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門裏門外
池良在烏雲中行走，看見星星一閃一閃，奔着光亮，直至盡頭，發現那是蔚藍的大海。沒有波瀾，沒有風起雲湧，金色的沙灘上，蕩着白色的泡沫。牽着手，在海邊，身後留下兩串歡樂的腳印……
“哈喽哈喽！懶蟲先生！快起床啦！你的內褲被三級臺風卷走喽。”
池良一驚，睜開眼迅速坐起來，床上的手機還在喊着搞笑起床鈴聲。池良心想，這誰弄的？那麽美麗的夢境竟然被這麽煞風景的鈴聲吵醒。他可從來沒設置過這樣的鈴聲。反正已經醒了，索性改過來。看看鐘，已經七點鐘。從今天開始，池良開始了他的新的角色，送飯小哥。
新的開始，要打起精神，鏡子裏，雖然倦容不能馬上消散，可是眼神裏卻是滿滿的幸福感。他笑着往臉上胡亂的塗着泡沫，趕緊刮淨了胡子。長發屬實在打理上需要費些時間，他決定今天有時間把它剪短，但是不是現在。吹幹了頭發，利落的紮起來。
準備煮粥的食材早就準備好，他哼着歌，廚房裏飄散出米香。藍色的保溫桶放在桌角，池良到卧室取出背包，那是為唐唐精心準備的。
收拾好這一切，池良邁着輕快的步伐，飛奔向醫院。路上的行人，雖然行色匆匆，但是都是為了美好生活不斷前行。街上的店鋪，看似還是老樣子，可是仔細觀察才發現，麻辣燙店鋪新增了麻辣香鍋和麻辣拌；混沌店小夫妻，今年夏天有了個漂亮的女兒；交警換了新裝；還有，周傑倫出了新的專輯。走進自己的音像店，貨架上拿了最新的《魔傑座》。轉身出門。
“哎？顧客沒給錢！”一個新來的店員驚慌的喊着。
“老板老板！那是老板。”收銀員安撫着驚魂未定的店員。
池良帶着滿心喜悅，來到病房。唐唐沖着牆壁，呆坐着，好像面壁思過一樣。這個狀态着實把池良吓了一跳。
“唐唐？你怎麽了？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唐唐轉過頭，眼睛哭得紅腫說：“我真的叫唐唐嗎？剛才有個小屁孩，說他家有個旺旺叫唐唐，把我氣壞了。”
池良懸着一顆心終于放下，長舒一口氣：“吓壞我了，你又不是小孩子，跟他較什麽勁？快轉過來，早上給你做了粥，快趁熱吃。”
“池良——哥？這麽久一直是你照顧我，我的家人呢？還有我們真的是那種關系？”
池良愣了一下。默默擰開保溫桶，熱氣騰騰生氣：“吃完再說。”
“邊吃邊說吧。反正也不記得，就當聽故事了。來了這麽多朋友老師，我也記不得誰。看到別人的父母，我也很是羨慕，可到頭來，我最終看到的只有你一直在我身邊，你應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所以，我只是想捋清關系而已。”唐唐無所謂的說着，拿着勺子，緩慢的攪動保溫桶裏的粥。
“先說我們的關系吧。暫時你先把我當哥哥吧。可能你更能接受一些。”池良一邊說着，一邊撥着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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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哥哥？切，還有些小期待呢。我怎麽會畫你？”唐唐嘟着嘴，自顧自念叨着，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出自自己的傑作。
“那誰知道呢？”池良抿嘴笑了一下，把雞蛋扔到粥裏。
唐唐立着眼睛，表情突然嚴肅：“別仗着我不記得，就瞎說八道，搞得我好像倒追你一樣。看你這麽殷勤的伺候我，也不是那麽回事。你這粥太淡了。”
池良拿出早上路過便利店買的小鹹菜。
“還挺細心嘛！我以前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學習好嗎？”唐唐繼續追問。
“你？呵呵。你以前是個很文靜的小姑娘。偶爾會逃課，到我店裏聽歌。為了聽新歌，我拆了好多新專輯呢。你以前很愛笑，但不是現在這樣傻乎乎的大笑。還有，你偶爾會有心事，但是誰也不知道，簡直就是個悶葫蘆。”池良一邊說着，一邊回憶着。
“聽你這麽說，好像我現在跟以前不太一樣啊？”
“也許現在是你想活成的樣子吧。以前有些成年累積的心事，你沒能活成你想要的樣子。現在好了，那些不快就像垃圾一樣全部清空掉。以後的生活，你有我，你可以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我想變漂亮！你看看這狗啃的頭發！真看是我醒不過來了，糊弄我？我假發呢？”唐唐像個撒潑的孩子，可愛極了。
池良打開背包，鏡子，防靜電的梳子，還有一頂過耳的假發，看着乖巧。其他的洗漱用品一應俱全，他把以前用過的整理一番，都扔掉了。最後拿出周傑倫的新專輯，輕輕放在小桌板上。
“哦？出新歌了？呀，沒有CD機，怎麽聽？哇，封面好好看。”唐唐迫不及待的将專輯貼在自己的臉上。
“這點倒是沒變，還是喜歡周董的歌。”池良說着，從病床邊的小櫃子裏掏出CD機。他細心的捋直了耳麥線，将耳麥調整好大小，卡在唐唐的頭上。
