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日常
月半七蹲在望鄉臺裏好幾天,不出門, 也不與人說話。想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緒, 他沒有辦法想起過去的記憶, 只能依靠感覺, 來判斷自己和玄機之間到底該是什麽樣的關系。
只是越想,他就越加迷茫起來。
月半七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到底該是什麽樣的, 但是他可以肯定, 玄機在自己眼中,的确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可是這樣還不夠。
他應該找人商量一下。
然而月半七回想自己交往的人, 他就遺憾的發現, 他能咨詢的除了門口那只時不時的用賤兮兮眼神瞄着自己的蘇戕, 沒有別的人了。
地獄裏那幾個判官, 要麽就是陸判那樣糙到沒老婆的漢子,要麽就是崔判那樣生前娶妻生子,卻也只是門當戶對盲婚啞嫁從不考慮情感問題, 死後更是将全部重心放在審判上的工作狂。
雖然圍觀了這麽多關于感情的案件, 可惜結局過于悲戚,紅線相連的人和鬼陰陽兩隔,還魂珠的那兩位還在地獄相望,長命縷中的蘇木更是慘遭背叛,被迫身穿嫁衣的語棠和僵屍此生無緣……
就說最近的吸血鬼那對, 相擁着被定入了棺材裏漂流海外。
月半七沉默扶額, 太慘了。
如果不是門口那一對算是好好的, 月半七都會有種談戀愛一定沒有好結果的錯覺。
“孟爺?”看月半七的表情從若有所思變的慘無血色,蘇戕猜到了什麽,笑嘻嘻的蹭了過來,懷裏緊緊抱着白兔,坐在了月半七的對面,“可有什麽想與我商量的?”
月半七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如果是感情問題,我可以幫忙給些建議。”蘇戕說。
月半七立刻道:“你怎麽知道。”
蘇戕聳了聳肩:“很明顯啊。”
閻王對這位孟爺什麽心思,蘇戕早就看出來了。不過別人的事情,他從不插手。只是前幾日,閻王将月半七送回來的時候,兩人的表情太有意思,閻王的表情太得意,月半七的眼神太呆滞。如果不是兩人衣裳整齊,蘇戕甚至會以為他們在外面直接把事給辦了。
這兩人之間的窗戶紙太薄,薄到閻王只要輕輕哈一口氣,就會破掉。
只有月半七傻乎乎的從不認為閻王對自己會有別的心思。
月半七開口問了:“你覺得?”
蘇戕往前探頭,細聽。
“我喜不喜歡玄機?”月半七将話說完。
蘇戕傻眼。
他以為月半七會問閻王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再或者問一些其他的關于戀情的問題,結果沒想到,這位爺連最基礎的事情都沒考慮好。
蘇戕反問道:“那你讨厭閻王嗎?”
月半七立刻搖頭。
讨厭是肯定不讨厭的,哪怕閻王吻了他,他也沒生出一點厭惡的心情。即使想要躲着閻王走,也多是因為羞窘,而并非讨厭。
蘇戕看着月半七仍舊有些迷茫的模樣,笑了。當初他意識到自己喜歡白的時候也是費了點事,都是過來人,幫人開竅什麽的,他最懂了。
這兩人以後在一起了,他是不是也能趁機向閻王表功,要點好處呢?
別的就算了,那蟠桃味道不錯,他想再來兩個。
看閻王和王母這麽熟,不是王母生辰就能從蟠桃園弄到這麽好的桃子,想必再拿兩個也沒啥問題。就那桃子的味道,比之前麻姑帶來的強了不是一星半點,絕對極品。
再吃一個極品蟠桃,他就可以徹底從狐妖進階變成狐仙。
白也可以變成兔仙。然後他們兩個一只狐貍,一只兔子,繼續守望鄉臺的大門,從不得不服役的囚犯,變成有身份的正式員工。這才是真正的永生相伴。
在地獄呆的久了,見過的人鬼神多了,蘇戕發現,果然還是在編的神仙過的最逍遙自在,有大腿有靠山,也有福利。
當然,前提是守規矩不犯錯,尤其是在陰曹地府工作。
不然,閻王可不是吃素的。
蘇戕想着未來美好的生活,瞧着月半七的眼睛更加閃亮,循循善誘道:“那如果閻王和別的人在一起,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你是什麽心情?會不會覺得心裏酸溜溜的吃醋?”
月半七想着可能出現的那一幕,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那個吻。如果玄機要和別人接吻……月半七沉默,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幻想對象?
大概是因為玄機除了和自己親近以外,和誰都相處不來?
