都是真的為何到現在還不放過自己?
秦國公為何偏信四個字能得江山天下,還不惜一切以自己的孫子孫媳作誘餌?
苗景龍有沒有過五靈譜?他将五靈譜藏在了哪兒?
原本就不甚清明的眼前好似又被一團濃霧避住了,苗宛彤想撥雲去霧地問問苗景龍,江湖紛争,與她何幹啊?
“如果我不往裏面跳,他們就會放過我嗎?”
元喬白了她一眼:“你說呢?”
“既然怎麽都不放過,那倒不如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元喬站了起來,看了眼還迷迷糊糊的姜雲:“你不跟我走是不是?跟着這個倒黴貨了?”
姜雲木頭點頭,元喬也氣不起來了。
“那好,老子再給你指條路,回去問問你那作死爹,五靈譜這玩意在哪兒,你找着了雙手奉給他們,然後就抽身了。”元喬說着便跳向了窗戶,跟苗宛彤一般,來去都不走正門,“但他們放不放過你,那都還得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