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舊友
苗宛彤腳尖一踮,身影躍起, 黑夜裏宛若一道忽閃而過的影, 不仔細看還道是自己眼睛花了。可緊接着另一道黑影也跟在她的身後, 一閃而過, 快得猶如一道光。
苗宛彤躍身而下, 後者也跟着輕手輕腳地躍過地面:“你這身手,太快了, 若再快些,就追不上了。”
“你确定相府會有?”
俞子安點頭:“有, 還都是些孤本。”
苗宛彤點頭, 示意俞子安跟上,後者見苗宛彤旋身推了一個房間, 自己跟在她身後忙替她将門給帶上。
“你來過?”
“不曾。”
不曾你還走得這般熟門熟路?俞子安覺得這姑娘委實有些好笑,一時間又有些心酸,抿着嘴角邊的笑意只默默地盯着她, 說什麽應什麽。
苗宛彤摸着桌案上凸起的一塊,書架後的門跟着便開了, 她示意俞子安跟上, 俞子安笑笑,忙一閃身跟了上去。
俞子安進去之後才發現別有洞天, 外面的書架上放着些平常的書籍,直到打開這扇門,才發現真正的藏書全都在這裏。要說苗宛彤當真沒偷偷跑來串門,俞子安第一個不信。
“書有些多, 你幫忙找找。”她壓低了聲音,有些沙有些啞,卻莫名有些勾人。
俞子安悄悄地看了她一眼,房間裏黑,她的眼睛裏卻亮着光,長睫一閃,微微暗一暗,緊接着又會亮起來。
這姑娘,真的蠻戳他心口。茫茫人海之間,她沒了原本的模樣,自己也能第一眼就發現她随意地端坐于喧嚣的客棧之中,豎着耳朵聽人家的絮叨,身子微微後仰,背脊宛若微彎的虹,脖頸拉出了一個颀長的柔和線條。他就忍不住上前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思及此俞子安又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手頭眼裏忙着幫她找書,抽出的兩本被苗宛彤揣進了懷裏,她還踮着腳一本一本地看過去,想要再多找兩本回去,即便這些孤本對對付殷岘沒多大的作用,但是偷回去給阿雲,她必定也是歡喜的。
“噓。”俞子安突然拉了一把正迷沉于給姜雲偷書的苗宛彤,示意她莫要出聲,接着苗宛彤也聽到了後面低聲交談的聲音,她支起了耳朵,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眉頭擰成了疙瘩,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側頭時發現俞子安也擰了擰眉頭,按捺不住探出一雙眼睛去,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人。
Advertisement
“爺爺,我的确不知道五靈譜是什麽。”
“你前些日子與那位姑娘相熟,還能不知道五靈譜?”
苗宛彤心下一涼,擡頭看着背對着自己的秦文賦,卻聽得秦文賦又道:“宛彤身上沒有那東西,爺爺也莫要再逼孫兒了,孫兒與宛彤是朋友,她被人追殺下落不明,如今根本沒辦法找到她。”
她提起來的那口氣總算是舒了出來,側頭又避開,仰了仰下巴讓俞子安趕緊将書都找出來,俞子安又塞了兩本放進她的懷裏,兩人又偷偷摸摸地出了相府。
“你不知秦兄是秦相國的孫子?”
“說得跟你知道似的。”
俞子安笑:“我跟他還沒跟你熟,自然是不知道的。”說完他又道:“不過秦兄倒也夠朋友,什麽也沒說。”
苗宛彤抿緊了唇角,加快了步子:“那是因為我本身就沒有五靈譜。”
秦文賦與秦庶說完退下,路過後牆的書架時頓了頓,仔細瞧了瞧,好似又并沒什麽異樣,他長嘆一口氣,總算是打消了秦老爺子的顧慮。
苗宛彤翻過後牆,一進後院就見裴松紮着馬步,大冬天的滿頭是汗。
“師父。”裴松一見苗宛彤就笑了起來,忙小跑着過來幫苗宛彤接東西,俞子安從苗宛彤的身後探出頭來,打量了一番這小孩子,張了張嘴詫異道:“你幾時收了這麽小一個徒弟?”
苗宛彤沒回他,卻見裴樞也跟着跑了出來,她将懷裏揣着的幾本書全壓給了裴樞:“去,你跟你師父倆好好研究研究去。”
裴樞笑了笑,抱着一摞書就跑。
“這是原來的那個苗家镖局吧?”俞子看舉目看了看這荒涼又雜亂的院子,有些地方甚至還留着些當年血染就的污漬,荒廢,頹然,從每一磚每一瓦以及瘋長的草木便可以瞧見,當年這裏,該是如何地可怖,宛若地獄。
“嗯,早就是廢墟了。”苗宛彤将燒好的水給俞子安倒了一杯,而後收拾了一隅,坐在俞子安的對面。姜雲正巧過來看了他倆一眼,正欲走時俞子安卻叫住了她。
“雲姑娘,有一事還需請教于你。”俞子安的話說得輕輕巧巧,細長眼角間也是雲淡風輕的翩翩佳公子模樣,唯獨俊秀的眉頭擰住一團,看得姜雲眉頭一跳。
苗宛彤見罷将椅子讓給了姜雲,自己也不嫌髒,席地便坐。姜雲側頭看了她一眼,她也只彎起了眉眼來沖着姜雲笑了笑。
“我想請問一下雲姑娘,殷岘這吸人功夫的陰絕手段是如何而來?”
