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日常
月半七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吃完那幾條烤魚的, 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回到望鄉臺,總之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坐在茶館裏了。
月半七只覺得腦子發懵, 不知道該震驚于玄機所說的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是震驚于玄機喜歡他, 或者是震驚于那個吻。
嘴唇上感受到柔軟的時候, 月半七的腦子一片空白, 無法思考。就像是靈魂被定住了一樣, 成為一具雕像。
至于當時的心情, 不要指望一個吓傻的人能注意到自己當時什麽心情。
哪怕現在回想起來,月半七最大的念頭就是不可思議。
其實, 自從他來到陰曹地府,每次見到閻王的時候,月半七對閻王的态度就沒有崔判他們對上司的尊敬式的疏離。明明閻王是他的頂頭上司,實力也比他強悍。但是不知怎麽的,他就是沒辦法将對方看做上司。
因為閻王對他的态度也很随意, 月半七幹脆就順從自己的感覺, 和閻王平等相處。時間越久,就越是容易遺忘對方比自己階級高的身份,之間的距離也就逐漸縮短。
可月半七從來沒想過,把這個距離縮短為零。
這麽親密的相處, 是以前一起住在觀景雲小區時也沒有過的。
月半七現在有點慌, 慌得連湯都不會煮了。
和他相比, 第五殿的閻王現在淡定的很。
閻王知道一時半會沒辦法讓月半七接受, 把人送回來後就直接去了第五殿繼續工作,給月半七一點反應時間。
也就是給一點時間而已,并非讓月半七去考慮是不是接受。
閻王的目标很明确,只區別于何時月半七能适應他們這段關系的改變。
閻王回來的時候很高興,哪怕工作量增加了也沒有在意,趁着他這個時候好說話,崔判把審判以外的事物都一股腦塞給了閻王。
多好,以前別說管理陰曹地府,單純是審判案件一多,閻王都能掀桌子。現在卻可以聽幾位閻君讨論地獄相關的問題。
十殿閻君的聚會讨論大多是十年一次,偶爾有特殊情況會改變時間。以前是看陽間的情況和鬼魂的多少,如今換了閻羅王,就是看這位閻王的心情。
因為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罪名都會被往重了訂,哪怕是一向嚴厲的宋帝王,都會覺得閻王定制的罪責條例太過苛刻。而心情好的時候,閻王就肯聽他們的争吵,然後給出合理的意見。
這次,衆位閻君讨論的問題就是賣毒是否屬于進入地獄的罪名之一,若是有這個罪名,是否增加相關的小地獄。反正地獄的地界無限大,不怕小地獄數量多。若是販賣屬于,那麽購買吸食是不是同樣屬于,該如何定罪。
閻王單手托在下巴上,時不時的伸出一根手指撫摸着自己的嘴唇,嘴角挑起帶着笑容,看着面前幾位閻君不斷争執。
模樣威嚴的宋帝王道:“說起這個,我從未看到吸食死亡的陰魂為此類罪責受刑,以往是怎樣處理的?”
秦廣王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開口道:“因為吸食毒死亡的都被我歸為枉死,要先等壽元過了,才開始審判,若是沒有其他罪責,直接入輪回。”
專門負責各殿送來可以投胎陰魂,定善惡等級,發往投生的第十殿轉輪王開口道:“我這裏接收過很多這類陰魂。可憐啊,無論多大福報,都會丢了個幹淨。來世投胎都沒有好胎,出生貧寒還好,有的甚至天生殘疾,被父母丢棄。”
宋帝王說道:“那是他們活該,這種東西我聽說可以戒掉,自己沒本事,就別怪別人。那些丢棄子女同樣都該在地獄中好好反悔。”
圓臉少年模樣,最心善的卞城王說道:“我想不是誰都願意吃那種東西吧,明知是毒。”
秦廣王回答:“自然有被迫的,好像是用針頭注射過量,就這樣被人害死了,被我一起歸為枉死。”
平等王:“自己吸食而死與被迫毒死豈可一概而論?這不合理,要改。”
五官王點頭:“說的沒錯。”
模樣最俊美的都市王說道:“那就分設罪行,添加一個小地獄。不如歸在第六殿卞城王的大叫喚地獄中,剛好枉死城也在其內。”
宋帝王搖頭:“不可,卞城王心最軟,若是聽了陰魂詭辯,減免罪行該怎麽辦?地獄豈不是空設?”
卞城王圓圓的臉皺成一團:“宋帝王,你這是何意?我從不會讓地獄空設,只是覺得,地獄存在只是為了讓罪人能為自己的罪行悔改。若是陰魂有悔改之意,願意彌補,減輕罪責有何不可?”
