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笑地揉了揉他的頭頂,轉身蹲下:“上來吧。”
他們三人這番動靜不小,不少中鎮山道士從張芝開始哭就不斷斜過眼來瞧他們;現在陸潛做出要背小饕的模樣,側目的人自然更多。
小饕被他們看得羞惱,卻也知道自己傷了腳踝便是逞強也走不下山,正在扭捏之際,突然瞧見沈雁回也在往這邊看,小饕也顧不上其他許多了,往前一趴,便扒在了陸潛背上。
陸潛雙手托好他,站了起來。
之前回靈山的時候,小饕就知道陸潛背自己并不費力,現在也就不擔心壓壞了陸潛。他用雙臂松松摟住陸潛的脖子,半是炫耀半是挑釁地瞪了沈雁回一眼。
沈雁回黑着臉別過頭去。
小饕頓時高興起來,道士們的圍觀也好,腳上的刺痛也罷,統統都進不了他的心。
下山路陡,大家專心走路,便沒什麽人說話。張芝自覺小饕扭傷跟自己脫不了關系,也不好意思往陸潛身邊湊。
只有小饕,不用自己走路,又離陸潛這麽近,沒過多久,心裏就莫名發癢起來。
他把臉枕在陸潛肩上,嘴巴對着陸潛耳朵,小聲叫他:“陸潛。”
陸潛微微一僵,很快又放松下來:“怎麽了?”
小饕喚他的聲音很小,陸潛回話的音量也不大,細小的說話聲只有他二人聽得見。
小饕只覺得身體裏某處軟軟的,好像有點高興,又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一樣。他輕輕在陸潛肩上蹭了一下,問:“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陸潛這次沒有發僵,背着他繼續往下走:“我生你什麽氣?”
小饕癟癟嘴,抱怨道:“早上你都不理我。”
陸潛好一會兒都沒有回答,小饕幾乎又惶恐起來時,他才答道:“沒有不理你——只是我自己心裏亂。”
“亂?亂什麽?”小饕好奇追問。
陸潛卻不再答了,只說了句“抓好”,調整了下姿勢,便繼續趕路。
小饕隐約覺出些什麽,即使沒有得到個明白的答案,也歡欣鼓舞起來。
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撐得滿滿的,比中午吃下的饅頭更管飽,比糕點更香甜,讓他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67.
日漸西斜,山林裏起了風,嗖嗖抽得人骨子裏發涼。
小饕倒不覺得冷,只是山路枯燥,在陸潛背後趴久了便一個勁兒地犯困。中翠山的動物多在過冬,偶爾有要外出覓食的,也不敢往小饕左近湊。小饕東瞅西看沒瞧見什麽有趣的活物,幹脆伸手去摸陸潛腰間的曲笛,抽到眼前,颠來倒去地擺弄,權作打發時間。
這笛子在好些人手裏轉過一圈,早已經檢查完畢,并未發現異樣;現在小饕拿去玩,陸潛也不攔他,只吩咐說:“小心別掉下去。”
小饕應了一聲,低頭研究笛身上的孔洞:“這個是做什麽用的?”
他這話是問陸潛的,聲音并不大,走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張芝沒聽清楚,只看到小饕在摸那笛孔,就出聲問他:“你會吹笛子嗎?”
“吹?”小饕好奇地看着手裏足有兩尺長的竹管,反問張芝,“這個能吹?”
張芝不知道小饕是不認得笛子,只當他在問自己手裏那支湘妃竹笛能不能吹出調兒,便搖了搖頭,道:“大師兄的笛子沒了笛膜,吹不了曲子的。”
“哦。”小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張芝,“你大師兄會吹這個?”
張芝“嗯”了一聲,神色黯淡:“師兄很喜歡吹笛子的,吹得也好聽——”他突然想到什麽,咬牙怨忿道:“他還給那個九垣吹過!”
“你說什麽?”陸潛停住腳步,回身看他,“小道長,你說你師兄給九垣吹過曲子?”
張芝抿住唇,不肯再說。
他心裏還是認定九垣殺人,陸潛替九垣開脫,他本不想給陸潛好臉色;可這人又是大師兄交代他等的人——就算陸潛說與大師兄并不相識,可師兄肯把自己的寶貝笛子交給他,這人總不會和害了師兄的歹人一夥。
況且……
況且小饕不是壞人,那他全然信任的陸潛應該也不是什麽壞人才對。
張芝年齡尚小,有什麽心思全都寫在臉上。陸潛看他又是皺眉又是抿嘴的,也不便催問。
他不問,自有聽見他們說話的中鎮山弟子請了沈雁回來問。
為青風觀讨公道的沈掌門開口自然比陸潛管用,沈雁回一問,張芝就老實答了。
“以前那個九垣仙君來觀裏小住,都是大師兄照管。有一次,他嫌觀裏太悶,就叫大師兄給他吹笛子,還不許重樣。師兄那個人脾氣極好,真就吹了一天的笛子。後來他每次來,大師兄都會備些新笛曲——出事前一個月,大師兄還翻了新曲子呢……”
他說着又要哭。
沈雁回卻微皺了眉頭繼續問道:“你可記得他翻的什麽譜?”
