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召見
兩人厮混了一下午, 直到掌燈時分,才勉強消停。
錦被淩亂,紀王擁着徐南風卧在榻上, 将她并不細嫩卻幹淨圓潤的指尖含在嘴中輕啜, 時不時吻吻她的頸項,極盡纏綿。
□□過後, 徐南風臉上還留着一抹殘紅,紀王扳過她的下巴仔細端詳, 輕柔一笑, 形容她此時的模樣:“眉如遠山黛, 腮若深荔紅。”
徐南風抿着唇瞪他,啞聲道:“老是做些不正經的事,晚膳都快涼了。”
紀王依舊笑吟吟的, 滿眼都是餍足過後的寵溺,慵懶道:“夫妻燕好,乃是天經地義,如何不正經了?”
徐南風無奈, 揉着酸痛的腰背穿衣下榻,無奈道:“我左右說不過你,起床吃飯了。”
紀王重新将她按回榻上, 又替她披上外袍,溫聲道:“夫人辛苦了,且躺着,愚夫伺候夫人用膳。”
“這如何敢當?”徐南風被逗樂了, 眨眨眼道,“你今兒是怎麽了,這般殷勤?”
紀王頓了頓,俯身在她額上珍重一吻,将嗓音壓低了些:“後天我便要啓程北上,可我舍不得你,南風。”
離別,是徐南風這些時日一直規避的話題。自與紀王成婚一載,他們從未有過小別之時,更何況此次要分隔數月,相距千裏,與羌族一戰,死生難料。
她嘴角的笑意消散了一瞬,又很快揚起,半開玩笑道:“若是真舍不得,便帶我一同走罷。”
“若同平時外出,我定會想辦法将你放在我身邊,日日夜夜守着你才好。可這次是北伐,刀劍無眼,我實在放心不下,怕你又像上次秋狩一般,身負重傷。”
“我知道,我同你開玩笑的呢,少玠。你爹疑心那麽重,定會提防你擁兵自立,眼下情形,唯有将我掌控在他手中,監視在他眼皮下,他才會放心地讓你領兵打仗。若我随你離開,他沒有了制衡你的人質把柄,十有八九會扣你一個謀逆之罪。”
徐南風滿面輕松之色,淡然道:“家中一切俱有我打點,你且放心前去,切莫分神。”
她心思這般缜密,面上是強撐的輕松之态,紀王看在眼中更顯心疼:“虧你想得如此通透,只是,少不得要苦了你了。”
“好了,別膩膩歪歪的,去準備晚膳罷,我可是早就餓了。”
笑着将紀王打發走,待門扉掩上的一刻,徐南風嘴角的弧度漸漸消失,終是長嘆一聲倒在繡褥中,擡起胳膊蓋住眼睛。
縱有千般深情,萬般不舍,終不能說出口。
相聚短暫,終有離別,紀王走後,府中好像一下子就空落了下來。
有時候徐南風會望着庭中的落紅出神,望着枝頭漸濃的綠意發呆,望着天邊一輪孤寂的殘月黯然神傷,甚至是不經意間收拾了一件他曾經穿過的衣裳,都會勾起她無限的回憶。
他戰事順利麽?有沒有受傷?何時歸京?
有次葉娘問她,是不是想紀王了。那時的徐南風毫不猶豫地點頭,坦誠道:“娘,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牽腸挂肚是何滋味。就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着,拉扯着,點點滴滴都會憶起與他相處的過往。”
葉娘往臉上敷了些粉,描上豔麗的胭脂,得償所願般說道:“南兒,你也有深愛着的人了。”
擔驚受怕一個月,北邊的捷報總算傳來。
聽到宮中傳來紀王首戰告捷的消息,徐南風這才松了一口氣,憋在心中十數日的悶氣總算一掃而光,連八寶和桂圓都染上了幾分喜氣,興沖沖地指揮下人們打掃府中衛生。
“哎,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都給我掃幹淨些,窗棂也要擦幹淨,地磚要光可鑒人,好迎接砸門的殿下回來!”
聽着八寶脆生生的嗓音,徐南風嘴角也帶了笑意,漫不經心地在秋千椅上蕩着,忍不住插嘴道:“此時正值水草豐盈之際,羌族戰馬膘肥,糧草充盈,這場戰役怕要等到六月底才會見分曉,你們此時忙活,豈不太早?”
八寶嘿嘿一笑,熱情不減:“那可不一定,說不定那些蠻夷忌憚王爺威名,明兒就遞了投降書呢!”
若真是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了。
主仆正閑聊着,卻見姚管家匆匆穿庭而入,朝徐南風一拱手,道:“王妃,宮裏來人了,說是賢妃娘娘染病,想讓您進宮去見她一面。”
“賢妃娘娘病了?”