宋帝王冷笑:“生前不知多少機會悔改?偏偏看到地獄的各種刑罰起了悔改之心,陰魂如此說,你就信?所以我才說你好欺。”
卞城王氣的瞪圓了眼睛,宋帝王擡起下巴,絲毫不讓。周圍幾位閻君瞧着都無奈嘆氣,十殿閻君,就這兩位合不來,見一次吵一次。如果不是兩人都不擅長動武,怕是會當場打一架。
誰讓除了閻羅王以外的閻君中,宋帝王是出了名的嚴厲,卞城王又是出了名的心善呢。
為了打圓場,一直沉默不說話的泰山王開口轉了話題道:“如今這陽界罪行越加多了起來,很多情況也與過去不同,千餘年不曾改變的陰間律法,現如今已經改了不知道多少條。這毒啊,也是最近開始盛行的。原本只有幾個例子,還不怎在意,卻不知何時成了個問題。”
都市王一臉贊同:“沒錯。我記得當初上報時,就是一位城隍收了狀子,這個問題才被擺在我們面前。”
轉輪王問:“就是為買毒而害死自己親人的那個案子?最後可結果了?”
五官王說:“吸食的人為了它謀財害人,害的還是血親,自然是大案。而吸食者也因吸食過量而死,陽界管不了這兩個陰魂的案子,陰間自然要問。”
“說起來,謀害人命,是在第五殿審判吧。”
閻王開口了:“阿鼻地獄,你們想去看看他?”
衆位閻君齊齊搖頭,不想,完全不想。
“說到城隍。”第一殿秦廣王開口道,“剛巧昨日有一位城隍問我,這陰間不管陽界事,是否絕對?”
衆位閻君齊齊沉默,最後還是轉輪王嘆氣道:“自然是絕對。無論那人是已經害死人命,還是将要害死人命,我等都不能插手。只要他活着,他就有在陽界存在的權利。”
卞城王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竟能讓你這麽在意?”
閻王也轉眼看着秦廣王。秦廣王被閻王這麽一瞧,渾身一哆嗦,搖頭:“沒什麽。只是随口一問。”
新回縣城的城隍說起的情況只是猜測,就算猜測成真,秦廣王也不敢确定陰曹地府是不是有插手的能力。而且作為犯過錯的閻君,秦廣王覺得,他還是閉嘴不提的好。
閻王只瞥了秦廣王一眼,很快就又轉回視線,說道:“賣者,為財,歸楚江王管轄。買者,為欲,歸泰山王管轄。無需另立小地獄,以等級劃分,自行判斷入何等地獄受罰。吸食致死者,先以自殺罪論,而後數罪并罰,要去的地獄一個個輪,直到罪孽全消為止。被害者不算其內。被害者又加害他人,按罪論處。”
衆位閻君聽後,都連連點頭,沒有意見。
結束這個話題,五官王從身邊判官接過文件,繼續讨論下一件事:“除此以外,陽間又多了一個新罪行,叫做傳銷。另外因為網絡的盛行……”
地下陰曹地府,關于修改地府刑罰的讨論還在繼續,陽界,新回縣的城隍廟中。
雲奶奶手裏拿着訴狀,來到城隍廟,撲通一下又跪倒在地。
廟裏的城隍已經習慣她每日一報到,報到必跪拜,看着老人哀泣的模樣,城隍嘆道:“你這事,我已經上報告知秦廣王,可是沒有得到回複。本來啊,這種事都難說的。你何必為了一個與你素不相識的女子做到這份上呢?你都快投胎了,該去奈何橋就去吧。別在這裏耽誤。”
雲奶奶搖頭:“不是素不相識,我雖不知那姑娘的姓名,那姑娘也不清楚我是誰。可是整整十年,她一年不落的在我墳頭燒紙錢。死了這麽久了,我也就這幾年過的算不錯。我知她是看我這孤墳可憐,荒草萋萋無人打理,每年清明燒紙路過順便舍我一點。但是我老婆子知恩。如今她有難,來我墳頭哭訴,不願告知自己地下的父母怕他們擔心,只說給我這個孤墳下的老婆子聽。我一個老婆子沒什麽本事,只能花錢請其他的陰魂寫狀子,指個路,求到您這裏。城隍爺啊,她日子本不該過的如此。別人不懂,我老婆子死了這麽多年,怎麽會看不明白,她是着了別人的道兒了。可我老婆子沒本事,死在這裏,葬在這裏,走的也不遠,且我這點能耐,如何能幫的了她。”
城隍無奈道:“哎,陽間的那些道士,也是沒幾個幹淨的。弄些個術法,只知禍害他人。”
雲奶奶低頭抹淚。
“之前還出了一個抓陰魂獻祭的。也只有那樣礙着陰司的才會管。即使如此,那人未死也不能勾入地獄中。”說到這裏城隍一頓,改口道,“莫哭,現如今,你只有找一位神,或許可以幫你。”
雲奶奶擡頭,期盼的看着他。
城隍說道:“你不是快投胎了嗎,現在就去奈何橋。奈何橋邊望鄉臺,孟婆一職換了人。那位是個心善的,你這事,說不得他能管。”
雲奶奶:“他不就是送湯的,能管?”
城隍:“沒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他要是應了,這事就沒問題。”
雲奶奶起身,抓緊狀子:“好,這就去。我這就去!”
她老婆子就算搭上下輩子,也一定要為那善良的姑娘求個公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