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陷害
紀王是在去來儀殿的路上被攔住的。
那個自稱帶着太子口谕的小宦官躬身道:“太子殿下有要事, 要請王爺去東宮一敘。”
紀王遲疑了一瞬:“有什麽事,不能當面來說?”
小宦官尖聲尖氣道:“太子殿下口谕,小奴也是奉命行事。王爺快走罷, 若是讓太子久等, 小的可擔當不起。”
姚遙不放心,對紀王道:“我陪你去。”
小宦官堆着滿臉的假笑:“太子只說讓紀王爺前去, 且東宮乃是重要之處,并非人人都能随意進出的。”
姚遙一聽, 臉上的笑意沉了下去, “小閹雞, 你鬼鬼祟祟的搞些什麽!”
紀王擡手,示意姚遙不必多說。他颌首道:“本王這就去,勞煩公公帶路。”
“喂, 少玠!”
聽到姚遙擔憂的呼喚,紀王回首一笑,淡然道:“不必擔憂,我去去就來。”
他的笑中有一閃而過的戲谑深沉, 姚遙一怔,随即安分了下來,抱拳躬身道:“明白。”
那小宦官領着紀王一路朝東宮走去, 小碎步邁得飛快,似是在逃避什麽似的。姚遙手搭涼棚遮在眉上,情不自禁眯住了眼睛。
九公主和劍奴剛巧從宮牆下經過,看見姚遙在那發愣, 不禁心下好奇,走過去拍了拍姚遙的肩道:“小遙兒,在這發什麽呆呢?”她順着姚遙的視線望去,隐隐看見一名小太監領着紀王拐過。
九公主問道:“四哥這是去哪兒?今天不是去探望母妃的日子麽,他怎麽反倒往東宮走了?”
“慘了。”姚遙摸着下巴,神色是難得的凝重。
“什麽慘了?莫非……是三皇兄要刁難四哥?”惜月向來聰穎,眼珠稍稍一轉,便大約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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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是你四哥要刁難別人了!”姚遙哈哈一笑,兩眼閃着興奮的光,“小九兒,有沒有興趣陪哥哥們去看一場好戲?”
惜月聽了,捂着嘴噗噗直笑,“好啊!別看四哥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實乃斯文敗類,誰要是敢招惹他,他非得刺穿那人喉管不可!我這去東宮走一遭便是,正巧也想看看三皇兄又要耍什麽花招!”
說罷,她揮一揮手,朝身後的英俊少年使了個眼色:“劍奴,跟上,咱們抄近路走!”
這小丫頭年紀輕輕,說話談吐間自有一股聰慧威嚴之氣。姚遙摸着下巴啧啧輕嘆:諸多皇子王孫中,只有小九兒的性格最像當年英年早逝的前太子,可惜是個女兒身,否則當今的局勢,怕是要變上一變了。
姚遙擡眼望了望天色,白日當空,午時了。
他擡手将脖子上的玄青色三角領巾往上扯了扯,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英麗的桃花眼來。接着,他雙腳一蹬,趁着巡邏侍衛不備,飛身攀上宮中的一顆大梨樹,再從梨樹繁密的枝葉中騰挪而過,躍上宮殿屋脊的琉璃瓦。
黑影一閃,很快消失在碧空之下。
來儀殿內,徐南風隐隐有些失落,眼神總是止不住地往殿門外瞟,可她期待的身影卻遲遲未曾現身。
“我兒,在看什麽呢?”賢妃娘娘望着她笑,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澄澈。
徐南風有些不好意思,收回視線,抿唇笑了笑。
“興許有急事要議,懷兒耽擱了些時辰也是正常的,不必等他了,我們先吃罷。”賢妃娘娘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帕子,吩咐芝麻和幾個宮婢去膳房領來儀宮的午膳。
徐南風眼皮跳了跳,莫名的有些坐立不安。
紀王感覺自己走了很長的路,彎彎繞繞,也不知到了什麽地方。他好脾氣地溫聲問道:“到了麽?”
“快了快了。”小宦官做賊心虛,眼睛四處亂瞟,敷衍着答道。
紀王沒再做聲,依舊不急不緩地跟着,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涼了些。
徐宛茹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芳華殿所有的內侍和宮婢都被她支開了,此時四下無人,安靜得滲人。小宦官扶着紀王上臺階,将他領到芳華殿門口。
進了大殿正廳的門,小宦官不走了,松開手躬身道:“王爺,太子殿下就在內間等着,您自個兒進去罷。”
說罷,他逃也似的出門去了。
風傳堂而過,有珠簾被吹起的細微聲響。紀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緩緩擡腳,循着簾子撩動的聲音走去。
砰的一聲,芳華殿的大門在他身後緊閉,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他被關在殿中了。
而與此同時,內間帷幔後隐隐約約地傳來一個女子難耐的,潮濕的喘-息聲。
東宮,正殿。
太子劉烜不耐地盤腿坐在案幾後,擰着眉冷聲道:“太子妃去哪兒了?午膳時辰都快過了!”
內侍們戰戰兢兢,都說沒見着。
徐宛茹殷勤地給劉烜布菜盛湯,佯作無意道:“我方才倒是見着姐姐了,她大約與紀王在一塊呢。”
劉烜眉間的溝壑更深了些:“老四?他們怎麽會走到一塊?”
“妾身也不知。方才過來用膳的途中,見到太子妃姐姐與紀王在芳華殿門口談論些什麽,沒說兩句,姐姐便匆匆拉着紀王進殿去了,門也緊閉着,大概是有什麽急事要說罷。”
徐宛茹說着,偷偷去瞄劉烜的臉色,果然見他陰沉了不少。
“你親眼所見?”