“狄洋被殷岘弄死了?”
俞子安擡頭看向苗宛彤:“你見識過了?”
“一具幹屍。”
說到這裏三人都沉默了,誰也沒有要先開口的意思,苗宛彤長嘆了一聲:“他将別人功夫吸走,轉而變成自己的,對方轉瞬之間變作一具幹屍。”
“不止,今日宛彤你也聽見了,‘袁秀秀變作了殷岘’,并非那些江湖人在胡說八道。”
姜雲一愣,她未曾聽到過這種說法,只是聽到俞子安這般一提,頭皮都跟着麻了起來,下意識地地握住了一杯茶水。
“那真是袁秀秀變作了殷岘?”
俞子安搖頭:“前些日子袁秀秀與殷岘不知道怎麽就走到一起去了,你也知道,袁秀秀習的是合歡術,若與殷岘行雙修之術極容易在短時間內提高自己的功力。”他說到這裏時臉上微微泛紅,面前坐的到底是兩個女兒家,話一出口便是有些不在自,“而殷岘如今一身吸人內力的邪術委實邪門兒,兩人糾纏在一起必沒有什麽好事。”
“袁秀秀想勾|引殷岘與自己行合歡之術,殷岘又惦記着袁秀秀那一身可以給自己墊底的內力,算是誰也沒作讓步,兩人貌合神離地行了一路。”
“不過就在前幾日,袁秀秀給殷岘下藥,想與殷岘行合歡之術,哪知殷岘在床上……呃……吸走了袁秀秀的功力。”苗宛彤聽罷,瞪大了眼睛,想着這真是賠了功夫又賠了性命,側頭時卻見姜雲蹙起了眉心,“而後不久,殷岘的面容就全毀了,毀得跟袁秀秀似的,那臉坑坑窪窪倒也罷了,那身功夫便更是陰毒了。”
姜雲聽完揚起了眉稍笑了起來:“殷岘與袁秀秀,都是自作自受。”
“袁秀秀那張臉是我毀的,她受了毒,自是從身體裏帶出來的毒,殷岘不要命,偏要吸了袁秀秀的內力,自然也将袁秀秀身體裏的毒給一并吸了過去,便是這臉也跟着毀了。”
俞子安聽得覺得臉也跟着一疼,可心裏還有疑問,忙穩了穩心緒,又問:“雲姑娘可知殷岘這身邪門的功夫到底是怎麽回事?又該如何解?”
“此為冥蠱,倒是如何解,我也不知。”
苗宛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忙拍了拍姜雲的胳膊:“我讓小樞将書都拿去了,你去看看有沒有有用的,若都無用,我再換個地方去給你順。”
姜雲也沒忍住,眉頭揚起來,也跟着笑了笑。
“當真無解?”俞子安眉心擰得緊,活像別人欠了他銀子似的,苗宛彤笑起來将茶杯往俞子安的面前推了推:“喝茶。”
俞子安接過茶,往杯中一看,那起起浮浮的不是茶葉倒是塵灰,他無奈地勾着唇角笑了笑,又将杯盞放了回去。
“無解,阿雲只習過毒術,沒見過蠱,咱們去順些書回來也是給她瞧的,等着罷,就殷岘那天殺的邪術,稍稍不及他,立馬變作他手下的幹屍。”苗宛彤說罷支起了腦袋看着門外,“你這一路又是去了哪兒?親眼見着狄……你師父死于殷岘手中?”
“殷岘邪門,我自跟你們告別之後便回去尋我師父,不曾親眼所見,回去時地上就只有一具幹屍。我多方打聽才知曉是殷岘,便一路跟到了現在,沒想到又遇上了你。”
“那便是有緣,要留下來……”
“不必了,我也只是來探聽一下雲姑娘會不會有辦法,師父被這妖邪所殺,我得去尋法子。”
苗宛彤眨眼,沒再挽留,等到俞子安翻身離去,無影無蹤,她還呆呆地坐在桌案前盯着那一杯茶水。
“師父!”裴松打斷苗宛彤,卻見苗宛彤打着呵欠擡起頭來。
“師父,那個叫袁秀秀的,死了?”
“唔……算是與殷岘合體了?”
裴松睜大了眼睛。
“什麽破事兒,可真煩心。”苗宛彤嘟囔了兩句,一巴掌拍到了裴松的腦袋上,短刺兒似的頭發紮得她手心麻癢麻癢的,“走,我還給你們帶了些相府裏的點心回來。”
等下了地下室,卻見姜雲坐在燭光裏看書,平和惬意的,仿似落下畫中的溫婉女子,格外好看。
“有頭緒嗎?”
姜雲頭也不擡:“有,但不多。”
“阿雲,咱們要挪地兒了。”
姜雲這才擡起頭來看着苗宛彤:“咱們不是才到這兒不久嗎?你信不過那個俞子安?”
苗宛彤搖頭。
“阿雲你記着,這世間所有人都不可信,不是別人救過你,你便要信他好心好意,別人給你一顆糖,你要時刻惦記着這是不是有毒。如此才不會遭人毒手。”
姜雲沒聽明白,待再問時發現苗宛彤又恢複了平日裏的模樣,抿着唇角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們要去哪兒?”
“回去雲峰。”
當夜苗宛彤拎着一家四口,又上了路。
剛走沒多遠,苗宛彤便停了下來,看着自己對面來者不善的人,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