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第5章

韓禹沒了動靜，估計是睡着了，沈停想到他的話，這個時候逃走，應該是個好機會吧。

很快他就否決了這個想法，韓禹只是想為妹妹讨回一些公道，并沒有做多過分的事，他在照他頭上來一下然後威脅他手下放了學生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上選擇了後者，坐在邊上等他醒過來。

韓禹醒來時天色微白，他揉了揉臉坐起來，看到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沈停，心中某塊地方動了一下。

這傻子。

“韓依依！”

沈停身體抖了一下，猛地醒過來。口中喊的名字，讓韓禹心口微痛。

他做夢，也會夢到她嗎？

沈停喘着氣，目光中有一瞬間的空茫，冷汗打濕了額頭。

“你夢到了什麽？”韓禹問。

沈停舒了口氣，道：“我夢到她掉下去，我拉着她……怎麽也拉不動……”

“你是在愧疚嗎？”韓禹沉聲道，“當初，你明明可以拉住她。”

沈停再次陷入沉默，過了一會，他擡頭看着韓禹：“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可是你應該明白，你現在是非法拘禁，如果你做不到把我們全部滅口，最好顧及一下這樣做的後果。”

韓禹沒想到看着文文弱弱的沈停還能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站起來松了松領口，慢慢走過去，逼視着他的眼睛：“我既然敢這樣做，就不會害怕任何後果。”

看他眼神陰郁，沈停咽口唾沫，讓自己鎮定下來：“你是個正正經經的商人，不是什麽亡命之徒，殺人這種事你不會做，你只是想給我們一個教訓，現在，教訓已經有了，再關着我們對你沒有用處。”

韓禹挑眉，自己的心思被說中，讓他覺得挺新鮮。

“當初的事，我沒有資格辯解，但是我希望你知道，韓依依自殺，或許不是因為這些原因。”沈停道，“那時候，他們确實有過錯誤行為，可是後來都已經認錯改正，我看着他們合好，看着依依慢慢融進了班級。她是個堅強的孩子，面對猜忌和流言都沒有在意過，她并不是會因為這些就自殺的人……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可這是事實。”

韓禹沒有說話，從妹妹的日記裏他看得出，沈停說的是真的。日記裏記下了所有讓她覺得快樂的事，比如沈停誇獎了她的畫，比如他幫她擺脫校外混混的糾纏而被揍了一拳，比如澄清謠言，比如班級的學生開始接受她。

他怨恨當初沒有幫助妹妹的人，其實最痛恨的是他自己。

“如果你真的想要報複，就沖我來，怎麽對我都可以，讓他們離開。”沈停看着他堅定道，“我可以勸他們不要報警。”

“怎麽對你都可以？”韓禹再次将目光移到沈停臉上，看了一會，他鬼使神差的捏住他下巴，用一種霸道總裁的口吻道，“你确定？”

沈停躲開他的手，覺得他的眼神透着些危險，可到了這個時候，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了。

更讓他驚詫的是，韓禹竟然又湊了過來，沈停立馬把他推開。

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想起他昨晚上還親了自己，沈停意識到了什麽，又後退一步，有些無奈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韓禹笑，“想讓我揍你一頓嗎？”

沈停咬了咬牙，點頭：“我不喜歡男人，所以你還是揍我吧。”

他像烈士般視死如歸的表情讓韓禹有點想笑，松開手碰了碰他的衣領，轉身走出了木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對他怎麽樣，只是揍他，是不可能的。

沈停還是有點摸不透韓禹的意思，前一晚還是敵人般針鋒相對，這會怎麽還開始調戲上了？

難道要救幾個學生，自己還得賣身不成？

他甩甩頭，把這可怕的想法驅逐出去。

韓禹果真把幾個學生放了出來，把手機還給他們。他不知道沈停和他們說了什麽，他也不怕他們會報警，他放了他們，只是因為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對老師做了什麽？”楊雯文瞪着韓禹，“他一直是個好老師，當初也是他讓我們認識到了錯誤，依依的事和他沒有關系。”

韓禹沒理她，顧自走了。

“等等……”楊雯文追上去，代替大家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們以前确實做錯過事，也知道我們沒有任何理由開脫，可是……那件事，你真的應該好好查一查，或許是她的繼父……”

