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榕難容
妤兮:“咳……你倒是想好跳什麽沒有?”
天驷後退兩步,正色開口:“曲藝這些東西,我并不擅長,不過為了讓公主開心,我倒是不介意獻個醜。”
羽林聽到不擅長三個字,嘴角已經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意,心道他這已經開始給自己找臺階下了,可見并不怎麽拿得出手。況且,宮廷的樂師也從來沒有給他配過樂,第一次配合,定然也不會默契,心念之下,便已經做好了看他好戲的準備。
天驷卻似沒打算用樂師。
只聽嗖的一聲,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術法,竟是将樂師那邊的鼓瑟琴笙一股腦吸過來放置在了大殿之上,然後側耳聽了聽,低聲說了一句:開始。
鼓瑟竟自己動了。
幾個鼓點過後,琴開始自彈,笙也開始自吹,一曲寒樓月竟就這麽由樂器自己演奏起來。
緊接着,寶座周圍花瓶裏的蛇舌蘭緩緩延伸至大殿,然後随着樂章豎起了枝蔓,一株一株竟伴着韻律舞姿翩翩。
而整個過程當中,天驷只是不斷變化修長的手指來施展咒訣,那指法錯綜複雜,他卻似信手拈來游刃有餘,流暢到讓人眼花缭亂,一時間,堂上衆人都忘記了驚嘆花木的形影變化和樂符的精準,竟一致被他的咒訣吸引,目光都緊緊盯着他曼妙的手指。
甘怡不由贊嘆道:“這是木系的頂級術法了。我騰蛇一族修煉的是空間靈系,倒是鮮見這木系的術法,卻原來連木質樂器的每一個音符都能控制,這十多件樂器,未有一處奏錯,蛇舌蘭的舞步也全然都在節奏上,精妙,堪稱精妙。”
她轉念又看向妤兮:“只是……妹妹你醒來不多時,我紫桑山又鮮有外來之客,妹妹你是怎麽找到這個小官人的?”
這倒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幸而妤兮早有準備:“實不相瞞,就是他幫我醒過來的。”
甘怡怔住:“他?”
妤兮笑笑:“對,他從前是玄都玉京的護法,養魂樽從玄都玉京借來了這麽久,天尊自然是想知道現在如何了,便派他來看看。結果他一來,便舍不得走了。”
甘怡恍然:“難怪你昏睡那麽久都沒醒過來,最近卻突然醒了,想來是我們從前用養魂樽的方式不對麽?”
妤兮細細觀察着她的神情,緩緩道:“從前倒也沒用錯,只是之前我的元神是被什麽法器給鎮住了,所以用普通的招魂方式是招不回來的,只有用特殊的方式才行。”
Advertisement
甘怡眼神動了動:“什麽法器?為什麽你的元神會被那法器給鎮住?”
妤兮看着她:“什麽法器我還不太清楚,不過大概的方位我已經知道了,總會找出來的。”
甘怡微微點了點頭:“那就好。”
她的神情恰到好處,不動聲色,看不出有什麽不對,但又似乎處處不對。
說話間,天驷已經一曲舞畢,在場所有侍女都忍不住撫掌,甘怡也撫掌道:“你早該告訴我這是玄都玉京的護法,玄都玉京遣使前來,我理應好好款待的。”
妤兮幹咳一聲:“他已經跟天尊請辭了,所以現在已經算不得玄都玉京的人。”
甘怡柳眉微皺,卻忽然湊過來小聲附耳道:“那你也不好讓人做個侍寵的,不若我封他一個官職,你擡他做你的驸馬……”
妤兮嗆了一口,急忙低聲回她:“不着急,是他先輕薄我的,我要先磨磨他的性子。”
他們早晚要離開這裏,弄丢個侍寵還不算大事,但若丢個驸馬,那桑白的笑話就鬧大了。
好歹占用着桑白的身體,還是不給她的人生軌跡造成太大偏差才好。
甘怡自以為了然了:“原來如此,那便不急。外面的男子是這樣的,他們不懂得女尊男卑,教育教育也是應該。”
宗宗見她倆還竊竊私語,不由蹙眉輕咳了一聲:“殿下,小官人如此厲害,比剛才那些莺莺燕燕的舞好看得多也新鮮的多,殿下可有賞賜?”
