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臺之養魂樽

第5章 小官人

紫桑山的樹木花草和別處也是有些不同的。

天驷剛一進自己的寝殿，就發現那些花瓶裏盆栽裏的花木嗖的一聲就不見了蹤影。

天驷笑了笑：“怎麽你們還認生麽？”

他悠然的尋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後溫和道：“我身上的确有股木殺之氣，不過你們放心，我對花木向來都是很溫柔的。”

那些花木這才探出一點點頭出來，似乎在觀望他。

天驷伸出手來輕輕挑了一下一株蛇舌蘭：“不用怕。”

蛇舌蘭在他的手上嗅了一嗅，這才放下心來，完整的将自己展露出來。

花飾很快就被送了過來。

天驷看到那些東西的第一反應是：“這是什麽鬼東西？”

侍女奇道：“小官人從前沒有戴過麽？這支杏竹梅很襯小官人的膚色呢，小官人戴起來一定好看。”

天驷嫌棄的撥弄了一下那件鮮豔的紅袍：“這袍子怎麽是滑肩的？穿着這玩意怎麽出門？怎麽降妖……哦，怎麽打架？”

侍女笑道：“便是這樣穿着才顯得嬌豔啊，怎麽小官人從前喜歡打架的麽？紫桑宮裏除了護法，其他男人都是不能拿兵器的，小官人切記呀。”

天驷蹙眉：“這裏的男子怎生都這麽窩囊？是術法鬥不過女子麽？”

侍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小官人看來不是我騰蛇一族的，我騰蛇一族的靈術，男子是修不來的，只有女子才能修行，是以男子的确打不過女子，自古便是這樣。”

天驷淡淡道：“那是我沒來之前。”

侍女愣了愣：“什麽？”

天驷道：“沒什麽，我是說，便是男子需要讨好女子，為何不用其他展示男子氣概的方式，卻偏偏選擇了把自己弄的不男不女？”

侍女有些詫異道：“怎生不男不女了？若是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子，還沒有人要看他塗脂抹粉呢，只有像小官人這樣精致的人兒，生來就美，便應該打扮的更美，不是麽？”

天驷摸了摸自己的臉：“話倒像是好話，怎麽聽着就這麽別扭。”

侍女認真道：“貌美的男子，原本就應該有将自己的美色展示給別人的覺悟，也應該可以理解和接受女人觊觎他們的美色，你是命好，被公主看上了，若非如此，指不定要遭那些虎狼之女的毒手呢。”

天驷聽得直蹙眉：“第一次被誇的不知道該不該表示你有眼光。”

侍女笑道：“小官人快聽話換衣服啦，尊主和公主都等着看你呢。”

天驷盯着那花飾，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是尊主要我穿的，還是公主要我穿的？”

侍女道：“是公主，她看了這件衣服十分喜歡，特別交代一定要你穿了過去見她，還特意囑咐尤其是花飾，一定要帶。”

天驷懂了：“這……就是她說的好玩？”

然後拿起那件袍子抖了抖：“罷了，正愁不知道該怎麽哄她。”

………………………………………………

唯亭穿了很寬大的袍子，加上身材颀長，因此并看不出來肚子。只是一張清秀的臉略帶幾分倦容，看得出還是有些辛苦。

他見了妤兮目光有些閃爍，沒怎麽擡眼，微微颔首：“唯亭見過公主。”

妤兮上下打量着他，覺得他模樣的确是很周正，也難怪兩個公主都傾心于他。她笑：“怎麽我醒了，你不欣喜的麽？”

唯亭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甘怡，不自然道：“唯亭自然欣喜，奈何這兩日身體不适，難以表露笑意，公主見諒。”

妤兮看向他的腹部：“你倒是辛苦。”

然後又看向宗宗：“我記性不太好，你告訴我，尊夫是一直都這麽會心疼人的麽？”

她心底裏對于唯亭和桑白的故事很是好奇，也很想弄明白到底是甘怡橫刀奪愛還是唯亭移情別戀，但是宗宗只是咬了咬唇，目中流過一分痛楚之色，然後開口：“宗宗不太認識尊夫，不清楚。”

妤兮看着她的神情，明顯對這唯亭是有怨氣的，不由懷疑這唯亭是否是個始亂終棄的？

甘怡臉色有些挂不住的：“尊夫這些日子一直很辛苦，妹妹見也見過了，便讓他回去吧，來人，扶尊夫……”

妤兮笑道：“姐姐急什麽，不是說好了要一起見見我的侍寵麽？”

甘怡剛擡起的手微微一頓，再度看向唯亭。

唯亭的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是擠出了一絲笑意：“我不要緊，是該見見公主的愛寵，以後在宮裏也能有個照應。”