“妾身親眼所見,絕無虛言。”
“在僻靜的芳華殿,關起門來議事?我竟不知他們有這麽大膽子!”太子狠狠地放下碗筷,做工精致的象牙箸啪嗒摔在案幾上,震得在場的內侍宮婢們心驚膽戰,忙磕頭懇請太子喜怒。
劉烜冷哼一聲,寒着臉道:“去芳華殿!”
“殿下,殿下您慢些!”徐宛茹狀做驚慌地跟在他身後,卻在心中蕩開恣意的笑來。
太子步伐生風,一雙眼如寒冰利刃,迸射出森寒的光。他徑直穿過前庭,繞過紅漆長廊,來到芳華殿門口。
雕花門窗緊閉,他大步向前,走到門扇前站定,手指剛碰到門上,便聽見了屋內隐約傳來如貓般細碎的呻-吟。
這聲音他實在是太熟了,他聽了整整六年,怎會認錯!
這對奸、夫、淫、婦!
一股無名心火從劉烜胸膛直直沖上腦殼頂,一想到向來溫柔體貼的妻子竟瞞着他與自己那瞎子四弟私通,他便氣得眼前發黑,手在身側緊握成拳,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聲。
徐宛茹将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心中滿是陰暗的得意。她甚至控制不住嘴角上揚,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來,太子妃王氏凄慘被貶,而自己則會穿上東宮女主人的繡金宮裳,代替她母儀天下!
砰——!
門被太子大力踹開,蕭瑟的秋風卷集着枯葉,猛地灌進芳華殿中,将珠簾和帷幔層層吹開,露出了內間的畫面。
內間的軟榻上,兩條身影癡纏對坐,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下頭那個躺在錦繡被窩中的,衣衫淩亂的女子,正是太子妃王氏!
而騎在她身上的,赫然就是……
劉烜怒目圓睜,一句‘賤-貨’還未來得及罵出口,便硬生生地憋回了喉中!
他僵住了,身後等着看好戲的徐宛茹也僵住了。
徐宛茹嘴角的笑意甚至還未來得及褪去,她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瘋似的沖進內間,在床榻下、櫃子裏、窗臺下四處翻找查看,都沒有找到那個瞎子王爺!
“不,不可能!我明明,明明……”她臉色倏地變得慘白,在屋中茫然地徘徊踱步,嘴中念念有詞。
不可能,她明明讓小太監将紀王送到這兒來了!他是個瞎子,門又關着,難道還能插翅飛走不成!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徐良娣在找什麽呀?好像看到我在這,你很失望啊?”九公主從太子妃身上下來,坐在榻邊晃蕩着雙腿,笑得天真又狡黠,“說來也奇怪,三皇嫂說她喝了你泡的茶後,身體便昏昏沉沉的不能動彈了,多虧我路過,正想給三皇嫂推拿放松一下,你便帶着三皇兄氣勢洶洶的沖進來了。”
她掩唇,咯咯一笑,眼神驀地變得鋒利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捉奸的呢!”
徐宛茹氣得直咬唇,玲珑眼一瞪,狠狠地剜了九公主一眼:一定是她,一定是這丫頭破壞了她的計劃!
太子的面色依舊很沉,但總算沒有那麽難看了,身上的戾氣也消散了不少。他折劍般的唇抿成一條線,銳利的眼神掃視着屋內,片刻方問:“紀王呢?”
“四哥?四哥根本不在這呀,我一來,這房裏便只有皇嫂一人。”說罷,九公主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徐宛茹,“也不知道是哪個別有用心的人要害皇嫂,将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關在這房子裏。若不是我今兒碰巧路過,皇嫂可就慘咯!”
“誰将她關在房子裏?還有,你剛才說喝茶後便身體不适,到底是怎麽回事?”劉烜大步向前,俯身将太子妃王氏從被褥中抱出來,摸了摸她潮紅汗濕的臉,問道,“素心,此事當真?”
太子妃也是個剛烈的女子,盡管中了迷藥,但一直咬着舌尖保持微弱的清醒。她虛虛睜開眼,直直地盯着徐宛茹,斷斷續續道:“的确……如此,妾身……”
“你不要說話,好生歇着,我這就叫太醫來。”說罷,他扭頭喝道,“還愣着做什麽!請太醫!”
伫立在門口的內侍婢女們忙磕頭退下,打水的打水,請太醫的請太醫。而太子妃滿頭虛汗,埋在太子懷中,蒼白的唇緩緩勾起一抹譏诮的笑意。
正忙成一鍋粥,忽見門外沖進了一個黑衣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武功極為高強,一路橫沖直撞,猝不及防地沖進芳華殿,直奔徐宛茹。
徐宛茹一驚,被蒙面男子的氣勢吓得連連後退,剛要張口喊‘抓刺客’,便見那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刻意僞裝過的沙啞嗓音高聲道:“茹兒,我來救你出宮了!”
“……”
一時間屋內的人甚至忘了反抗,視線齊刷刷聚集在徐宛茹身上。
徐宛茹百口莫辯,花容失色道:“你誰啊!”
“你不認得我了?”刺客的桃花眼瞪得老大,悲怆道,“明明我們前不久才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你說你是迫于無奈才進宮的,你所愛之人其實是我!”
徐宛茹真吓哭了,拼命掙紮着:“不是!我沒有!來人啊,殿下救我!”
“你跟我走!”
“我不走!我不認得你!”
刺客放手,連連後退,捂着胸膛道:“茹兒,你變了……”說完這句,他做了個掬淚的動作,轉身飛出門外,很快消失在屋檐上。
徐宛茹崩潰大哭,劉烜的臉色黑如鍋底,眼中隐隐有殺氣。他大步向前,一把扼住徐宛茹的喉嚨:“徐宛茹,你是否要解釋一番?今日這種種,到底是誰精心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