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言歸于好
依着淩慶的脾氣, 就把人關在門外又怎樣?他今天丢臉可丢大發了,更紮心的是, 臉丢了, 便宜一點兒沒占着, 裝死叫人給擡回來的。他深恨梁家奸詐, 好好一出負荊請罪的戲,你配合着唱完不就得了嗎?大家依舊一團和氣。現在這叫什麽呢?
事情卻不能這樣做, 如果今天敢把梁玉給關在淩家大門外面,明天一早整個京城裏看淩家不順眼的人就能添油加醒将淩家說得驕橫無禮。再傳到聖人的耳朵裏, 又是一場大鬧。
淩慶忍着氣, 給女兒分派了任務:“你去相幫你的嫂嫂們,務必将這個‘凡品’打發走了。男女有別,我也不想見她!你打起精神來!”
淩珍珍又是數日不曾得到蕭度的消息,擔心蕭度擔心得揪心, 投缳之後她的身體也很弱,趕上天冷入冬, 愈發沒有精神。家中一切順利的時候,淩慶也是疼愛小女兒的, 這是一個無憂無慮長大的孩子, 擁有家裏其他人都不具備的那種養尊處憂之下培養出來的氣質。
遇到事情這個樣子就不能讓淩慶滿意了, 淩慶罵道:“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是要給誰看?一旦‘凡品’得志, 全家都要被人踩到泥裏了, 到時候有你哭的。”
淩珍珍忍氣吞聲, 随嫂子們接待梁玉。
出迎的還是之前那個小娘子, 梁玉與她稱得上面熟,見面就叫她“阿嫂”:“阿嫂辛苦啦,唉,這都是什麽事呢?”
“咳咳,是呀。嗳,咱們婦道人家也不知道他們在外面怎麽弄的。随他們吧,他們鬧他們的,咱們好咱們的。”
梁玉仿佛開心了一點:“對。他們鬧他們的,咱們好咱們的。”
“真是對不住,阿家有事不在家。”
“嗳,您看這事兒鬧的。”
說話間到了花廳裏,梁玉往裏一眼掃去,梁滿倉壽宴上見過的那位淩大娘子在最中間坐着,臉色非常不咋樣。淩珍珍在她右手邊的末座上,臉色也不咋樣。彼此見了禮,梁玉道:“出了這樣的事兒,弄得大家怪難為情的。不知令尊現在如何了?”
淩珍珍恹恹地道:“正在後面歇着呢。”
淩大娘子看了小姑子一眼,心道,你這是怎麽說話的呢?他們爺倆應該都病着。
梁玉心道,她這又是遇到什麽事了呢?哦!難道!她還不知道蕭度已經被劉家退貨了?梁玉心裏轉了一圈,認為把這個消息透給淩珍珍會比較有趣。
微微一笑,梁玉對淩大娘子道:“些許禮物,不成敬意。”一邊阿蠻早默默地将禮單遞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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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大娘子推拒兩下,梁玉道:“您要不收,就是還生着氣呢。”
【我當然生氣!】淩大娘子想把禮單拍“凡品”臉上去!淩五娘子——就是常接梁玉那一個——使眼色說話了:“大嫂,這是三姨一片心意。”淩大娘子忍氣吞聲收下了禮單,略掃一眼,肚裏也吃了一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琢磨如何套話的時候,又有侍女跑來道:“諸位娘子,宮中來使者了。”
淩家不像梁家,梁家來個宮使都當稀罕瞅,淩家宮使往來像是街坊串門兒。淩大娘子不屑地道:“來便來了,慌慌張張像什麽樣子?”
“不是咱們娘娘派來的,是、是聖人!”
比起淩賢妃對娘家的照看,桓琚派往淩家的使者還算是比較少的,不過每次只要是桓琚的宮使來都是好事,不是金帛珠寶就是官位爵位。淩大娘子就更不擔心了,臉上終于有了真誠的笑容道:“哎喲,那可是件大事兒,得趕緊迎接!”
