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小森的家
一天一天，我要做出決定的日子快到了，卻依舊沒有糾結出一個結果，韓偉澤打電話過來，我看也不看的挂掉。
這件事我的朋友們也知道了，他們都尊重我的選擇，只有辛唐，我好幾次和想他認真談一談，結果每次話到嘴邊，我都不知該如何說起。
這些天我已經養成了習慣，每次起床前都對自己說，今天一定要說出來，然後到了晚上就變成了明天。
今天明天，明天今天，我的拖延症在這件事上發揮到了極致。
而這天早晨，我還沒有對自己做出保證，卿語已經預約了我今天該做的事，去小森的家裏做客。
我買了玩具和水果，卿語拎着牛奶喝堅果之類的健康食品，路過附近的超市，又進去買了幾盒小森愛吃的巧克力，“這個得交給他媽媽，他太愛吃甜食，都已經有蛀牙了。”
到了一家窄小破敗的公寓前，我深呼一口氣，從來沒想過C城居然還有這樣的房子，牆上的塗鴉，廣告以及歲月留下的印記，已經讓人分辨不出牆體本來的樣子，破爛的樓梯道口邊，兩個綠色垃圾桶裏的垃圾幾乎要一出來，蒼蠅嗡嗡的在上面盤旋。一個滿臉胡茬的中年男子剔着牙走出來，路過我們的時候，又淬的一聲留下讓人作嘔的印記。
本來還有點猶豫要不要進去，這下腳步已經及時的接受到心裏的訊息，樓梯道很黑很暗，路燈估計早就退休了，只有窗戶透進來的光才能勉強看清路，樓梯很窄，容不下兩人并排走，我默默的跟着卿語後面，走路從來沒有這麽認真過，生怕一個不小心跌倒。這裏的黑暗讓我的視線獲得了安全感，但心裏的想象力卻瞬間插上了翅膀。黑不溜秋的，誰知道這裏有什麽？
不知上了幾樓，反正是走了也很遠，卿語突然停下來，轉過身，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感覺到她現在的心情比我沉重許多。
“暮苼，一會到了小森家······”她頓了頓，“如果他家裏也很亂的話，你能不能不要······”
“你擔心我會嫌棄？”
“我希望你不要表現得那麽明顯。”
“不會的，我是不喜歡這附近的環境，不是不喜歡小森他們，你放心，我自己跟來的，我知道該怎麽做。”
她像是松了一口氣，“這就好了，小森那孩子很敏感，容易多想，所以······”
“好了好了，趕緊走吧，我知道怎麽做一位好客人。”
敲門之後，一位中年女人來開了門，應該是小森的媽媽，她身上還系着圍裙，手不斷的在上面搓着。看到來人急忙道，“哎呀司徒醫生，你怎麽這麽快就到了？快，快進來。”
“打擾了，這是我朋友，陳暮苼。”
“阿姨好。”我甜甜的一笑，小森媽媽很瘦，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辛苦勞作的痕跡，已經有了白發，但依舊能看出，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
“你好你好，真不好意思，讓你們自己上來，我還準備打電話問一下什麽時候到呢，再怎麽說，也該下去接一下才是。”
“不用那麽客氣，是我們上門叨擾了。”
“司徒醫生，你千萬別這麽說。”小森媽媽急忙道，眼睛裏一下子湧出了淚水來，“你年紀輕輕，醫術高明，人又這麽好，我和小森在醫院受了你多少恩惠，我是知道的，我哪有什麽能報答你的。我一直知道，這世上的好人啊······”
“媽媽！”小森推着輪椅出來了，他表情嚴肅，特別不滿自己的媽媽又開始在客人面前絮絮叨叨。
“哦，小森，你出來了。司徒醫生和她的朋友來看你了，你瞧，我正準備打電話她們就過來了。”
“我看到了。”小森皺了皺眉，“媽媽，你怎麽能一直讓客人站着。”
“哦，對對對，瞧我這記性，司徒醫生，那個，陳小姐，你們去裏屋坐吧，看我這高興的，連杯茶都沒端出來。”
“阿姨，不用忙，還有，這裏不是醫院，你叫我卿語就好了。”
我點頭，“對，我們是晚輩，您不用那麽客氣，叫我暮苼就行了。”
“那怎麽行，司徒醫生對我們的······”她看到自己兒子不滿的眼神，只好道，“哦，那你們先聊，我去準備茶水。”
小森的目光這才緩和些，我心裏納罕，不過只有七八歲的孩子，已經是個小大人的模樣了，感覺他才是家長一樣。
小森的家很小，請原諒我不想再去描述它的簡陋，因為它帶給我的感覺是幹淨、舒适和溫馨，所謂的裏屋，也就是小森和媽媽共用的房間，只不過中間用一個簾子隔開。