池良選了一首歡快的旋律，他想唐唐一定喜歡這首歌。
所謂的那快樂赤腳在田裏追蜻蜓追到累了
偷摘水果被蜜蜂給叮到怕了
誰在偷笑呢
我靠著稻草人吹著風唱著歌睡著了
哦 哦 午後吉它在蟲鳴中更清脆
哦 哦 陽光灑在路上就不怕心碎
珍惜一切就算沒有擁有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
随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
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
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美好的旋律，唐唐輕閉着眼，頭微微的跟着節奏晃動，右手的食指在小桌板上有節奏的敲動。嘴角不知不覺向上彎出一個美麗的弧度。久違的笑容終于重現在唐唐的臉上。
池良看着唐唐靜靜地聽着歌，時間仿佛靜止了。美好的畫面果然是令人窒息的，因為生怕一呼一吸打亂了節奏。池良很久沒有這種心安了，這一瞬間，他終于明白，這便是他的全世界，他要守護一輩子的人。他再也不想做活在回憶裏的人，他也不會再怯懦，因為那樣只會失去的更多。
池良想着，利落的收拾起桌上的殘羹。然後打了一盆清水進來。他輕輕摘下她的耳麥。
“哦？怎麽了？這首歌還沒有聽完呢！”唐唐蹬着圓圓的眼睛。
池良拿着鏡子在唐唐面前晃晃說：“水已經打好，洗洗頭洗洗臉吧。”
池良把毛巾，浸濕，然後使勁擰幹，從額頭開始緩慢擦拭，然後臉頰，最後到下巴。池良這個動作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每天都要跟唐唐念叨點什麽，但是今天，他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鼻子一酸，眼睛紅紅的，唐唐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或者說是大男孩更貼切。她見氣氛有些凝重，便假裝緊緊嗓子，“咳”了一聲。
池良緩過神，假裝什麽也沒發生，接着開始給唐唐梳洗頭發。
“池良哥？我想問一個問題。”
“嗯，說吧。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哦，那倒不是。我就想，我睡了這麽久，我平時換洗衣服誰換的？”
池良停住手裏的動作，刷的一下，從耳朵一直紅到脖子根。唐唐覺得不對勁，池良哥怎麽不動了，想回頭看看怎麽回事。池良瞬間按着唐唐的腦袋，他不想讓她看見此時的表情，既尴尬，又難為情，主要是，她怎麽沒頭沒腦的問這麽個問題，簡直讓人沒辦法回答。
池良想想，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含混的說：“哎呀，病人還分什麽男女？”
“切！男人有病怎麽不去看婦科？好吧，我大概知道了。看也看了，你會負責到底嗎？”
“當然。我會一直守護你，守你一輩子。不會再傷心，難過，也不會再讓你受傷。”
“池良哥，我覺得我好像恢複出廠設置一般，什麽都不記得，好難過。”
池良在她身後，緊緊的抱住唐唐，在耳邊說：“記住，只要朝前看就好了，你的身後始終有我。”
“哈哈哈。”唐唐由心發出爽朗的笑聲。
“笑什麽？我是認真的。”池良雙手握着她的手。她的手那麽小。
“沒什麽，朝前看——後面！池良哥這句話好沒有安全感啊。你是要拿我堵槍眼嗎？”唐唐調皮的問着。
池良哥開心的心都要化了。唐唐比以前更加活潑可愛，也更幽默了，他不曾想過，唐唐醒來竟是以這種狀态重新走進他的生活。
而此時的安澤凱，站在門外，遠遠地看着病房內發生的一幕幕。二人有說有笑，池良哥給唐唐梳洗，吹幹頭發，并戴上假發掩蓋手術後的疤痕。唐唐拿着鏡子，左看看，右看看，前後審視自己的新發型。
安澤凱背過身去，此時他再也沒有原來的心有不甘。他正視自己，也承認自己，如果換做自己，他做不來這些，不是不能堅持，而是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麽可能照顧好唐唐。而唐唐，只有池良哥這樣心細的男人才值得托付，自己并非是良人。唐唐的失憶，是對他最狠的懲罰。她的離開，竟然讓自己成了一個百無聊賴的人。愛情之間被摻雜了雜質，連空氣都渾濁的令人無法呼吸。
他深知，他們之間曾有美好的愛情，但是自己本身早已不是純粹的人，所以，給唐唐心靈上帶來莫大的傷害。唐唐本是感情細膩，又敏感脆弱，父母各自組建新的家庭，抛下她，令她更加沒有安全感。而他始終沒能給她的安全感，此時池良哥正在用實際行動，一點一點的證明。而安澤凱是永遠做不到的。
安澤凱終于體會了無法再相愛的沉痛，那段消失的記憶成為他無法越過的阻隔。他再也沒有當初的勇氣。
離開醫院，一陣秋風掃過，樹葉随風飄落。一樣的季節，一樣的風景，不一樣的，卻是身邊再也沒有那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