唯亭身邊的侍女卻似看不下去了，急忙強笑道：“便是要見，也不急在今日，尊夫來之前剛剛吐過，此刻身體弱的緊……”

妤兮拍了一下額頭：“抱歉抱歉，是我不周全了，尊夫身子沉，應該我去看他才對，我怎麽反而讓他勞頓……”

她這話是真心實意的說的，雖然對從前的事有所好奇，但還沒到要跟孕夫的肚子較勁的地步，事關一個無辜的孩子，凡事的确應該慎重。然而甘怡聽了，卻只覺得她想騷擾唯亭，當下強忍了一口氣，面色沉沉道：“扶尊夫入座，就在這裏，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妤兮幹咳一聲，正想說別介，卻聽得之前甘怡帶過來的一個玉人突然開口笑道：“桑白公主如此急于向大家展示你的侍寵，想必定然是覺得那侍寵的美貌超越了唯亭尊夫。”

妤兮斜睨了一眼那玉人，想是剛才自己拒絕了收他，讓他心懷不忿，所以才出言挑事。

妤兮卻最不怕的就是挑事。

桑白失魂之事，她總覺得宗宗是哪裏沒有跟她說清楚的，而桑白被奪愛之事，宗宗幹脆閉口不言。唯亭也怪，看到桑白的反應明顯是在掩飾自己的內心，但他想掩飾的，到底是對桑白的舊情，還是對甘怡的忠誠？

甘怡就更怪了，她既然拿有裝了桑白的法器，而且那日還查看過，就應該知道桑白的魂魄還在她那裏，故而不可能醒過來，既然如此，為何不來拆穿她，反而是興師動衆的來接她回宮？

是桑白的魂魄真的所有遺失，讓她誤以為桑白是真醒了？還是桑白的魂魄根本不在她那裏，所以她無從得知？還是明知道她是假的，故意将錯就錯，想對她下手？

這件事越來越撲朔，不挑點事情出來，只怕還不好看出到底誰心裏有鬼。

唯亭的侍女當即不卑不亢的笑了笑：“誰不知道唯亭尊夫是我紫桑山第一美人，紫桑山幾萬年來無人能出其之右，羽林小官人又何必說這話讓桑白公主難堪。”

還有個火上澆油的。

妤兮掃了她一眼，輕笑一聲：“難堪倒不至于，我久未回宮，跟自己的姐姐和姐夫介紹一下自己的心頭所愛不是很正常麽？這位羽林小官人如此出言不遜，對本公主無禮，不知道姐姐打算如何處置？”

甘怡聽了那侍女的話原本面色剛稍有緩和，聽到妤兮這句，臉色立刻又白了一白，頓了一下才緩緩道：“羽林恃才傲物，一向有什麽就說什麽，我想他也不是故意想要激怒妹妹，不如罰他為妹妹舞扇一曲，權當給妹妹賠罪。”

羽林眼神一動，已然明白甘怡這是給他制造機會來展示自己以便迷住桑白，立刻恭聲道：“羽林遵命。”

他一擡手，手上立刻出現一把折扇，身後的樂師熟練的立刻就位，樂聲頓時響起。

這一曲收放自如行雲流水，流暢而富有韻律，靈動又不失蒼勁，妤兮原以為給人做侍寵的男人必然會帶有幾分脂粉氣，不料他卻只是幹淨秀雅，該有的力道并因為露出大腿而少了幾分，反而真的能讓人看出美感來。

一曲舞畢，羽林扇遮半面，眸如秋水，含情脈脈的看着妤兮。

衆人立刻撫掌贊賞，甘怡也滿意笑道：“妹妹可心情好些？”

平心而論，跳的是真不錯，然而妤兮卻實在誇不出一個字，那羽林全程都只對她一個人媚眼如絲，若是她此刻再說一句滿意，直覺這個男人好像就會被硬塞給她。

她只有幹笑一聲：“罷了，如此我便不跟他一般計較，讓他退下吧。”

甘怡果然開口：“妹妹若是覺得喜歡，不如留下？”

妤兮硬着頭皮道：“不必了，我有驷兒就夠了。”

羽林雖然不知道天驷叫什麽，但也聽得出驷兒指的就是她所謂的侍寵，立刻道：“想必那驷兒小官人必是比羽林多才多藝的，否則怎麽會讓公主如此癡迷。如此一來，羽林倒是愈發想要見識見識了。”