“我知道該做什麽，不用你提醒。”韓禹冷冷打斷她，“以後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

楊雯文咬着下唇，好不容易才忍住沒讓眼淚下來。

韓禹拿出車鑰匙按了一聲，打開車門，接着就把正和幾人說話的沈停拽了過來。

“你幹什麽？”沈停掙紮不開，被直接塞進車裏。

“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和他們一起走……”

“坐好。”韓禹“砰”地關上車門，自己坐進駕駛座，徑直開走了。

“我沒事，你們回去吧，不用擔心……”沈停只好從車窗朝外揮手，讓幾個學生放心。

“他要對老師做什麽？”張亞疑惑。

“不知道。”汪婷道，“我怎麽覺得這架勢，有點像王老虎搶親呢？”

“別瞎猜了，沈老師一個大男人能怎麽樣，我們回去吧。”楊宇打了個哈欠，他現在什麽都不想管，只想趕緊回家好好睡一覺。

“哎，我們真的不報警嗎？”許濤問。

“算了吧，他也沒對我們怎麽樣。”張亞道。

“說得輕巧，感情挨揍的不是你們。”

“那是你們沒用，四個人都打不過他一個。”

“就是，再說你們不也打他了嗎？”

“且，不就是看他長得帥麽，你們這些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患者。”幾個男生和女生開始吵了起來。

“好了，我們走吧。”楊雯文覺得心累得很，來時坐在韓禹車上那樣開心，可現在，一切都變了，她的白馬王子夢也徹底醒了。

車子行駛在蜿蜒的山道上，繞來繞去，繞得沈停昏昏欲睡，幾天來的疲憊一齊湧上來，最後就真的睡過去了。韓禹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這樣遷怒有什麽用呢，作為老師，他做的夠多了。

除了喜歡，該做的他都做了。

他看着前方，目光漸漸變得凜冽。

趙永斌，韓依依的繼父，他媽媽的第二任丈夫，表面是個事業有成的公司老總，其實道貌岸然，背地裏龌龊的勾當不少。

他本不願幹涉母親的新生活，對這個男人沒什麽了解，從許濤幾人的話中他才感覺到不對勁。

如果真的是他，韓禹發誓，一定會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知睡了多久，沈停醒了，覺得脖子一陣酸痛，看看窗外，車子還在行駛，已經到了他熟悉的街道。

過了一會，韓禹把車停在一家早餐店門口，讓沈停先下去吃點東西。

沈停以往的早餐都是路邊買點手抓餅或者包子豆漿了事，沒來這種高檔的地方吃過早餐，看了看覺得麻煩：“我随便吃點就行，這會還趕得及去上班……”

“你這樣還上什麽班。”韓禹把他拉出來，直接朝裏面走，“吃完了回家休息。”

沈停：“……”

這走向怎麽越來越奇怪了。

不過這幾天沒怎麽好好吃東西，沈停确實覺挺餓，既來之則安之，坐下等吃。

韓禹點了不少東西，都是店裏的招牌，沈停吃得挺香，韓禹卻沒怎麽動，眉心微鎖，心事重重的樣子。

沈停想勸勸他，又覺得自己沒有什麽資格開口，就忍下了，繼續吃。吃完後他想去公司，韓禹又是不由分說把他拽上車，直接朝他家開去。

沈停本以為是巧合，看到車拐進小區門口，他才确定，韓禹知道他家在哪。

“你怎麽知道我家？”沈停問，韓禹放慢車速，在一棟六層住宅樓前停下。

“能讓我妹妹這麽喜歡的人，我當然想了解一下。”韓禹拿出一根煙點着，吸了一口，吐出一陣白煙。沈停捂了捂鼻子，打開車門下車。他從不抽煙，也不喜歡煙味。

“怪我嗎？”韓禹在車裏問。

沈停頓了頓，搖頭：“如果我是你，或許我也會這麽做。”

韓禹苦笑，靠在椅背上道：“上去吧。”

沈停能感受到他的悲哀和自責，想說些什麽卻覺得詞窮，默然走進樓道。走上二樓，他從樓梯拐角的窗口朝外看，車子還停在樓下，過了一會才開走。他嘆了口氣，擡眼看着遙遠的天空，看不到盡頭。

這世上總有那麽多讓人無能為力的事，比如疾病，比如死亡，那些遠去的再也不會出現的，除了懷念，或許只有徒勞無力的追尋和執念，才能做出最後的維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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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禹離開沈停家後徑直去了開陽小區，他把車停在路邊，沒有馬上進去，等了一會，手機響起，他點開微信收到的照片，照片上一個中年男人摟着幾個女人，照得很清楚。