找一個和玄機接觸機會最多的,除了崔判就是鐘馗。
崔判有家室了,生前就有一位賢妻,活的壽命比崔判長,生前相夫教子,善良賢惠,從未有過錯。本該死後入輪回,繼續為人,只因問了一句秦廣王自己丈夫的去向,得知他已經為判官,便也想在陰曹地府留下。可是陰曹地府不留無用之人,哪怕是崔判的家屬。後來她就入了鬼卒編制,在為崔判賢妻的同時,也做些雜事,比如幫忙磨刀,或者清洗刑具之類。時間長了,這位賢妻也适應了地獄的生活,據說偶爾鬼卒忙不過來,還會去幫忙行刑,最喜歡做的刑罰就是用鍘刀将有罪的陰魂切成兩段,因為比較輕松。
崔判這對夫妻一度為陰曹地府的佳話,也是鬼夫妻的典範。
而月半七唯一的念頭就是,習慣果然是最可怕的事情。
再說鐘馗。作為武判官,鐘馗是閻王指使的次數最多的那個,常常外派。也因為那糙到不能再糙的模樣和脾氣,他生前的年紀加上死後為陰官的年紀就等于單身的歲月。
鐘馗長的醜,衆所周知。雖然本人有本事有才華,可模樣太對不起觀衆,生前更是因為殿試時皇帝一句太醜不能做官,憤而撞死在殿階上。可想其脾氣和容貌如何。
把閻王親吻的對象換成鐘馗,月半七就覺得,比起醋不醋的起來這種事,他首先覺得太瞎眼。
每想到那種畫面,月半七就一哆嗦。
“我不是嫌棄鐘判的模樣,但是真的……”月半七低頭忏悔。
聽到的蘇戕:???
完全不知道月半七的思緒都經歷了什麽。
不過,這抗拒的模樣,可以說有戲?
蘇戕正要繼續開口,再加上一把火的時候,就聽到簾子後面奈何橋邊,似乎吵嚷了起來。月半七從那幕瞎眼的場景抽出魂來,轉身疑惑的看着那邊。
“無慮,怎麽了?”月半七喊道。
無慮小姑娘過去瞅了一眼,很快就回來複命,說道:“奈何橋邊輪到一位老婦人入輪回,但是她說什麽都不喝湯。”
月半七皺了皺眉:“她難道有什麽放不下的?無憂沒有解決?”
無慮搖頭:“今天這位和以往的不一樣,她對自己的事沒有什麽依戀。她說,寧願不投胎,落入忘川河內受罰都好,只求您出面幫忙。”說完,無慮又補充了一句:“她手裏拿着狀子。”
“狀子?”月半七覺得很神奇,“告狀用的狀紙?”
無慮點頭:“對。”
“告狀找我做什麽?”月半七狐疑道,“地面有城隍,地下有判官和閻君,都可審判冤案。無論找誰,都不該是我吧。”
無慮搖頭:“我不知道,這話我也問過她了。但是她說,這事城隍管不了,閻君和判官她都見不到,聽說您有法子,就趁着自己将要投胎的便利,求到了這裏來。”
月半七無奈嘆氣,想了想說道:“讓她帶着狀子來望鄉臺吧。只是管不管的了另說。另外你先告知她,如果離開奈何橋,一腳踏上這望鄉臺,她投胎的機會就沒了。再想投胎,就要重新排隊,也不知是幾十年,還是幾百年。另外,原本預定好的投胎位置,自然被別人頂了,之後投胎結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證。甚至連是人是畜都不好說。”
最後那句,月半七自然是撒謊。誤了投胎的時間,重新排隊等待是真的,然而投胎的好賴不變,若是投胎為人,等待百年仍是人。若是畜生,等待千年還是畜生。
不過在陰曹地府滞留的時間是有限的,誰也不能呆着不走,除非躺在忘川河底。
月半七只是想知道,這位老婦人的決心到底有多堅定。
另外也是警告,無論多大的冤屈,拿着狀子來這裏找他,都是破了規矩。破壞規矩就該付出點代價。別想他開方便之門,什麽都照顧的到。
無慮點頭,依言告知老婦人知道,甚至還說重了幾分,就好像她一腳離開奈何橋,就很難投胎。
老婦人沒有絲毫猶豫,點頭表示知道,就拿着狀子擡腳離開了奈何橋。無慮細瞧着她的表情,沒有絲毫悔意。
無慮心中有了點底,看來這位不是那些無理取鬧的人,是真的是有了冤屈,無可奈何才求到這裏的怨魂。
只願她能伸冤成功。
雲奶奶拿着狀紙,被無慮引着走進了望鄉臺。望鄉臺她來過一次,死後的陰魂可以在這裏與陽間道別,然後入陰曹地府,永不相見。而現在她進入的門和以前去過的門不一樣,這是裏獨屬于孟婆的住所,也是陰官常去陽界的通道,簡單的說,就是VIP和普通用戶的差別。
進了屋,有櫃臺和桌椅,看着像是個茶館。裏面只坐着兩個人,一個模樣清秀,氣質出塵,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的存在。而另外一個容貌出衆,抱着兔子,只低頭笑撫兔耳,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都是男性。只知道孟婆一職換了人,不知道換了誰的雲奶奶有點懵,她左右看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無慮瞧的明白,先一步走到月半七面前道:“孟爺,人帶來了。”
月半七回眸瞧了一眼。雲奶奶懂了,上前噗通一下跪在月半七面前,血淚縱橫,不說話,只雙手抓着狀子高高的遞了上去,無聲的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