她滿心以為桓琚又來安撫淩家了,淩母進了宮肯定是訴了委屈,桓琚給賞賜安撫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邏輯嗎?以往都是這麽幹的!淩大娘子隐晦地看了梁玉一眼,心道,叫你看看聖寵在誰家。
一行人都要往宮使那裏聽聽看看,因為依舊習慣,桓琚有可能是男丁女眷一塊兒賞的。幾次之後,淩家就有經驗了,只要宮使來了,所有人都做好準備,點到誰的名了誰就上去領官領賞。
淩大娘子對梁玉道:“三姨,不妨一起看看。”
梁玉是先見了宋奇才過來的,也想看看桓琚到底是怎麽做的,便說:“府上的好事,當然是要見識見識的。我一個外人,旁觀就好。”說着,自動站到了淩珍珍身邊,與她同行。
淩大嫂昂着頭,招呼着妯娌們同往前去。梁玉小聲問淩珍珍:“珍珍,你的病還沒好嗎?臉色不大好呢。”
珍珍上吊的脖子養好了,相思病又害了,她心裏很不耐煩不想搭理梁玉,應付道:“還好。”
“唉,那就是為你哥哥憂心?別擔心,我聽說,蕭家二郎也被罰了。他家現在……”
淩珍珍聽到一個“蕭”字,兩只耳朵一抖,故作不經意地問道:“他家怎麽了?你還知道什麽?他家別的人怎麽樣的?”
梁玉小聲道:“別的人?聽說他哥哥回京了,他弟弟……”
“怎麽了?”
梁玉四下看看,淩珍珍也下意識地做出保密的樣子來,梁玉道:“仿佛是劉家找上門過。”
淩珍珍的心揪了起來,欲待要問,已見到了前堂。前堂裏,宮使正在劈雷,先是傳達了桓琚的一通罵,嫌淩家戲太多,改不了表演欲,真是丢臉!讓他們以後“三思而行”,要多多學習一下士人的、正常的做派。罵一句也不會少一塊肉,要命的是第二道雷,桓琚下了死命令,淩家所有實職的官都不用幹了,都老老實實讀書,再敢出門找茬,淩家是承擔不起後果的。
淩家無論男女都被劈傻了,聖人居然不安撫他們?居然不賞賜他們?賢妃娘娘在宮裏都幹了什麽?他們是上門道歉被人下了面子的人啊!是受害者啊!戲太多的是梁滿那個老農!
淩慶一句“聖人怎能如此絕情”卡在喉嚨裏,好險沒沖出來。桓琚一向是偏愛淩家的,這次居然……
反正,都是梁家不好!
付了宮使辛苦錢,淩慶還想再打聽點什麽。這次比較不幸,來的是程祥,因為程為一跑去蕭府給皇帝的阿姣傳話去了。程為一不偏不倚,他的徒弟就沒有那麽堅定了,程祥心裏卻是偏心梁家的,因為三姨給錢特別大方。淩家也大方,分到程祥手裏的就沒有那麽多了。
程祥就假裝沒看到淩慶欲言又止的表情,恭恭敬敬地低着頭說:“諸位留步,諸位也不要多打聽。”
梁玉見狀,對淩珍珍小聲說:“既然聖人有旨,我就不打擾了。”她極不光明正大地從淩府溜了出去。淩珍珍心裏存着事,動作沒有梁玉快,被她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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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主仆跑出淩府,心道,聖人還是護着淩家的,想叫他們有好下場。
步下臺階的時候,程祥剛好爬上馬背,一看到她從裏面出來,又跳了下來,拱手道:“三姨。”
梁玉道:“你下來做什麽?回去覆旨呀,別耽誤了事兒。”
程祥笑嘻嘻地道:“那不能差了給三姨磕頭的禮數。”
“就你嘴甜!快去吧,我也得回家了。”
程祥眼珠子一轉,問道:“三姨這是?”
“嗐,如今京城還有不知道的人嗎?一塊兒丢的人,不得來給人賠禮嗎?”
“哦,賠禮。咦?三姨不是被梁翁禁足了嗎?”
梁玉笑道:“什麽門關得住你三姨?撞開就得了。真不能再說了,你快些回去,先辦差使要緊。”
程祥爬上馬背,再次拱手,帶着一隊人飛奔回宮繳旨。見到桓琚,他也如實禀報:“淩翁委屈極了,看起來不大相信聖人會罰他。淩府的管家引着奴婢去宣旨的時候,還說聖人先前從來不罰,都是放賞的,給奴婢的賞錢都備好了。”
此時程為一已經回來了,聽徒弟這話就不對,狠瞪了他一眼。程祥縮縮脖子,繼續說:“出來的時候遇到三姨也從淩家溜出來,奴婢多嘴一問,她是到淩府道歉的。說是害得淩府丢了人,得賠禮。”
程為一對徒弟揮手,嫌棄地道:“就你話多!”又勸桓琚,“兩家都是進退失據了,聖人毋惱。他們學學禮數就都好了。”
桓琚道:“學學禮數?一個個活了幾十歲了,讀了十幾年的書還沒學會嗎?三姨讀書不過一年,怎麽就比他們加起來還懂事呢?”
