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潛冷落的委屈也罷,都在這一擁一拍間随着眼淚傾瀉而去。
“嗚……”
小饕低泣不止,青風觀的小道士也跟着哭號起來,整座大殿一時間只剩起伏的哭聲。
中鎮山的弟子們面面相觑,沈雁回也冷了臉色望向陸潛;陸潛只作不見,仍是安撫小饕。
等那兩人哭得差不多了,沈雁回終于緩聲道:“人死不能複生。現下最緊要的還是捉拿兇手,還各位枉死的道友一個公道。”
小道士聞言匆忙擦幹眼淚,連聲稱是。他快走幾步,引沈雁回等人繞出正殿,往山房而去。
小饕也不再哭,只是懊惱被人瞧了笑話,悶在陸潛懷中不願見人。
陸潛低聲勸他:“他們都走了。”
小饕偷眼望去,見确實不見了中鎮山的道士,才紅着臉自陸潛身前退開,跟着他往殿後走。
他二人服飾與中鎮山一行人不同,又綴在最末,青風觀的小道士便是在前方引路,也能一眼找出他們來。
他遠遠沖小饕行了一禮——小饕眼力好,還能瞧見他滿臉感激神情。
小饕明白了:這小道士怕是誤會自己是為他的師兄弟而哭了。
小饕臉上一熱,趕忙學着他的姿勢回了一禮。
小道士笑笑,繼續在前面引路。
小饕遠遠瞧着他,心想:“這個道士倒是跟其他的不一樣。”
62.
他們一路西行,繞過配殿,來到一座小院。一進院門,就見院內草木蕭條,亭宇破敗,青石路面也久未掃灑,髒污不堪。
小道士停在照牆邊,一指院中的水缸,啞聲道:“當夜我就是躲在了這裏。”
“哦?他從正殿一路殺到這兒?”沈雁回近前看了看那口枯水缸,問他,“你确實看清行兇的人了?”
“看清了……”小道士幹咽了口吐沫,驚怕似的撇開眼去,“那人,那人在觀裏住過段時日,我記得他的相貌。”他頓了一頓,又小聲說道:“那人長得好看,大師兄以前還開過玩笑,說天上的神仙也比他不過。”
“這樣麽……”沈雁回垂下了眼,不再追問。
他不再問,陸潛卻還有滿腹疑惑。他向那小道士走近兩步,見有中鎮山弟子一臉戒備,才停下腳步:“請問這位小道長,你可曾看見那兇手是怎麽殺的人?觀裏道長們的屍首現在又在何處?”
小道士上下打量了陸潛幾眼,又扭頭去看沈雁回:“沈掌門,這位是……”
“是來幫忙的人。”沈雁回微微一笑,“小道友有什麽話,但說無妨的。”
小道士得了他這句,才回身答陸潛的話:“其實我也不曾親眼見那人殺人。那夜突然狂風大作,山門外野獸嘶號得厲害,大師兄說怕是有妖怪打上門了,叫我們找地方躲藏。我和一個師弟逃到這裏,他躲在假山上,我爬不上去,就躲進了水缸裏。那時候缸裏養着荷花,葉子還沒敗光,我就從葉子底下往外偷看。也不知在冷水裏泡了多久,我心裏害怕,就想爬出去找師弟,可不等我站起來,那人就走到了水缸邊。他身邊飄的都是綠瑩瑩的火,臉上……”一陣風過,小道士打了個哆嗦,“臉上還有好多血!”
陸潛皺了眉頭,等他繼續說。
“我怕他發現我,就閉緊眼睛沉到水下,等實在憋不住氣了,才探出頭來——那時候,那人已經走了。我和師弟在院子裏又躲了許久,眼見着天快亮了,才跑回三清殿找大師兄他們,可當我們到那裏時,只見滿殿都是綠火,根本進不去。”小道士說着說着,又哽咽起來,“大師兄那個時候還沒有死,我們眼睜睜看着他掙紮着爬到石柱邊,身上被綠火燒得見骨。”
“大師兄抱着石柱站起來,對着天尊像喊了什麽——我聽不清那句子,只聽清他喊出的名字。”
“什麽名字?”陸潛追問。
“九垣!”小道士狠狠揉着眼睛,卻藏不住漸濃的哭音,“我記得這名字,就是那個人的名字!”
