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壓抑而哀傷的溫柔
裏裏外外一番摸索,什麽也沒有發現。安澤凱低頭望着唐唐專注的神情,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是誰,離唐唐遠點的忠告,回蕩在耳邊——
“不能再摸了。”安澤凱截住她的雙手。
哔哔——水壺的水開了。
他拿了兩只大碗,撕開包裝,擠出調料包,緩慢的自上而下的澆進開水,香氣四溢,白色水汽薄薄飄散。他掐着碗端進屋裏,墊上包裝,随手從茶幾下抽出一張帶殼的碟片,蓋在碗上。
轉身又從廚房裏端過一只碗,上面蓋了蓋子。同時他另取一只小碗,放了雙筷子和一把白色搪瓷勺,放到唐唐的面前。
“吃吧。我也不會照顧人。”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眼神無交流,心裏都盤算着。安澤凱不知道池良今天能不能回來。他并不是有什麽龌龊的想法,而是,如果不回來,他要不要打電話問一下。如果問了。唐唐定然會起疑,到時候,他又如何解釋呢?
殘漬挂在碗邊,安澤凱也沒在意,順手将碗推到一邊。
唐唐這會也吃完了,拾起這幾雙碗筷,走向廚房,這時安澤凱才突然覺得坐立不安,他以前習慣了,他從來不會收拾這些。以前都是池良哥做的事情,如今換到唐唐做,他才覺得有些不妥,并不是見外和生疏,只是,平時池良哥做了太多,在生活上也幫助他太多,一時間竟成了習慣,卻忘了感恩。
急速的水流,沖打着泡沫,洗碗棉蹭的吱嘎作響。
這就是安澤凱向往的生活。可是現在,她已不屬于他。或者更确切的說,她将他從記憶中删除,而現在,他在她的眼中,只是池良哥的弟弟。
“唐唐!”
唐唐聽見安澤凱在叫她,順時針擰緊水龍頭:“阿凱?你喊我?”
聽着這一聲‘阿凱’,安澤凱好像吞了一口夾生米,親切卻難以下咽。
“唐唐,你能直接喊我名字嗎?別叫我阿凱。”
“池良哥就這麽叫啊。難道我還要叫你凱哥?”唐唐不以為意的應着,接着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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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喊我名字吧,你以前都是喊得名字。”他的語氣裏只有自己能聽出來那淡淡的哀傷。
“那怎麽行,現在能跟以前一樣嗎?你現在還得叫我一聲嫂子呢。”
“————”
安澤凱沒有做聲,拳頭被他攥的咯咯響。他沒想到這麽快,這麽快池良哥就——在一起了。可是他還是要确定一下。
“池良哥跟你表白了?你答應了?”
“嗯,已經确認關系了,這不是明擺着麽?”唐唐無所謂的說着。
安澤凱有所謂的聽着。
鈴鈴鈴——
安澤凱的手機響了,來電是顧婉婷。
他輕聲接起電話,希望水聲能蓋住他的聲音。
“喂?你那邊怎麽樣了?”
“他們那邊還在審問,人我暫時沒見到呢。”顧婉婷嘆着氣。
“怎麽說的你了解嗎?因為什麽抓走的?是你推測的那樣嗎?”
“差不多吧,過程大概是這個意思,現在沒法定案。因為克數對不上,少了40克。關鍵是在池良哥抓捕的當場,有個快遞包裝盒,裏面有350克疑似毒品,更狠的是,經查驗,都是冰糖打碎的粉!”
“什麽?冰糖?”安澤凱難以置信!
“可惡就在這了。快遞裏的貨單是390克,而實際查到的只有350克,如果那40克找到是真的毒品,案件一定會按照390克量刑。”
“為什麽?”安澤凱不解。
“因為警方會認為,你本來就是準備對這390克毒品進行交易的,是你買到的假貨,但是你的購買動機不純,所以按390量刑,這個小地方,誰會翻案?牢底坐穿。關鍵是那40克哪去了?如果有,警方必定要搜到。如果說沒有,警方會反查郵寄地址吧,對方一口咬定,發貨就是冰糖,本來就是350克,他們是缺斤短兩,或者說就是惡作劇,誰也沒辦法,真真切切就是冰糖!輕而易舉就把自己摘出去了。這些人,太狡猾了。”說這裏,顧婉婷氣的唾沫星子都噴滿了電話。
安澤凱思忖良久:“你那邊接電話方便嗎?”