這話明顯是針對羽林,妤兮聽了不由看向羽林,只見對方眉頭緊鎖,目有不忿,不由輕笑一聲道:“雖然是比之前那些好看些,但終究是雕蟲小技罷了,驷兒他什麽都不缺,不用賞了。”
她這麽說,也是因為一時半刻想不出能賞他什麽,不料天驷眉毛挑了挑:“我缺的。”
妤兮始料未及:“你缺什麽?”
天驷看着她:“自然是缺……公主的寵愛。”
這話一出,羽林的臉色更加難看,甘怡也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卻只有唯亭,從始至終目光微垂,看不出內心的任何動向。
妤兮笑道:“我便只有你一個侍寵,不寵你還能寵誰?”
天驷的目光掃過羽林,又掃過唯亭,最後也笑笑:“這是公主說的,只有我一個。”
妤兮順着他的話道:“對,只有你一個,其他的,我都不要。”
甘怡聞言也笑:“好了,我也看明白了,既然如此,今日是我多餘帶了兩個人過來,妹妹和驷兒小官人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們。”
羽林聞言,似是還想說什麽:“尊主……”
甘怡卻打斷他:“羽林玉人今日也辛苦了,別人雖然覺得不新奇,我卻看得過瘾的,今日太晚,改日我自會給你封賞。”
羽林聽得出來這是讓他住口了,自然不再敢多言,看着甘怡起身離開,唯亭也被人攙着緊随其後,急忙和另一個玉人一起随行。
樂師們過來各自認領的自己的樂器,臨走之前還好奇的上下研究了一番自己的樂器,似是還沒弄明白它們是怎麽自己響的。
妤兮看着他們遠去,這才轉向宗宗:“宗宗,你可是有事瞞着我?”
宗宗一驚:“殿下所言何事?”
妤兮淡淡的:“我觀那個甘怡,最緊張的不似那個鎮着桑白元神的法器,而是那個唯亭。”
宗宗急忙跪下:“宗宗不敢欺瞞殿下,甘怡的确一直都心儀唯亭,而唯亭是大祭司長子,早就定好會嫁給新尊主的,或許甘怡想要強占尊主之位,也是為了他,所以歸根結底緊張他才是源頭。”
這個說法,倒是也說得通。
妤兮淡淡道:“如果她緊張的只是唯亭,那是否只要我表現的不在意唯亭了,她就有可能将桑白的元神放回來?”
宗宗搖搖頭:“宗宗不知。但是甘怡既然将那個法器藏在了她的靈境,說明是不願讓人找到的,宗宗猜想,那元神可能是溢出來了一些,亦或者,甘怡以為養魂樽自己是可以養出一些魂魄的,所以她的确相信了公主是醒來了,不然沒必要這麽怕公主再來搶唯亭,但她同時也是不會放回公主的元神的,因為桑白公主的個性很強,她是不會放過害自己之人的,如果甘怡放回了那些元神,我們就可以順着元神的蹤跡找到那個法器,這樣她就全然暴露了,甘怡沒那麽傻……”
她的這番話,倒也和妤兮的某一個推測相吻合。
妤兮沉吟片刻:“這麽說的話,還是必須要進入她的靈境才行?”
宗宗點頭:“宗宗是這樣認為的。”
妤兮看着她:“你說的那個辰黃香,哪裏尋得到?”
宗宗忙道:“辰黃香在騰蛇一族是禁物,從前山裏還有一些野生的辰黃,因為紫桑宮的禁令全都被驅逐了,現在已經幾乎尋不到,只有在禁地混乾坤裏才保存了一點。”
妤兮蹙眉:“混乾坤?”
宗宗解釋道:“乾為天,坤為地,混乾坤是一個天地倒置的空間,一般人進去之後血脈都會倒流,更無法在其中行走,只有騰蛇一族皇室血統的人才可能順利進去,從而行至地壇中心,參拜上祖,祈求庇佑。我騰蛇一族的所有上祖也都供奉在那裏。”
妤兮了然:“桑白的這個身體是有皇室血統的,所以我現在可以進去?”
