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件都不放上一件,更別說什麽屏風遮斷。
陸潛等人一進門就瞧見周凜周老觀主直挺挺躺在床上,面色白中透青,氣息更是微弱,周身一派行将就木的沉沉死氣。
張芝先前只聽說師父受傷,哪裏想到傷勢竟如此嚴重;如今見他這般模樣,也顧不得房裏其他人,“哇”一聲哭着撲倒在床前:“師父!師父你怎麽了!”
他不敢碰周凜,就揪着棉被哭得驚天動地。
葛盛眉頭一皺,本就吓人的面容越發可怖。他喜靜,接管求苦園時立下不少規矩。現在張芝當着他的面哭鬧,葛盛自然不快。
他這脾氣陸潛和沈雁回年少時也沒少領教,他一皺眉,兩人就知他要對張芝發難。
沈雁回見張芝哭得實在可憐,便替他說情:“三師叔,青風觀禍事不斷,這位小道友也是擔心太過,才失了儀态。”
葛盛眼光仍是不善,那邊廂張芝又哭得停不下來,陸潛只得讓小饕拉張芝出去安撫。小饕剛被葛盛吓過,跟他同處一室總覺着心驚膽戰,聽到陸潛吩咐,趕忙應聲,拉起張芝就往外跑。
小饕一動,葛盛的眼光又落在他身上。小饕被他盯得脊背發寒,直拉着張芝跑到屋外藥園才敢緩過勁來。
沒了喧嘩的人,葛盛面上又看不出喜怒來。
沈雁回走到床邊,問:“三師叔,周觀主一直不曾清醒麽?”
葛盛點點頭:“自上山,已是昏迷九日。”
“受的是什麽傷?”
“并無外傷。”
“咦?不是受傷?”陸潛驚疑出聲。
葛盛看了他一眼,道:“周觀主氣血兩虛,是陽虧之症。”
他這話一出,沈雁回和陸潛再看病榻上那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時,面色便古怪起來。
葛盛也不理他們胡想,徑自道:“他陽氣大損,脈象雖沉弱,卻也還算平穩,與那馬上風相異,恐怕——是被什麽精怪吸了精氣。”
“精怪……麽?”沈雁回低頭沉吟。
陸潛聽他若有所指,又知他與九垣素來交惡,索性也不聲辯,自到周凜床前尋找線索。
他醫術不比葛盛,要找線索只得從周觀主的身外物入手:“三師……葛道長,周老觀主被救上山時,身上有什麽特別的物件麽?”
葛盛聽他硬生生改了稱呼,微嘆了口氣,道:“他身上也無甚特別的,不過些在外行走時常備的東西。”
陸潛正覺失望,又聽葛盛道:“只有一件,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被救他的農人拾到一并送上山來。”
“哦?是什麽?”
“一支封死的竹管。
72.
“竹管?”陸潛心頭一跳,有什麽念頭飛快閃過。
“這麽長的水竹。”葛盛伸手比出約三寸長短,“一端竹節未通,另一端用蠟封死。師兄說那竹管有古怪,便暫時放在了靈寶閣,等你們回來交由新掌門定奪。”
他口中所稱“師兄”自然就是中鎮山前任掌門、陸潛與沈雁回的師父鄭啓元。鄭老掌門一生修行卻未能窺得飛升之道,如今年事已高,身體大不如從前,傳位沈雁回之後,山中大小事務也不再插手過問。
陸潛猛然聽葛盛提及師父,心神悸動,等再要去想先前閃過的念頭時,卻是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陸潛直覺那念頭十分重要,可原本就是一晃而過的閃念,再怎麽去想也抓握不住。
他正懊惱,就聽那邊沈雁回道:“青風觀道友曾說周老觀主是與門下兩名弟子一同外出,如今周老觀主就在這裏,那兩名弟子呢?可有什麽消息沒有?”
葛盛搖頭:“不曾聽說。”
“這樣麽……”沈雁回又仔細查過周凜狀況,見他仍無蘇醒跡象,只得招呼陸潛,“靈寶閣的鑰匙在師父那裏——陸師兄不如與我同去拜見一下師父吧。”
陸潛略一踟蹰,還是拒絕了:“陸某的身份不合适。”
他既拒絕,沈雁回也不再勸,與葛盛別過便獨自往山上去了。
沈雁回一走,陸潛也想告辭,可不等他開口,葛盛先悶聲問道:“在外面受苦了?”
他嗓子粗啞低沉,問話問得也是語調平平;可就是這平平淡淡一聲問,卻讓陸潛差點紅了眼眶:“三……葛道長……”
“還是叫三師叔吧,你從小叫到大,我聽習慣了。”葛盛又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性子太直,又不懂變通,獨自在外定是要吃苦的。”
陸潛笑笑,并不說話。
葛盛看着他直搖頭:“要說你小子也不笨,怎麽當初就看不出師兄明着趕你,暗裏卻是要護你?那狐珠是你一己之力護得住的麽?”
