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緋聞
窗外漫天雨聲,房內水聲相和,姜逐在淋浴間沖澡,聽起來很是香豔。書房裏鍵盤與鼠标的“咔咔”聲此起彼伏,正殺到緊要關頭,電話鈴火燒屁股似的響,朱定錦啧了一聲,對方最後一絲血還是未能清掉,扔下鼠标去客廳,接起電話:“哪位?”
三秒不到,她的神色陰沉下來,按住免提擱下聽筒,迅速翻檢沙發上的衣物,伸手攏住頭發往後捋,壓低上半身湊到座機邊:“知道了,現在就去。”
打電話來的是科小豐,長話短說,第一句用“欲/火焚身”精煉形容了楮沙白的處境。
正當朱定錦啼笑皆非“千年鐵樹開了花”時,科小豐第二句話切入重點:“在西梅會所,求救。”
禦苑的座機號碼是連着的,打二號樓的電話,只要按鍵偏移一格,直接打到六號樓不奇怪。第一個接到電話的是韓矢,轉告科小豐後,她瞧瞧麥芒的兩位隊友,拇指食指往嘴皮上一捏,做出拉鏈的動作,示意封鎖消息,僅聯系二號樓的守望成員、他們經紀人管彬傑,以及隊長姜逐。
為防占線,科小豐将信息精簡到極致,挂掉通話,鈴聲幾乎是無間隙地響起,朱定錦按住免提,管彬傑的聲音響徹在雨夜:“姜隊還在家裏?別出去!這段時間都不要随便出門,我去找門路聘幾個保镖,聯系方式回頭打給你。”
“你在往西梅趕?報一下車牌。”
管彬傑想也不想:“不要過來添亂,你好好看住姜隊。”
這通電話句裏行間都帶出頭殼即将炸開的火藥氣,淋浴間的門推開,熱氣冒出,姜逐擦去未幹的水跡,寬松的T恤半濕挂在身上,朱定錦回頭看了他一眼,四目對視,無形的電流中攜帶暴風雨的潮氣,她轉身,繼續對電話說:“容我問一句,沒有預約過的‘梅花箋’,管先生是打算硬闖西梅會所麽?”
“西梅”這個商标經歷過一次徹頭徹尾的整修,從“飯店”轉型“會所”,并不只代表檔次與服務上的不同,它的一切都被原主人轉讓出去了,這轉讓是真心還是假意,外人不得而知。不可否認的是,如今的西梅會所或多或少具備一些私人俱樂部的性質,進出需“門票”,邊角打印日期必須是當天,否則視作廢票。
硬闖行不通,西梅幕後大老板是上層某個“不可說”,不出動魏家這種“錢與權”的顯貴結合體,光憑“商”是壓不下來的。
也不能報警大肆搜捕,媒體狗仔慣于捕風捉影,西梅會所整修過後,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魚鋪”,聞着腥味的貓都跑這來安居樂業,各大媒體埋伏在後扒街的只多不少,只要有一張形貌不整的照片流出去,涉黃的“醜聞”就坐實了。
那一邊靜了兩秒,管彬傑生硬道:“我問問有沒有熟人在裏面。”
“車牌號給我,我和姜逐不出去,但如果兩個小時後沒聽到回信……”
話音越來越低,像一臺沒墨的打印機,最後也沒說怎麽樣,只是習慣性道,“一切小心,去吧。”
電話在“刺啦”一聲響後挂斷,姜逐在燈下靜靜伫立,朱定錦坐到沙發上問:“你和科小豐掰過腕子吧,誰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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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逐:“……不是我。”
朱定錦:“那你聽話,別出去了。”
姜逐立即聽出這話有不對勁,敏銳道:“你呢?”
“本來想去的,不過我覺得我一走,這房子關不住你。”朱定錦閉了閉眼,手按在座機聽筒上,“你去削個蘋果吃,我想想可以打誰的電話。”
姜逐站着沒動,眼神望向門鎖的方向,目光有如實質:“真不去麽?”
“沒事的,”
等蘋果削好,切成塊裝在盤子裏送上桌時,朱定錦的手已經不在電話上了,她單腿坐在窗前,外面雷電碾過長空,風雨如晦,在某一個瞬間世界锃亮如白晝。
世上總有奇妙的巧合,譬如二進西梅都與兩者相關,一是魏璠,二是救人。
上次是魏璠本人,朱定錦以身犯險給她提醒,幫飯局上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們脫險;這次“雙耳鹿”沙龍,管彬傑帶阿黃千裏赴會,救一個失足少男。
不同的是,傲峰的小師妹們乖乖坐原位,一吆喝全拉走,少男玩了一回躲貓貓,慌亂中不知道藏哪兒了,死活找不到,那個陌生號碼回撥不過去,不知道是沒電還是欠費,并且為了保證賓客隐私,二三樓的監視器只在樓梯旁有,查場子還要好一番功夫。
管彬傑知道晚上有個音樂沙龍,楮沙白向他報備過,但具體是哪些音樂人卻沒能記錄在案,他只能嘗試去撥一些號碼,試圖瞎貓碰死耗子。
這時,有個身材健碩的男人聳肩縮頭從街的那一邊冒雨走來,板寸頭,指節粗大,滿身都是風吹雨打的痕跡,穿着民工常常挎肩的白背心,半新迷彩褲,總之不像應該出現在“高檔會所”這一帶的人。
他先是沿着後扒街沿路牙子停靠的轎車走,像在審視一個汽車軍團,最終停在管彬傑的車前,歪着頭,阿黃在駕駛座伸出腦袋,硬撐出氣勢:“你……你誰啊!偷車嗎!”