在他的認識裏，紫桑山樣貌第一的是唯亭，才藝第一的是他羽林，他自信不可能有哪個男人能超越他倆，所以一再想把桑白往架子上趕。

妤兮剛想開口駁他兩句，卻聽得殿外一聲通傳：小官人到！

她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殿門那裏，還未看到人影，嘴角已經忍不住往上挑。

甘怡也已然确信這個叫驷兒的侍寵就是桑白用來刺激自己和唯亭的，想她匆忙之間怎麽可能尋一個國色天香，所謂姿容豔麗，定然是那些見過這侍寵的人的溢美之詞，卻不料天驷踏入殿門的第一眼，她就驚住了。

那男子确然穿的是妖豔的滑肩流雲袍，露出了半個肩膀和一截鎖骨，然而那肩膀緊實而不嫌消瘦，皮膚白皙卻不嫌文弱，身材挺拔玉樹臨風，俊逸的面龐更是英氣逼人，朱唇未點而自帶冷豔，眉稍未畫卻自露鋒芒，任是她閱人無數，卻也從未見過這般氣質的男仙。

她送去的本是鮮花制成的頭飾，結果現在卻似乎被那侍寵用了術法做成了一個高冠，無端便被他斂去了幾分脂粉氣，而平添了幾分他的挺拔英姿。

正暗嘆這還真是個絕色，卻聽妤兮在一旁撫掌笑道：“我就說你穿了一定好看，快過來給我瞧瞧。”

天驷懶懶嘆了口氣，走近妤兮。

妤兮伸手便在他的鎖骨上滑了一滑，吃吃笑道：“怎麽辦？本公主簡直快要被你迷住了。”

天驷一把捉住她的手，暗暗傳音給她：“你這是仗着不是自己的身份就放浪形骸呢，還是真的想占我便宜？”

妤兮也傳音給他：“宗宗說桑白很豪放的，我得學像一點。另外，我便是占你一點便宜又怎樣，你占我的還少麽？”

天驷傳音道：“你這麽說……也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

他輕笑一聲，卻是一臉無所謂的順着半露的衣領将她的手放進了自己的懷裏，貼在自己心口的肌膚上，然後一字一字開口：“只是快要将公主迷住，說明我做得還不夠。”

他眼眸本來就深，此刻更是看不到底，甘怡身邊的幾個侍女竟似都看癡了，連唯亭的侍女也面色難堪，似是未料到紫桑山能冒出這麽一號人物。

甘怡在一旁也看得心驚，不自然的咳了一聲：“妹妹的新歡果然……絕色，難怪你堅持要讓我看一看。”

天驷蹙眉道：“新歡？公主莫非還有舊愛麽？”

目光很自然的就流轉到唯亭的身上，卻見後者目光躲閃的看向一旁，并不與他對視。

天驷淡淡一笑，了然的傳音給妤兮：“所以你是在拿我炫耀麽？本星君沒給你丢臉吧。”

妤兮也傳音給他：“是桑白的舊愛，不是我的，不過他們剛才硬要跟你比試曲藝，我推脫不過，已然應了。”

天驷：“……”

妤兮道：“事關我的臉面，你是不會讓我下不來臺的對不對？”

天驷：“曲藝是什麽東西，我認都不認得。”

妤兮：“你随便跳個舞吹個曲彈個琴都可以的，你這麽好看，別人定然都只注意你的臉，誰有空管你跳的好不好。”

天驷：“你以為你給我戴個高帽子我就會跟個螞蚱一樣蹦跶了？”

妤兮：“你豔壓群芳，螞蚱怎麽跟你比。”

天驷：“豔什麽壓什麽群什麽芳！你敢不敢拿點好的跟我比？”

妤兮頓了一秒：“我想起來了，我好像還沒有原諒你。”

天驷：“……”

妤兮：“你跳是不跳？”

天驷：“先說好，跳完你必須原諒我，而且以後都不能再提跟我分開之類的話！”

妤兮：“成交。”

天驷：“要很黏我，一時一刻都舍不得離開我。”

妤兮：“成交。”

天驷：“要……”

妤兮：“再見。”

天驷：“好了就這些，讓我想想我跳什麽。”

旁人聽不到他倆的傳音密語，只當他倆含情脈脈若無旁人的對視，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羽林更是忿忿道：“驷兒小官人果然國色，只是不知道曲藝方面可有所長？”

果然是這茬。

妤兮正慶幸已經預料到了這個局面而事先和天驷講好了，卻看到天驷眉梢抽動了一下，傳音給她：“驷……兒？你這麽叫我的？”

妤兮幹笑兩聲：“多……親切的稱呼。”

天驷：“聽着像被你抱在懷裏那種貓。”

妤兮：“……”

天驷：“我倒是不介意，不過既然你這麽叫了，最好也給我安排一下這個抱在懷裏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