陸潛垂下眼:“三師叔教訓的是。”
“什麽‘教訓的是’!我是訓你訓少了!”葛盛瞪了他一眼,“那狐貍的內丹你也敢亂吞!還當着那麽多外人的面!你是光明磊落了,可你想過你師父麽?”
陸潛咬緊牙關,半天才回道:“我與九垣約下的事,自然由我一人承擔。若當真護下我,才是連累了師父,連累了中鎮山。”
“哎,你這孩子……”葛盛指着他鼻子,想要罵人,一時又想不起罵什麽好,一口氣堵在胸中憋悶得難受。
陸潛低眉順目任他指着,半晌,葛盛緩過氣來,卻終于還是嘆氣:“罷了,我年紀大了,沒那個力氣教訓你——你還是自己找個時間去你師父那裏領罵去吧。”
“三師叔……”
“去吧。”葛盛揮揮手,讓陸潛出去。
陸潛行禮告退,擡腳正要出門,耳畔又傳來葛盛問話:“對了,還有件事要問你。”
陸潛趕忙回身:“三師叔請講。”
葛盛皺着眉,一開口,那滿臉絡腮胡便跟着抖動:“與你一道上山的那個娃娃是什麽身份?”
陸潛一愣,反應過來:“三師叔是說……小饕?”
“小饕?什麽‘饕’?”
陸潛猶豫片刻,還是照實說了:“饕餮的饕。”
“竟然是饕餮……”葛盛倒抽了口冷氣,眉間越發糾結,“你怎麽與它混在一起?”
“小饕救過我……”陸潛突然記起那個在大年夜滿臉認真地說着“喜歡就是喜歡”的小饕,不知怎的,心裏竟然輕松起來,頃刻就露出笑來。
明明是當時覺得棘手的事情,現在想來,卻莫名變作了臉上微笑。
他就那麽笑着,似在和葛盛說話,又像在與旁的什麽人說話:“我答應了他的,會留他在身邊。”
73.
陸潛自屋裏出來時,小饕和張芝正在藥田邊說話。
張芝已不再哭,只是眼框鼻頭還紅着,一眼望去,不像自小清修的道士,倒像靈山上總被小饕欺負的兔子精。
陸潛往他們那處走,沒到跟前,就被小饕發現了。小饕怕葛盛,也不敢大聲招呼,只是一面聽張芝說着什麽,一面沖陸潛眨眼睛;等瞧見陸潛回應似的露出笑來,便呆呆盯着他不放,過一會兒,又突然紅了臉,扭捏着別過頭去。
陸潛知道他是害羞,也猜到他為何害羞。
青沙縣客棧那夜之後,雖然不曾攤開說過什麽,又一直疲于奔波,但陸潛心裏清楚,确實有什麽地方與以往漸漸不同了。
從青風觀到中鎮山,一路上有張芝在,小饕不好意思把那些歡喜愛戀挂在嘴邊,卻越發黏着陸潛:有時偷偷看他,有時悄悄捏他袖角——也不久握,只沾一沾指尖就放開――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動作,小饕卻樂此不疲。他自以為做得隐蔽,得意了,還會悶頭樂一陣,卻不知道陸潛其實早就發現。
這件事,陸潛倒也不打算說破。
最開始是心裏煩亂,又覺得自己失德才對小饕做了不該做的事,自然端不起架子說他什麽;後來看慣了小饕得逞後的滿足模樣,便不忍心計較太多;再往後,卻是他刻意縱容起來。
如何能不縱容?
那個硬逼着自己長大,委屈了脾性也要跟在他身邊的小饕餮,只是不經意碰着他手指都能高興半天。
陸潛沒有鐵石鑄就的心肝,無法不動容。
無法不縱容。
至于其他……
“便都順其自然罷。”
陸潛這些天,只想通這麽多;但只這麽多,若是叫小饕知道了,也一定會樂得夜裏都笑醒。
人人都說饕餮貪得無厭,可在陸潛看來,小饕卻比世間任何人都要容易滿足。
明明是上古兇獸,卻偏偏單純得叫人舍不得違他的意,惹得他哭;明明心思懵懂,眼裏情意卻又比誰都來得分明堅定,想要錯認都難尋借口。
亂糟糟的念頭在陸潛心裏糾纏,到了口邊,便只化作最簡單的兩個字:“小饕。”
聽見陸潛聲音,張芝停下話頭,回身看他。小饕也扭回臉來,乖巧地念他的名字:“陸潛。”
陸潛笑笑,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