他放下手機，搖下車窗，讓風吹在臉上，半晌後，他下車，拿着手機走進了小區。

按響門鈴，過了一會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打開門，先是微怔，随後露出喜悅的神情：“韓禹，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媽。”韓禹淡淡笑着。

“快進來。”韓母把他迎進屋，給他倒水切水果就忙開了，“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都沒什麽準備——吃火龍果麽，我記得你以前愛吃？”

“嗯。”韓禹在沙發上坐下，看了看這個房子。上次他來，還是整理妹妹遺物的時候。

韓母端了一大盤水果和吃的過來，像迎接貴客一樣招呼兒子：“随便吃點，中午留下來吃飯嗎？我去準備……”

“媽，不用忙了。”韓禹捏了捏手機，“我來是想給你看點東西。”他點開手機，放大了照片遞過去，韓母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照片上男人的臉很清楚，讓她沒有辦法搪塞。

“這些你都知道是嗎？”韓禹看着母親有些慌亂有些無措的神情，沉聲道，“他在外面的女人從沒斷過，最近幾乎天天不回家，這樣的男人，你還留着幹什麽？”

韓母像是覺得冷一般，抱住了胳膊，苦笑道：“他回不回來無所謂，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那依依呢？”

韓母身子猛地一顫，擡頭看着韓禹。韓禹只是靜靜看着她：“媽，我再問一次，你老實回答我。依依自殺，到底是因為什麽？”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韓母聲音有些抖，頭低了下去，“她在學校被人欺負，受不了才……”

“那她肚子裏的孩子呢？”韓禹站了起來，死死盯着她，“我已經查過了，兩個月，往前推斷時間的話，那時候她應該和你們在泰國旅游。”

韓母低着頭沒說話，把自己摟得更緊，仿佛真的是很冷，冷得身體都開始發抖。

“媽，依依是你的女兒，她才十六歲，她自殺了，肚子裏還有孩子，這樣的事你能忍嗎？”韓禹捏緊了拳頭，盡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這一切，對你來說真的無所謂嗎？”

韓母忽然捂住了臉，哭聲壓抑着洩露出來。

韓禹就這麽靜靜看着她，過了一會，她才發出斷斷續續的哽咽：“對不起……我對不起依依……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剛開始對依依真的很好，我以為……以為他是真心的……我真的沒想到他會對依依做出那種事……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沒辦法挽回了……我也鬧過吵過，他就打我……我沒辦法，我能怎麽辦……”

她露出袖外的手臂上還有幾道疤痕，無言昭示着那段不堪的過往，在悔恨的哭聲中靜默着。

“依依太懂事了，她怕我受苦所以一直忍着……我沒有辦法……我對不起她……”

韓禹陰沉着臉沒有說話，盡管他想象過這個結果，等它真的發生時，他發現自己還是沒法控制情緒。陣陣火焰燒進了心裏，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煙灰缸砸在地上。

巨響震得人心動蕩，碎片四濺，在實木地板上都砸出了一個淺坑。

“你當然對不起她！”韓禹低吼了一聲，一腳把茶幾踹得偏移出去，“發生這些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告訴爸！你沒有辦法？你沒有辦法不會報警嗎！就是因為你的軟弱，依依才會受這麽多苦！”

“是，是我……是我害了她……”韓母哭着抓住他，“我受不了了……這樣的日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我每天晚上都夢到依依，夢到她對我說，媽媽別怕……是我害了她……”

韓禹眼眶通紅，眼淚剛落下就被他擦去，他深吸一口氣，把她扶起來按在沙發上：“媽，你別傻了。真正害死依依的，是趙永斌。”

“既然我回來了，就不會再讓他過的舒坦。”他目光中贲發出燎原的恨意，臉色更加陰沉，“我會幫你整理好他婚內出軌的證據，你去告他。我有一個律師朋友專門處理這種案件，出軌加上家庭暴力，我們有足夠的把握讓他淨身出戶。”

韓母呆呆看着手機，生性怯懦的她想都沒想過這些，想到那個男人僞善的嘴臉，她就陣陣發寒。

“可是……他有錢有勢……”

“這些不用擔心，交給我。”韓禹語氣冷冽，“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