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幻想中的婚禮
這天下班之後,我去醫院找卿語,她已經換好衣服,藍色的襯衫加淺藍色的牛仔褲,簡單又好看,頭發剛剛松下來,偏着頭手機夾在左肩,正在和電話那邊的人說着什麽,一邊從衣櫃裏拿出包包。
我進到更衣室裏時,她剛好挂掉電話,對着手機微微出神,又輕輕的嘆氣。
“卿語,走嗎?”
“哦,馬上就好了。”她關上櫃門,拿出鑰匙鎖住,“大花呢,她到了嗎?”
“已經在等我們了。”
“真是難得,她居然······”她剛剛向我走來,手機又響了,看到來電顯示,她遲疑了一下,随即按下了拒接。
我微微有些詫異了,卿語竟然會拒接別人的電話,就算是買保險推銷甚至是騙子的來電,她都會禮貌的說一句“不需要謝謝”然後才挂斷。
電話那端的人是何方神聖?我有點好奇。
“遇到讨厭的人了?”
“哦,是同事介紹給我的,不過剛剛見了一面,他便說想結婚,我已經明确表明自己沒這個意願了,他反而窮追不舍。”
卿語有些無奈的撓撓頭,她甚少有這樣可愛的動作。在我看來,在她的世界裏,一切都是可把握的,學生生涯就不必說了,做醫生之後也是受到大家的喜愛和尊敬。有小護士偷偷和我咬耳朵,無論多麽難纏的病人,在司徒醫生面前都會乖乖聽話,而且不分年齡,有的人甚至把她的話當成聖旨了。有些年紀小又不好好吃藥的病人,只要對他說一句:這是司徒醫生特意囑咐的哦。那麽立刻就會看到成效。
因而她的辦公桌上,和學生時代一樣,總是會塞滿各種各樣的禮物,不同的是,學生時代的都是單純的喜歡和迷戀,現在那禮物裏還包含着感謝和仰慕。
“結婚?”我暗想,只怕是只想和卿語結婚差不多。他估計沒想到朋友會給他介紹這樣一個聰明有能力的大美女,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才行。
我們已經走到醫院走廊來,卿語輕輕道,“嗯,其實他人還不錯,如果他沒有這麽強烈的結婚意願,估計還可以交往看看。不過他現在一下子把路堵死,那就沒辦法了。”
迎面一個穿着條紋病服的小男孩,一手拄着單拐,另外一邊在護士的攙扶下,努力的練習走路。我注意到他的右腿有些不正常。
這是個模樣可愛的小男孩,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到卿語後眼睛更亮了,“司徒醫生!”他熱情的叫着,這麽窄的走廊,他還在害怕卿語沒能看見他。
“小森,今天很棒哦。”卿語停下來,彎腰和他說話,“有沒有聽護士姐姐的話按時吃藥啊。”
“嗯!”那個叫小森的男孩用力的點頭,“而且媽媽今天沒有過來,是我讓她在家休息一天。”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司徒醫生,而且我已經不需要······”小森把交給護士的手拿下來,準備自己試着走路,結果沒走幾步,就晃晃悠悠的要摔倒了。
旁邊的護士和卿語趕緊扶住他,小森有點洩氣,“我以為能靠自己走得很好呢。”
“別太心急,一步步來。你現在這樣,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卿語溫柔的鼓勵他,“你已經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小男孩!”
“真的嗎?”男孩的眼中重新煥發了光彩,不過那臉上又添了一絲羞澀,他飛快的看了一眼卿語,又低頭道,“等到出院後,我想,不,是我媽媽說,要請司徒醫生來家裏吃飯,為了,為了感謝你。”
“這是我的工作呀,小森能恢複健康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你,你不願意來嗎?”男孩已經有點着急了,眼眶都紅紅的,“等到我出院後,就,就再見不到司徒醫生了嗎?”
“不用見我說明你身體健康,這不是······”
我輕輕推了推卿語,“先答應下來再說吧,小孩子都快哭了。”
卿語微嘆,點頭,“好,等到小森出院後,我會去你家看你,好嗎?不過,你要好好做康複訓練哦,不可以再随意發脾氣,讓媽媽傷心了。”
“嗯,我一定會的。”
眼眶裏的淚還沒褪去,男孩的笑容又重新浮上來。果然是小孩子啊,情緒變化真是太快了。本以為這次交談就此結束,小森卻又盯上我,一本正經道,“那麽,這位姐姐也一起來吧。”
“我,我嗎?”
“嗯,我見過你很多次,你是司徒醫生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哦。”好像也沒什麽損失,于是我毫不含糊的答應下來,“好,我的榮幸。”
出來後,我感嘆道,“卿語,連小孩子都要折服在你的魅力之下了。”
卿語卻有點苦惱,“我不知道該不該去小森家裏,其實,我一直不太敢太走近這孩子。”
“怎麽了?”
