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屍體言語
第二天淩晨天空完全不及發亮的時候，光頭偉開車路過諾典的住處，他瞥一眼，透過稀疏的枝葉看見諾典的客廳仍然沒有閉燈，四周的房子則一片沉暗。
拿出解鎖工具打開門後，光頭偉發現諾典仍然沒有睡，馬擇飛也在工作桌的另一邊與諾典一起指着草案上的白紙黑字，諾典見到他來了立刻站起來去廚房拿水杯。
胡偉問：“怎麽還沒有睡？”
馬擇飛并沒有回答他，而是說：“案件剛剛成功申請複檢，耐心等待結果吧！”
“卓律師看了那口井有沒有說什麽？”
“我從他的眼裏看得出來，你弟弟的死并不簡單，他有可能被人謀殺。”
“可能是我的弟弟一直和他其中一個朋友有矛盾的緣故吧。”胡偉摘下眼鏡，用西裝拭擦，他接着說：“你什麽時候認識卓律師了？”
馬擇飛說：“我和他是同一所法學院畢業的，但卻大學畢業之後才互相認識。那時候政法系的學生都認識他，卓諾典這三個字常常挂在大學內電視的通知單上。”
“為什麽？”
“因為挂科太多了……主要原因。”
光頭偉摸不着調，說：“完全看不出，在我的眼中他以前應該是個成績出類撥萃的學生。”
“大錯特錯。”馬擇飛說：“卓諾典和你一樣很注重實踐能力和實用知識，他并不是很關心應試。舉個例子吧，中國法學院對律師的‘法庭發問能力’培養不足，但諾典卻比其它人好很多，是因為他把時間用在這一方面的自我培養上。對于學校是否因為成績問題不給他畢業證書和學士證，他倒是在講座上很有底氣表示‘無所謂’。後來畢業之後，我聽說他跟了一位在律師界享有鼎鼎大名的律師……”
這時候，卓諾典已經回來，馬擇飛立刻停止了說話。一杯綠茶放在光頭偉眼前，熱氣騰騰。
光頭偉接着将自己能想到的嫌疑人名單提供給卓諾典，諾典将自己的調查結論告訴光頭偉，光頭偉問：“我弟是喜歡抽紅雙喜啊，你是怎麽從一盒香煙和一個打火機，一部已經碎屏的手機就判斷出他的死并不是意外呢？”
卓諾典說：“這三樣東西的位置很不自然，你能想象出一個有理智的人不慎跌入井中，這三樣東西要怎麽樣落地才能疊在一起？你想象不出，因為那是被人擺放的。”
公安機關再次調查井底卻仍是一無所獲，并沒發現胡仁留下死亡訊息。
四天以後複檢結果也已經出來，這次的與上次的鑒定結果有兩處不同，僅看了這兩處，諾典更加肯定這是一起蓄謀已久的謀殺，他經過詢問法醫整理出以下推論：
兩次鑒定結果都表明屍體腿上的傷是死之前所造成的，屍體兩腿膝蓋下方約15cm處都有硬物敲打形成的瘀傷，明顯不是墜地造成，且右手手腕和左手腕外側也有輕微瘀傷，生前形成，這是第一處。
第二處，右太陽穴上方有一輪半月狀的傷口，直徑為2cm，傷口曾經流血，且臉頰血跡無擦拭痕跡，傷口流血後結痂，且傷痂剛剛開始自然脫落，無黑色素沉澱且完全無傷疤。
屍體身上其它部位和衣物沒有染上血跡。
馬擇飛翻出井底的照片，他說：“這個傷口會不會是被人毆打所造成的呢？”
卓諾典點點頭，說：“會的，如果這個傷口被人毆打致成，那麽胡仁曾經被人非法監禁過一段時間，判斷依據為左手手腕和右手手腕外側有輕微瘀傷。傷口曾經流血卻已結痂，痂脫落後無黑色素沉澱也完全無疤痕，死者雙手和衣物并沒有染上血跡。”
馬擇飛眨了幾次眼，他說：“這些能看出什麽嗎？”
卓諾典将桌上的照片一張張展示出來：“痂脫落後完全無傷疤表明傷痂是自然脫落的，如果一個人頭癢或者頭痛并且流血，他的手自然會碰到流血處，然而死者雙手并沒有染上血跡，臉頰的血跡也沒有擦拭的痕跡，而且右手手腕和左手手腕外側有輕微瘀傷，為生前形成，這兩個地方說明胡仁雙手的活動很可能被限制過。
太陽穴往上那個位置的傷口結痂後一般7天左右開始自然脫落，所以胡仁在死亡時間的至少7天以前被非法監禁，之後被人推下井。我估計他開始被監禁的時間為死前7至14天。”
馬擇飛在點頭表示許可的同時，他也問了一句：“可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傷口是被人毆打所造成的吧？”
“這個前提成立的可能性很大，一眼望下去井底下只是垃圾和泥塵，并沒有能對太陽穴上方造成半月狀傷口的硬物。”卓諾典說。
馬擇飛點點頭，他此刻說不出什麽話來。
卓諾典在此案件中作為了刑事訴訟代理人，他打電話給公訴機關指定的檢察官，并将調查和分析結果講給檢察官聽了之後，檢察官在吃驚之餘卻又告訴他如果不能找到嫌疑人是很難辦成事的。
諾典只能回應他三個字：“我盡快。”
挂了電話後他把胡偉給出的名單整理好，将三個人的資料貼在牆上，望了許久卻覺得線索又斷開了。
馬擇飛伸着懶腰扭起脖子，準備回去休息一天再想想其它辦法來。
而就在這時候，法醫打了電話來。
“是卓律師嗎？有一件事忘了說。”
“什麽？”
“死者胸前左邊的口袋裏面發現了食物殘留，我估計也沒什麽用，但還是有必要向你們都說一下。”
“食物殘留……寫個時間給我，我想去看看。”
卓諾典挂了電話，嘴角微稍翹起來。馬擇飛在旁邊也聽到了剛才那通電話，他說：“可能被你猜對了，雙手活動被限制，吃東西只能靠嘴，食物估計在這種情況下掉進了口袋裏面。”
與法醫的會面安排到下一天中午，進入陳屍間，馬擇飛便聞到迎面而來的一股淡淡的屍臭，那種感覺像聞到家裏某個角落死了幾只老鼠，卻又找不到死老鼠的具體位置，心底下蕩漾着隐隐的難受。
胡仁的屍體上面有一道解剖後縫合的“Y”縫痕，馬擇飛下意識捂住鼻子，咳嗽了一下。
他們終于見到了電話那邊的法醫段傅————一位擁有15年技偵經驗的法醫。
從房室的工具擺放的整齊，簡潔明亮可見段傅是個很有條理的人，卓諾典和馬擇飛都被要求戴上他提供的手套。
卓諾典湊近取證袋，他說：“食物碎渣的味道在哪裏聞過，好像在……”
“在哪裏？”馬擇飛望着他的表情，期待他會說出什麽。
段傅說：“如果判斷不出來，我可以做進一步檢測。”
這時候卓諾典用舌頭舔一下食物碎渣，見到這種狀況，馬擇飛捂住嘴巴嘆了一口氣，段傅則瞪大眼睛說：“卓律師，你別把證據給吃了！”
卓諾典突然嚴肅地凝視着段傅和馬擇飛，他說：“我很可能知道了兇手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