張芝抽抽鼻子,硬壓下淚去:“大師兄只說翻了首琴曲,拿不準的地方吹給我聽過。”說完,也不用人催,磕磕絆絆哼了幾句。
他鼻音太重,調子也古怪,陸潛本就對音律研究不深,等張芝哼哼完也聽不出個所以然。
倒是沈雁回,越聽面色越陰沉,最後更是冷笑出聲。
小饕被他吓了一跳,摟着陸潛的胳膊猛地收緊。
陸潛把他往上托了托,等他放松下來才問沈雁回:“是什麽曲子?”
沈雁回輕哼一聲:“與青風觀的血案該是無關。”
陸潛疑惑。
沈雁回古怪一笑:“我只道九垣那個麻煩胚子只會惹人怨恨,倒沒想到他還能招惹得青風觀大弟子道心不堅。”
“你胡說!我大師兄他……”
張芝正要反駁,卻被沈雁回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沈雁回說:“你大師兄吹的是《鳳求凰》。”
陸潛等人本以為張芝那位師兄是在曲譜裏留了什麽線索,現在知道是私情,也着實尴尬得緊。一時間大家都埋頭趕路,生怕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張芝一路恍惚,這一刻還覺得沈雁回胡說,下一刻便記起大師兄提起那仙君時的思慕神情。
他本有其他栖身地方,恍惚之下卻跟着中鎮山的人到了他們下榻的客棧。
時間已晚,陸潛便留下張芝,在他跟小饕房裏外間的小榻上添了床被褥。
68.
張芝在小榻上湊合了一晚,也不知究竟睡是沒睡,第二天起來整個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小饕見他這樣,心裏愧疚頓生:他前夜借口腳疼要陸潛照顧,不放陸潛睡外間,陸潛無法,才讓張芝去睡了小榻;現在眼看着張芝心神恍惚,眼下帶青,走路直打飄,小饕就後悔了。
他不後悔纏着陸潛,卻後悔不曾幹脆跟陸潛一起擠去小榻,把大床讓給張芝休息。
小饕成長特殊,并沒有什麽可以一同玩耍的朋友,他也獨自慣了,不懂如何體諒別人。他本就是靈山上的山大王,只有其他妖怪讨好他的份,哪兒用得着他向妖怪們示好。就算是花豹淵奇,小饕知道他對自己好,卻也做不來什麽回報。
更不知道該如何回報。
直到遇見陸潛,這個人跟小饕以往認識的妖怪都不一樣。
小饕喜歡他,喜歡到心尖都顫。
只要能跟在這個人身邊,小饕可以做很多事。
陸潛當他是幼獸,那他就長大;陸潛希望他交朋友,那他就交。
跟張芝做朋友,小饕不是不高興:這個小道士分給他好吃的糕點,跟他聊天,還知道好多有趣的故事——小饕很喜歡這個新朋友。
可是,這種“喜歡”卻和對陸潛的不一樣。
小饕可以為了不被陸潛再當做幼獸而變得“懂事”,卻判斷不出新朋友難過時究竟該如何應對:就算在陸潛面前處處小心、着意收斂,那養了幾百年的脾性畢竟不可能頃刻變成另一番模樣。
張芝情況不好,小饕很是懊惱,但要說開解安慰,小饕也實在是做不來。
他思量許久,從屋裏想到大堂,也沒想出什麽好辦法來,最後只得悶頭夾了飯桌上他覺着好吃的東西,統統堆進張芝碗裏。
張芝心神不定,也不在意碗裏多出什麽東西,只呆呆劃拉着筷子往嘴裏扒,小饕夾什麽過去他都一一吃掉。
陸潛看得無奈,只得出聲叫住小饕:“不用夾了,那麽多他吃不掉的。”
小饕低低“哦”了一聲,這才開始填自己的肚子。
張芝還是沒有回神,陸潛也不擾他,任由他自己想清楚。
大堂裏還坐着中鎮山的道士們,大多也在悶聲吃飯,偶爾有視線掃到陸潛這一桌,陸潛全當不曾發現。
沈雁回今天出來得晚了。他到大堂時,多數人已經用完飯,都幹坐着等他。
昨夜他吩咐弟子,今天一早要出發拜會附近幾家小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