在稍大一點的空地，擺了幾張桌椅，上面擺着蘋果和葡萄，看來是特意為我們準備的，我坐下後，看着那牆上滿滿的照片，都是小森和母親的回憶，其中最上方的一張照片刺痛了我，那是小森穿着橙色的運動服，在足球場上踢球的圖片，應該是媽媽抓拍的。球場一周圍滿了人，看來是一場不小的比賽，當時在觀衆席的媽媽，一定很為她的兒子驕傲吧。
他們本來在談論關于他的腿的恢複情況，小森注意我的目光，輕輕笑了笑，“那張照片是最近才翻出來的。”
“什麽？”
“嗯，剛剛出車禍那段時間，媽媽把所有和足球有關的都藏起來了，怕我看見傷心，但這次出院後，我讓媽媽把那些東西都拿了出來。”
“為什麽？”我忍不住問道。
這時，小森媽媽端了茶水進來，她眯着眼睛笑道，“你們再等等，飯菜馬上就好了。”
看着她出去的背影，小森道，“為了提醒我失去了一些東西，現在能找的，要找回來。”
“小森。”卿語有點擔心的看他。
我聽不懂他說的話，但一個七八歲孩子的話就算聽不懂，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詢問了。
還好小森又開口了，他說，“這是他該還的，從出生起，我只見了他一次，還失去了半條腿。”
“你爸爸，他确實是個人渣。”卿語慢慢道，我又被她這話吓了一跳。
小森微微笑了笑，臉上又浮現和他年齡不符的成熟，“我才不在乎他是不是人渣，我也不打算恨他，只是他該盡到他應盡的責任。上次去找他，我是去找爸爸的，但我出院的時候，他一次也沒來看過我。我就知道了，我需要的不是一個爸爸，我需要他給我錢。”
卿語問，“你打算怎麽做？”
小森道，“我是他的兒子啊，如果他不給，我就去告他。但我在網上查過了，這個還需要請律師，我們家的情況是請不起律師的，我只能先想別的辦法。”
我的嘴唇抖了抖，“什麽，什麽辦法？”
他看着我，天真的笑了，“他有家啦，我上次去找他的時候，他住在一個好漂亮的房子裏，我看到了他老婆和他女兒的照片，他見到我可害怕了，一個勁的催我趕緊走。我就走啦，現在想起來，我和他老婆還沒有見過面呢。”
“小森，”卿語一把握住他的手，“這樣說可能對你不公平，但你爸爸的妻子可能也是被你爸爸騙了，她也是受害者。這件事是你爸爸的錯，是他該承擔起這個責任，除此之外，不要再去怨恨其他人好嗎？”
“那司徒醫生，你說我該怎麽辦呢？”小森輕輕的反問，但那問句裏藏着不易察覺的憤怒。
卿語握緊他的手，“我幫你，我們請律師，走法律程序，讓你父親承擔他的責任。”
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我的确看到了，那籠罩在小森這個不過七八歲孩子身上的戾氣，一下子煙消雲散。
“司徒醫生，我不該再麻煩你的。”他小聲道，他很快回到了他該有的年齡上。
“你答應我，不要私下去找那個人的老婆和孩子。他們受到傷害是無可避免的，但那是你父親的錯。”
“好，我答應你。”
吃完飯，送我們出來時，小森媽媽留住了我們，她用圍裙抹了抹眼睛，神情有點慌亂，“司徒醫生，真對不起，我剛剛聽到你和小森的話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這房子太小，隔音又不好。”
“沒關系，您想說什麽，直接說吧。”
她重重的嘆口氣，“小森這孩子，太過早熟，他一直對他爸爸滿心怨怼，這也不怪他。但是，但是我真的不想和那個人再扯上什麽關系，我寧願自己過得苦點，也不想再見到他了。所以司徒醫生，你對小森說，要幫他請律師這種話，就算了吧。我真的很感謝你的用心，但他還是孩子，一些事情，他還不明白。”
“阿姨，我覺得這件事小森沒有錯，是您比他不明白。”
小森媽媽痛苦的捂着臉，“司徒醫生，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了，我希望他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我們一點也不需要他。”
“但是你們需要他的錢。”卿語冷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