“方便啊?”顧婉婷說完這句話反應過來,聲色一沉:“你等我一下。”
不一會,一個座機打進來,安澤凱接了以後沒有說話。
“是我,公用電話,說吧。”
“我在店裏發現了,是池良哥特意藏在很隐秘的位置,他可能第一時間發現了是毒品,我敢确定,那40克肯定是真的,要不然池良哥不會藏起來,他定是怕直接栽倒他身上說不清。”
“那個40克東西你放哪了?”顧婉婷急切的問。
“我馬桶沖走了。”
“你?要是有這40克,我們再查些證據,順藤摸瓜,就能揪出背後那些魑魅魍魉啦!”顧婉婷氣的直跳腳。此時的她,竟忘了要保持自己機敏淡定的警察形象。
“那要是沒來得及找到那些人,你們領導直接就拿我池良哥交公差了怎麽辦?亦或者不結案,就是關着,拘役,好人也受不了啊!”安澤凱倒是十分冷靜,他不懂什麽法辦,他就是知道,不想讓池良哥遭那個罪。
“行了,你那邊情況我知道了,明天我找你細說。一會輪到我師哥問詢,我在裏邊能旁聽,有什麽話需要我帶到裏面的?”
“告訴我池良哥,叫他放心。唐唐在家呢,我已經給安頓好了。我倆在家剛吃完飯。沒了。”
“什麽?這你池良哥能放心嗎?別說他啊,我都不放心!”顧婉婷一聽這話,這語氣直接擡高八度!
“有什麽不放心的?剛才還讓我管她叫嫂子呢,好桑心啊!”安澤凱嘴角勾着一絲苦笑。
“好玩不過嫂子嘛!”顧婉婷譏諷他,同時又能聽出這嫉妒的酸勁。
“虧你還人民警察呢?哪個‘yin’?□□的‘淫’?”安澤凱聽到顧婉婷這麽說他,氣的回罵她。他知道,她不能生氣,在認識的女子中,她是那種大氣的女人。
“不貧了,挂了,回見。”
隔着電話都能感覺出,幹淨、利落。
回過神,安澤凱收電話的時候,才發覺背後有一絲溫暖的氣息,他竟忘了,屋裏還有唐唐。
回頭,果然不出所料,她直愣愣的盯着他,雙手捂着嘴,驚訝不敢喘一絲大氣兒。
安澤凱嚯的站起來,茫然不知所措,左右晃動的身子,單手掐着腰,另只手不知道放哪好,最後将前額的頭發捋到後面,又反複前後刮回來。他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從哪裏開始解釋。因為這些是需要池良告訴她的,或者根本不告訴她。
他咬着後槽牙,真就應該不顧什麽兄弟,讓池良哥也放棄唐唐好了。可是現在恐怕為時已晚,唐唐的心裏早已情根深種。
“你聽我說。池良哥真的沒事——真沒事。過兩天就放出來了。他們抓錯了。真的。”安澤凱急切的辯解道,他也知道她不能相信,但是他還是一遍又一遍的解釋着。
電視裏那些蒼白的語言,說的就是此時的安澤凱,就算是說出花來,她都覺得是塌天大禍。
對于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連人際交往都還不能熟練運用呢,這不知怎麽的,就陷入這個聽着甚是可怕的案件,她的心理防線被徹底壓塌了。
她無助的堆坐在地上,聽不進一句安慰的話。安澤凱看着心疼的要死,雙手托着兩臂,将唐唐安放在沙發上,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索性将她橫着抱起,走進她的卧室。
她眼眸微阖着,濃濃的倦意席卷着她的全身,她的靈魂。
安澤凱終于明白這種感覺,壓抑而哀傷的溫柔,池良哥對她也是。她不曾變過,只是自己變得太晚。
轉身出來,安澤凱看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家,他自己又該去哪呢?池良哥就是他親哥一樣的存在,而現在,他能做的,只有幫他守好這個家。
坐卧不安的安澤凱,他選擇點起一支煙,何以解憂,唯有猛抽。
吱嘎——
卧室的門開了,唐唐從屋裏拿了一床被子,遞給他。
被子裏散發着棉花的香氣,慵懶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是池良哥的味道。安澤凱嘴上笑着說謝謝,卻沒人發覺,他眼角陰暗幽深的落寞。
身子可以蜷縮在六尺長的沙發上,可以屈居在幾平米的隔斷間,但是唯獨他的靈魂無處安放。他是多恨自己,在不懂愛的年紀裏,遇見愛的人。如今真的懂了,卻不敢了。會傷了友情,會傷了親情,也會灼傷那曾經擁有過的愛情。
子夜的小巷,靜的能聽見對面樓起夜開燈的聲音。那是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只有稀疏的燈光閃爍其中。
池良坐在通亮的審訊室裏,警察已經停止詢問。他回憶着那40克毒品的由來。在房産交易中心,那個女人撞了他,順手将東西扔到他的衣服兜裏。那封信只是幌子,讓他放松警惕而已,可是他不明白,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她為何還是不肯放過他。她為什麽就不能珍惜自己,重新開始新的生活。為什麽要碰那個東西,還要把他拖進這個如泥沼般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