男人沒回答,目光轉到握着手機的管彬傑臉上,眯了下眼,惜字如金道:“你跟我來。”
雨水淅淅瀝瀝,模糊了五官,但沒糊掉他從兜裏掏出的一張“金梅箋”。
這東西質地精良,非一次性産品,是“梅花箋”的進化版,象征“俱樂部高級會員”,稀如國寶,只頒發給大有來頭的貴客。
男人沖阿黃一指街口:“你繞路去巴建路53號,那邊有個旅館,交錢進後門停車坪,然後等着。”
說罷領着管彬傑進會所大門,服務員恭敬遞上毛巾,男人沒接,從頭頂薅下一把水,抹在自己褲子上,金碧輝煌的大頂燈之下,他那褲子上似乎有磨損的洞、早餐粉條油包子的污漬、與渾黃泥水濺上的點,糟糟爛爛,狂放線條與濃烈顏色,集聚畢加索與梵高之藝術為一體,最終被雨水打濕成一面柏林牆。
前臺被“貴客”一身不羁的打扮吓得下颚脫臼。後頭有值班組長捅她後腰,暗道真是個沒見識的黃毛丫頭:“愣什麽,後現代藝術!”
“後現代藝術”沒空叽歪,也不要人領路,直接往二樓而去,管彬傑連忙跟上,面對眼前這一坨“魔幻現實主義”,有些心驚膽戰:“您……您貴姓?”
“侯。”
如果說世界芸芸衆生都在一張熒幕巨制上演出,那今夜對于守望來說,是個難忘的大片之夜,上有雷雨助興,下有諸人拼搏,西梅會所正進行一場争分奪秒的《飓風營救》,四環房客廳內,《午夜兇鈴》悄然打響。
下了“禁足令”的二人沒等到管彬傑報來的平安,倒是等來一通未知號碼。
鈴響了三聲仍沒有挂斷,持之以恒地鬧。姜逐頓了頓,還是接起:“喂?您是?”
不知那邊說了什麽,朱定錦看到他臉色先是茫然,忽地變得極其難看,眉頭無意識蹙起,含着一種“不可置信”的神色,像聽到某個新聞說貞子從井底失蹤了。
朱定錦走近一些側耳聽,一個聲音在那頭唾沫橫飛:“……人家也是冰清玉潔一花旦,只是炒作,只要緋聞,又不是要你真跟她好上。”
略有點耳熟。
“你以為管彬傑能保你嗎?他不過是懷鈞旗下子公司的一個職工罷了,叫得好聽點,金牌,離了懷鈞這塊真正的‘金牌’,他也走到頭了。”
公司的人,還是小高層,但不常見面,叫什麽來着……表兄是不是小股東的那個……
“不了,謝謝。”
任何人對“把自己稱斤論兩賣出去”都會産生生理性的排斥,眼看姜逐懶得廢話,就要将話筒拍回去,朱定錦架住他,叫道:“給我,我來。”
姜逐沖她搖搖頭,聽筒裏卻抓住新大陸一般:“姜逐,是你女朋友吧?你讓我與她說說,這是好事,不要犟脾氣嘛年輕人……”
話筒經過幾下雜音,一個年輕姑娘的聲音傳來:“喂,您是?”
“您好,是朱小姐嗎?我是懷鈞集團的人事部經理,敝姓何。有件事情想與你商量一下。”
“好,您說。”
“哎,小姑娘真懂事,姜逐是你男朋友吧?公司有意将他與昊威的藝人謝小姐撮合成一對金童玉女……當然是緋聞上的,只需要拍幾張開房照,哈哈,你和姜逐情比金堅,應該不會擔心他失方寸吧,方不方便勸說一下?”頓了一下,撚了撚電話線,有些隐秘地壓低聲音,營造出“你懂”的語境,“那什麽……随你開。”
那邊沉默了一會,何經理還想再接再厲勸說,對方突然開口:“這個事……嗯,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我找個人跟你說吧,請等一下。”
何經理煩死了踢皮球,聽這意思,還得把七大姑八大姨都拉來,口氣不耐道:“喂?喂,朱小姐,希望您能配合公司的方針。”
電話似乎是被搬着走了,他擡表等了三四秒,對面沒有人聲。
他正欲跳腳,那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這團笑出來的氣像是順着電波從聽筒裏散出來,陰陰的,吹得人一個哆嗦。
他聽到一個低沉且輕的聲音,這個聲音經常出現在董事廳與股東會的最頂頭,執掌集團生殺大權,他死都不會忘。
“何多聞,你活膩了。”
“……”
何經理腿一軟,原地吓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