徐南風下意識蹦下秋千,随即觀察到姚江的臉色凝重,隐約猜出了其中另有蹊跷,便問道:“來請我的是賢妃娘娘的侍婢,還是皇上的人?”
姚江道:“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全福公公。我推說您染了風寒,不便入宮探視,可全福公公不依,說讓您別怠慢了皇上的旨意。”
徐南風心沉了沉,随即明了,這約莫是一場鴻門宴。
皇帝按兵不動這麽久,趁着紀王一走,他便迫不及待地要為鞏固皇權掃清障礙了。
“既然是全福公公帶着皇上的口谕來了,焉有不見之理。”說罷,徐南風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對一旁的八寶道,“去準備些人參燕窩,随我入宮一趟。”
姚管家微微愕然,制止道:“王妃娘娘,此去兇險,萬望三思。”
“姚叔,你還不明白麽?皇上說賢妃娘娘病重,是在要挾我啊!若我此番不去,母妃遭遇不測,我又該如何向少玠交待?”
姚江沉默不語,半晌方道:“屬下答應過王爺,要護您周全。”
“你放心,我會想法子脫身,最遲酉時三刻,洛陽城門等我。”
府中的氣氛因這一突發事件而變得緊張了起來。徐南風換了衣裳,敷了粉,卻沒有點胭脂,臉上有些病态的蒼白。
她沉默着望着鏡中的自己,良久,将之前姚遙送的那幾支苦無藏進了袖子中。
馬車到了宮門,換乘轎子,徐南風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覺得,這座威嚴富庶的洛陽宮殿是如此的逼仄壓迫。
四周靜悄悄的一片,連八寶都覺察到了情形不對,低聲道:“夫人,我們……”
“別說話。”徐南風壓低聲音制止她,“若我單槍匹馬進宮,皇上一定會疑心有詐,從而對我多加防備。如今我帶上你,正是為了卸除皇上的疑慮。待會入了宮,一切跟着我來,切莫多言。”
八寶捏緊了手中紮着禮盒的紅繩,正襟危坐,颔首道:“是,八寶明白。”
又過了半刻鐘,轎子落地,外頭的全福滿面堆笑,捏着嗓子道:“王妃娘娘,到了。”
徐南風收斂神色,掀開車簾,朝外望了一眼,佯作訝異道:“公公,這不是賢妃娘娘的來儀殿?”
全福面色不變,端着佛塵道:“賢妃娘娘病了,皇上特地将她轉到了暖和幹爽的中榮宮,您進去便可瞧見她了。”
徐南風點點頭,搭着八寶的手下了馬車。
兩人的手心都滲着汗,一觸即分。
進了中榮宮,轉偏殿,推開紅漆雕花的門扇,徐南風領着八寶走了進去,便見堂中漆金的案幾後坐着兩個高大的男人。
一個是身着龍袍的皇帝,一個則是方臉薄唇,眼神銳利的陌生男人。
徐南風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方叩首道:“兒臣叩見父皇。”
“起來罷。”皇帝往棋盤上按下一枚黑子,便擡了擡眼,朝對面的方臉中年男人道,“秦王,該你了。”
原來,這便是秦王,皇上一心想要靠聯姻拉攏的異姓王爺。
徐南風猜到此番皇帝叫她錢來的目的了。
徐南風在原地站了會兒,朝八寶使了個眼色,從她手中接過藥盒,試探道:“父皇,聽聞母妃病了,兒臣甚是擔憂,可否準許兒臣前往探望?”
“嗯,朕看你臉色也不好,身體不适?”
“偶感風寒,不敢向前驚擾陛下。”
秦王如刀的眼神落在徐南風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即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來。
皇帝又落下一子,蒼老渾濁的嗓音如煙般散開,叫人透不過氣來。他道:“賢妃那兒你不必擔心,等朕與你商議完事,若是時辰尚早,你還能見上她一面。”
“……商議?”
“老四不聽話,朕只能來找你談談了。”皇帝手裏捏着一枚棋子,指腹摩挲,揮手道,“你先坐。”
徐南風繃緊嘴角:“兒臣不敢坐。”
“不坐也好,那朕就單刀直入,長話短說了。”皇帝幹脆放下棋子,雙手按在膝上,正視徐南風道,“如今朝堂的局勢,想必你也略知一二。朕到了這把年紀,只有老四尚可依靠。可惜老四雖聰慧,卻有兩大致命缺陷。”
徐南風問:“哪兩大缺陷?”
“一則專寵,感情用事;二則所娶正妻出身寒微,不足以當任太子妃乃至于一國之母。”
這話說得真是直白,八寶都聽懂了,不禁肩顫了顫,偷偷向徐南風投去擔憂的目光。
徐南風只感覺到一陣陰涼攀爬上背脊,她嘴角動了動,似乎想笑:“陛下覺得,兒臣是紀王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