程為一對徒弟無事生非、擅自站隊愈發不滿,心道,你小子等着,回去我再收拾你!眼皮子也太淺了。程祥則想,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更何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賢妃做什麽打算。幫她?忒費勁!
程祥打定了主意,見桓琚沒有再問話,知道今天這一頓跑不了,索性退出去等着挨師父的打。程為一也惦記着徒弟,還得先安慰桓琚:“聖人,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桓琚道:“我是看賢妃母子的面子!”程為一跟随桓琚多年,知道桓琚這話說得不誠實。依然勸道:“是,聖人寬慈,愛屋及烏。您想想賢妃娘娘,是不是什麽事兒就都能忍了?”桓琚言不由衷地道:“那是。去把太子叫來吧。”
程為一出了兩儀殿,叫個小徒弟跑腿,給自己騰了點功夫将程祥揪到僻靜處教訓:“你是活膩味了吧?”
程祥捂着被師傅提起來的耳朵讨饒:“師傅,師傅,您聽我說……”
“你的心眼兒當我不知道嗎?這就開始找下家了?”程為一咬牙切齒,聲音卻壓得只有程祥聽得見。
程祥疼得淚眼汪汪:“不、不、不不是,真不是。師父,誰都不得罪,就是誰都得罪了。那為啥不找個容易的差使幹呢?”
程為一在他耳邊冷笑道:“天下就你聰明?只要賢妃沒死,你就給我老實點兒。”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呀?她還想着把十二郎……哎喲,您是我親爹,手下輕點兒。”
“你懂個屁,”程為一極小聲地說,“十二郎算什麽呢?都是看賢妃娘娘的面子罷了。”
程祥眼珠子一轉,程為一将他的耳朵又擰了半圈:“敢說出去,賢妃沒死你就先死了。”程祥老老實實地道:“是。”師徒倆教學相長的功夫,桓嶷也到了兩儀殿,師徒二人正正衣冠拿好拂塵,一前一後迎了上去。
程祥心道,三姨,對不住了,這事兒現在師傅不讓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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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也沒指望他現在就能透露什麽機密,“三姨”回到家裏先在南氏房裏呆了一會兒。梁滿倉夫婦與宋奇正在說話,梁玉将淩府的見聞說了一番。梁滿倉笑了笑,看着宋奇等他說出點什麽來。
宋奇道:“聖人還是希望兩家相安無事的。以後府上還是忘了這些不痛快,就當無事發生,重新開始吧。”
人要想活得好,就得會失憶。
宋奇給梁府的安排就是最簡單的,讀書,該學的學一學,該交際的也甭縮着。出門吃酒如果要出醜了就跑回來,別掀桌,不會的就說不會,誠實一點嘛,誰也沒指望梁家一夜之間在脫胎換骨。能給聖人一個面子上的交待就可以了,也不指望梁家能幫太子鬥惡龍。
梁滿倉最信任的就是宋奇,宋奇一開口他就沒有原則地答應了。
等梁玉的院門修好,梁滿倉已經留宋奇在家裏吃晚飯了。多了一個宋奇,整個家裏都被理得井井有條,梁玉心道,這樣一個人,聖人沒道理不看重他。她也想要這麽一個人,而呂娘子只能算半個。
晚飯後,梁玉琢磨着怎麽把另外半個湊齊,已到手的半個來與她說話了。呂娘子要說的也是這件事,她還是覺得放走了史志遠可惜:“雖然相貌醜陋,卻是有些本領的,他現在不顯達,三娘何不先用着他?許諾有機會就薦他,他會效力的。平白放走了他,可不是三娘會做的事。”
梁玉道:“他的本事如果小一點,我也就這樣做啦。”
呂娘子道:“只恨三娘無法自行其事。唉,要是三娘如今已經有一個可意的郎君就好了。”女子一旦出嫁,社交的範圍就會廣,如果丈夫是袁樵,梁玉可以發揮的空間就更大了!她甚至可以培養出下一代的皇後。
梁玉依舊不松口,心道,這解不了我最大的短處。說道:“先從我能做的開始,甭管外面鬧成什麽樣子,淩家才是最大的敵人。呂師,你在淩家放的人可靠嗎?”