宗宗點頭:“不錯,只有殿下可以進去。”
天驷在一旁一直聽着她們的對話,此刻卻突然插言道:“不行,桑白的身體雖然是皇室血統,但是妤兮現在已經開始改變她這個身體了,這副身體此事是否能經得住那倒轉的乾坤還是疑問。”
宗宗怔了怔,低低道:“的确會有這個問題,但……除了殿下,其他人更是不可能了……”
妤兮看向天驷:“如果是這樣,那豈非耽擱的越久,這副身體就越不能進去了?”
天驷堅決道:“這件事未必只有這一種解決辦法,總之你現在身體虛弱,我是不會允許你做這件事的。”
妤兮思忖片刻:“三天。以三天為限,如果三天之內,我們想到了其他辦法,我便不進去。但若沒有,我便不能再耽擱了。”
天驷:“……”
……………………………………………………
最先找到天驷的是南榕。
這紫桑山仙障重重,若不是追随着妤兮的元神,他怎麽都找不到這裏來。
踏進紫桑宮的那一瞬間,他的內心立刻就騰升起一種朝聖之感,天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神,下一瞬就要成為他的授業恩師,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髒怦然響動。
緊随其後的是庭庭。
庭庭當然不是自己找來的,而是天驷告訴他的。
一個是目标明确直奔主題,一個是尋尋覓覓輾轉前行,便是如此,南榕卻還是早了他一步。庭庭不由對這個後起之秀另眼相看,不愧是南極長生帝的後裔。
南榕看到了庭庭,還以為他是一路尾随自己前來,不由飒然一笑:“天庭星君好仙術。”
天庭打個哈哈:“我之前便看好殿下,果然殿下沒有讓我失望。”
南榕道:“星君來得正好,可以替我見證一下。”
庭庭笑道:“你放心,我已經查看過,他倆都還在後面,這個師父,已然是你的了。”
南榕恭敬的點點頭:“請星君替我向師父引薦。”
庭庭也客氣道:“殿下随我來。”
見到天驷的前一刻,兩人的內心還都是喜悅而亢奮的。
然而見到天驷的後一刻,兩人卻不約而同僵住了。
那天界無往不利的戰神,那威風凜凜的房宿天驷星君,此刻竟然穿着一件滑下半個肩膀的浪蕩衣衫,坐在窗前對着鏡子,正低眉順眼的讓一個公主打扮的女子給他插戴一支杏株梅。
兩人隐在假山後面,面面相觑。
南榕的舌頭有些打結:“這人是誰?”
庭庭也蹙眉:“本來好像很熟的,但被你這麽一問,我也不确定了。”
兩人正糾結,卻聽得旁邊一個侍女打扮的人過來笑道:“小官人早該這麽戴的,這樣才更顯嬌豔啊。”
南榕擡手拭了拭額上的冷汗:“我沒聽錯吧,她說的是嬌……豔?”
庭庭也理解不能:“好像是。”
南榕繼續結巴:“小官人……應該指的是男寵吧?”
庭庭繼續發怔:“好像是。”
南榕下巴顫了顫:“房宿大人……私離天界,就為了跑到這裏給人做男寵?”
庭庭還在發怔:“好像是……哦不,可能……可能……他……有什麽難言之隐……”
憑他巧言善辯,這一刻也是詞彙枯竭,竟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能講點什麽話給天驷圓回來。
空氣凝滞了幾秒,兩人不約而同的陷入尴尬的掙紮。
終于,南榕思慮了又思慮,下了決心,深吸了一口氣道:“星君,我突然想起來,我叔叔的外甥的表姨的前夫今天過壽辰,我得趕着過去随個禮,先告辭了。”
庭庭措手不及的指了指天驷:“這麽遠的親戚還是前夫你都記得住……咱們這……這說好的拜師……”
南榕飛速的:“不必了,君子當成人之美,椒圖子和風來仙者既然那麽想要拜師,我就讓給他們好了。”
說罷似乎是生怕庭庭留他,嗖的一聲,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庭庭愣在原地,半晌才扶住額頭哀嘆了一句:“我這張老臉算是被你丢盡了。這叫什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