“因為總會讓人覺得無能為力,覺得自己挺失敗的。”
我更是奇怪,一再追問,卿語才緩緩道來。
“因為車禍,他膝蓋以下被截肢,他剛剛來醫院的時候,是最讓人頭疼的病人,不是大吼不叫,就是一整天悶悶的一句話也不說,不肯吃藥,也不肯吃飯。剛剛裝上義肢那段時間,每次做完康複訓練,他媽媽都躲在衛生間裏哭,她說他們娘倆命苦,小森這孩子比她更苦,但那孩子說話太傷人,每次都直往她心窩子裏戳。”
“她是個單親媽媽,懷上小森的時候,她和小森爸爸還只是戀愛關系,很快那男人便消失了。小森遭遇車禍,是見完他的親生父親之後回家的路上,那次見面也不怎麽愉快。”
“你知道嗎?小森做手術住院的費用,是他媽媽攢了半輩子,要給新房付首付的錢,還加上小森以後要上大學的費用。他們一直都很努力生活,但生活似乎從不肯善待他們。”
卿語又想起,剛剛成為醫生的那段時間,她總是哭,為那些病人悲慘的遭遇,為他們努力求生不願放棄的勇氣,而且一哭就停不下來,當時帶她的主任只對她道:“別把力氣都花在眼淚上,做好你該做的事!”
她當時還覺得主任冷血,無論是看到病人多麽嚴重的傷勢,還是病人家屬泣不成聲的請求和詢問,甚至是無法挽回的生命,向家屬宣告:“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他永遠都是穩如泰山,面不改色,甚至連眉毛都不會動一下。而有一次她因為安慰病人家屬很晚才回來,主任對她道,“司徒卿語,這樣下去,你會累死!”
是真的會累死,身體和心裏雙重壓力,她能受得了才怪。
她不是不想去在乎和體會更多病人的想法,但是太多了,醫院裏每天都上演着生死離別,她無法去安撫到每一個人,她能做的,只能是做好每一臺手術,送走每一位身體恢複健康的病人。
然後,再也不見。
她真的不希望再見到,人生那麽長,這裏不過是別人暫且休養療傷的一個驿站,她修複好病人的傷之後,他繼續向前走,再走向哪裏,再走多遠,都和她無關了。
這個話題太沉重,我拍拍她的肩道,“還是說回你那個求婚對象吧。”
“求婚?”
在卿語的公寓裏,我們幾人喝着啤酒,坐在地上的大花誇張道,“第一次見面這人就想結婚,這人也着急了吧。他比你大很多嗎?”
“嗯,也沒有。他應該以為這是變相的相親,大家都是奔着結婚才去的吧。”
大花:“所以,他看到你這支優質股,就舍不得放棄,想要先下手為強。”
我笑,“人又不是物品,好像先下手就能搶到一樣。”
卿語看着啤酒罐,“其實,是他出現的時機不對,我現在對結婚沒什麽感覺。要是他早一點出現,說不定我還可以考慮考慮呢。”
我和大花被卿語這話驚到了,她居然對結婚沒感覺了。以前我們幾個小女生湊在一塊做夢的時候,總是會幻想自己未來結婚的對象,未來婚禮是怎樣的。
我和大花受當時美劇的影響,特別向往西式的婚禮,經常拿着白被單當做潔白婚紗,又瞎咕嚕說了一大堆結婚誓言,最後總忘不了最後那一句——“I do”。
只有卿語向往中式的傳統的婚禮,可能是名字也透露着古風的意外,她幻想的婚禮也是這樣的:四周鑼鼓喧天,她一襲大紅色的嫁衣坐在搖搖晃晃的嫁轎中,然後新郎牽着牽紅的另一端,禮成之後,她端坐在一片燭光中安靜的等待,等到那個攜手一生的人。
或許只等到他來掀起她的蓋頭時,兩人就忍不住笑了,好像太隆重了,不不不,這一天就該隆重,只是頭上的鳳冠好重啊,你穿了多少層衣服,待會要怎麽脫,你的古裝扮相很奇怪。
好了,還是認真一點,就當第一次見面吧。咳,娘子,果然是位佳人。
“噗。”每次都是我先笑場。這種游戲啊,玩多少次都不會膩。
小時候我們總是分不清主次,我們把婚禮看得太重,卻不知道結婚的那個人才是最重要的。而長大後我們分清了,卻多少都會失去那時的熱情。而對有些人來說,已經是幻滅。比如我們的大美女卿語。
那天我們都喝醉啦,我只聽到大花口齒不清道,“卿語啊,你是還沒遇到那個人。你要是遇到了,就會發現,結婚才是挺讓人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