呂娘子笑道:“當然。”
“探聽點消息,淩慶原先是做什麽的,有什麽知道他老底的人嗎?宋郎君雖然告訴我淩家不少事,一則他年輕,二則他上京做官的時間也短,怕不知道這些。先淘換這些消息吧。”
呂娘子道:“難道不該探聽他的不法之事?”
梁玉道:“不法之事?那得看還真觀呀。”
“咦?啊!”呂娘子眼中升起炙熱的火焰,壓低了聲音,“三娘的意思是……”巫蠱?
梁玉道:“淩家信任還真觀,淩珍珍自缢未遂,都是叫的他們去驅邪,必能知道他們家不少機密的事情。打聽那個就行啦。”
唔,雖然不是巫蠱。但是比較生造一場巫蠱來,找到實據更有用。呂娘子想了一想,道:“我想淩家一定是找還真觀算過命的。”
“算命?算什麽?算聖人的壽數?”
呂娘子笑道:“三娘還是心地太善良了,算十二郎能做天子、賢妃能做太後,如何?”
“那不還是聖人的壽數?”
“是聖人的死期。”
“他們算過?”
呂娘子面無表情地看了梁玉一眼,梁玉知道自己說了蠢話:“睡覺、睡覺了。”
【他娘的,你咋比我還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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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第二天一早,梁玉剛吃完早飯,打開了書才聽呂娘子講了兩頁,王吉利的親娘王大娘就來了:“三娘,有淩家的帖子來。”
“矮油,他們回過味兒來了啊?”
送給她看的帖子多半得是女眷間的交際,應該是淩母……梁玉打開了帖子,不想這回猜錯了,是淩珍珍邀她去還真觀。
【恐怕是為了打聽蕭度。她才是真的單純,忽然有些不大忍心坑她了。】梁玉自己與袁樵明白了彼此心意,對苦戀的小鴛鴦就沒有那麽刻薄。
極其虛僞地檢讨了自己一番,梁玉還是赴了還真觀之約。
淩珍珍早一步到的還真觀,焦急地等着梁玉的到來。這個任務是她主動要求承擔的,淩家的男人們被桓琚按頭讀書,女眷們就得承擔更多的任務,最緊迫的一條是表面上與梁府和解,做也要做出個和解的樣子來給皇帝看。淩賢妃還特別提醒母親,他們家是與梁家結盟的,千萬把這一局給圓回來!
淩珍珍就說:“既然如此,我去約‘凡品’到還真觀賞雪好了,他們那裏不是送來了帖子,說梅花開得極好嗎?又不用登門叫人看笑話,有個由頭臉上也好看。”
女兒開竅了!淩母很高興地說:“好!我的珍珍終于長大了。”
還真觀本是一個不大的道觀,靠着淩家才有了現在的一點名氣,對淩家的命令極其尊重。早早安排下了酒席,特意留了一片梅林不掃雪、不許人踩,又擺下了酒席,挖出了陳年的老酒,采辦種種果蔬,再準備香油燈燭等等。
梁玉一進還真觀就被淩珍珍的侍女接了去:“三姨這邊請,我們小娘子正在布置酒席等三姨呢。”
淩珍珍也不愧是十幾年的高雅生活陶冶出來的嬌姑娘,對還真觀原本的布置稍作調整,就比道士們擺弄得既舒适又雅致。淩珍珍自己也是一朵鮮花兒一樣的賞心悅目,大紅的鬥篷,寶藍色繡金花的綢襖,翻出潔白的滾邊,頭上幾枝金釵,薄施粉黛,被雪地一映,整個人都要發光了。
梁玉看到美人心情就好,笑吟吟地道:“珍珍,我來了。怎麽選到了這麽一個好地方!”
梁玉在淩珍珍眼裏當然也是一個美人兒,美人兒不一定能讓淩珍珍心情好,但是一個“活動的蕭郎的消息”就值得她笑容甜美了。淩珍珍上前拉着梁玉的手道:“先前我病着,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三姨不要與我計較呀。”
“怎麽會呢?我看你今天氣色倒好,人也精神了。”
兩人相攜入席,淩珍珍按摁不住,先開口背了該說的臺詞:“我大哥酒後失德,鬧了梁翁的壽宴,真是不應該。家父許久不曾與人賠禮,也不知如何表現赤誠,又做得浮誇了,他們闖了禍,不敢再驚擾梁翁,還請三姨代向梁翁致歉。”
梁玉道:“嗐,你說我爹?回來澆了碗涼水就醒了。”
淩珍珍給梁玉布菜,又指梅林道:“三姨看,他們在那裏還養了幾頭鶴,虧他們想得出來。”
【是怪好看的,可是現在叫我布置我就布置不出來這麽雅致的地方。她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嬌姑娘,想來上等人都是這麽個喜好,小先生大約也是。】梁玉有點走神。
淩珍珍輕輕碰了碰她:“三姨?看呆了嗎?”
“啊,沒見過這個。我以前冬天裏看過的鳥兒,也就是麻雀啦。”
淩珍珍并不關心梁玉以前的生活,一力将話題往蕭度身上引,終于問到了:“三姨那天說,蕭家怎麽了?”
梁玉看了她一眼,淩珍珍一臉的無奈:“我并無私心,三姨要是覺得我藏奸,就不答我。”
【你哄鬼!】梁玉作出思考的樣子:“唔,反正這事兒你盡早也是會知道的。蕭家三郎,被退婚啦。”
“啊?”淩珍珍聲音不高,卻充滿了不敢置信與驚喜,“真的?”
“當然啦,劉家說,還有兩年孝要守,就不耽誤他了。”
淩珍珍的心跳得厲害,又覺得蕭度樣樣都好,就說:“哎,就算再等兩年又怎麽樣呢?一樁好姻緣,難道不值得等?”
梁玉笑道:“值得的東西,等再久都是願意的。”
“那是。”淩珍珍會心一笑。梁玉在她的眼裏已經從“凡品”變成了個好人。她接受了蕭度的觀點,賢妃為兒子奪嫡是極其兇險困難的,不如老老實實。這樣蕭度與她也能成其好事,賢妃母子也不用涉險,兩全其美。而太子是将來的皇帝,梁玉是太子的姨母,那就應該好好相處。
梁玉坑過蕭度一回,還踩過淩家,這引起了淩珍珍的不滿。蕭度還挂在別的女人的名下,也讓淩珍珍不安,有了一點攻擊性。這一切在“蕭郎退婚了”的喜訊之下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她日後嫁與蕭郎,何必再與一個暴發戶計較呢?不奪嫡,與梁家也就不是敵人,更重要的是,與蕭司空不是敵人。多麽的好?
一旦不是敵人,關系是需要修複的,淩珍珍開始誠心給梁玉介紹種種精致的美食:“還有一道沒有上來,三姨且看。”不多會兒,道士們擡上一具案板來,揭開了上罩的蓋子,是一頭圓滾滾的烤豬,切開豬腹,裏面是一只小羊,取羊再剖,內裏是一只燒鵝……
梁玉微張了口,道:“我以為我阿爹醉生夢死那會兒的飲食已經奢侈得不可想象了,沒想到還有這等吃法。”
忒奢侈!淩家想要糊過這一場的心意也忒強了。梁玉順坡下驢,等這一頓酒吃得有三分醉意,已經與淩珍珍把酒言歡、以姐妹相稱了。淩珍珍又與她約了過幾天去西市游玩,才帶着笑意離開。
梁玉眨眨眼,心道,這丫頭別是真以為蕭度退了婚就是她的了吧?
攏了攏鬥篷,梁玉對阿蠻說:“把王福叫來,咱們也走。”阿蠻道:“已經叫桂枝去啦。”
“我支使你,你又支使她。”梁玉笑道。
原本車該停在山門外,淩家是還真觀最大的金主,連帶着梁玉這個淩珍珍的客人也得以将車趕進觀內。王福趕來了車,請梁玉上車。車行過還真觀大門,聽到吵嚷的聲音:“老鼠精,這個天哪有什麽香客到觀裏來找你寫書信?快走!快走!今天有貴客,道爺沒功夫搭理你,看着你的臉都要做噩夢了!”
【老鼠精?】梁玉就見過一個把跟腳寫在臉上的老鼠精,會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