他難過得厲害,陸潛也不忍心再催問。
小饕瞧見他的模樣,心裏也不好受。山道上小道士向他行禮的事,小饕還惦記在心裏。他覺得小道士對自己和氣,又可憐他難過也沒人安慰,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勸他:“你……你不要哭了,我,我們會幫你的。”
小道士胡亂抹了把臉,紅着眼睛對他點一點頭,便把剩下的話說完:“大師兄他們的屍首都不在了。”
“不在了?”陸潛吃了一驚。沈雁回卻是早就知道,面上并不見驚奇。
“嗯,”小道士抽着鼻子,咬牙道,“都被那綠火燒光了。”
63.
他話音未落,陸潛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如果當日放火的真是九垣,那狐火威力究竟如何,在場的怕是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九垣愛吃禽鳥,就算修道有成也不願忌口,在中鎮山時更是沒少逮些山雞野鴿之類到丹房擾陸潛煉丹。中鎮山不禁葷腥,但在道門殺生始終說不過去,九垣不怕和道士們吵架,替他料理山禽的陸潛卻不想為這事惹麻煩。九垣有求于他,便只得每次偷完嘴後挑出幾朵狐火,把那些羽毛骨頭燒個幹淨。
陸潛也曾好奇問過他狐火的厲害,當時九垣并未言語,只點了團青綠火焰在一只小銅爐上,叫陸潛自己去看:銅爐上的火光羸弱,一副随時熄滅的模樣,貼近了也只覺寒涼不見熾熱;但半盞茶不到,原本好端端的銅爐就化作了銅汁,嗞嗞滴落。
陸潛不信九垣殺人,卻也知道能沾身不滅、燒得人屍骨無存的火焰不是尋常妖怪就能施展得出的。
現下九垣的狐珠就在他體內,陸潛若想,也能放出狐火來,但他這點微末把戲比起九垣當日展露給他看的,當真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難道九垣真出了什麽事?”陸潛心裏擔憂,再問起小道士來,便顧不得斟酌言辭了。
“你不曾親眼看見九垣殺人,現在也沒有屍首供人驗傷,你怎知九垣就一定是殺人兇手呢?”
小道士臉上果然難看起來:“若他不是兇手,他怎麽會出現在觀中被我瞧個正着?若他不是兇手,他做什麽要燒掉師兄們的屍首毀屍滅跡?更別說我大師兄在他放火時根本就還未死!”
陸潛搖頭:“小道長此言差矣。且不說放火的是不是九垣,目的又是什麽,若無确鑿的證據,便是官府也不能随意定罪……”
“什麽沒有确鑿證據?我不就是證據嗎!”小道士氣得跳腳,指着陸潛怒罵,“你這個人,你到底是來幫誰的!”
眼見兩人就要吵起來,小饕連忙扯住陸潛衣袖,不安地喚他:“陸潛……”
“陸潛?”小道士聽見這名字,愣了一愣,“你是陸潛?”
陸潛見他如此反應,只道是小道士聽說過他與九垣的關系,等琢磨過味來就要找他拼命,便把小饕又擋回身後:“不錯,正是陸某。”
他已經準備要應付全武行,那小道士卻斂了怒氣換了副鄭重的态度問他:“你真是陸潛?原本中鎮山的那個?”
陸潛有些詫異:“不錯。”
小道士臉上突然露出幾分喜色:“真的是你?你真的來了!我大師兄有東西給你!”
他這話一出,不僅陸潛吃驚,中鎮山的弟子也是一片嘩然。
沈雁回輕咳一聲,等那喧嘩聲靜了才問:“你師兄有東西給他——之前怎麽不曾聽說過?”
小道士慌忙掩住嘴。
沈雁回言語上并不逼問,只定定看他,直看得小道士額上冒出汗來。
陸潛知道他不問出答案不會罷休,便開口道:“小道長,你說吧,不妨事的。”
小道士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大師兄叫我別告訴其他人的——說來也奇怪,大師兄好像知道觀裏要有事似的,在出事前幾天交了件東西給我,只說讓我有機會便把東西送到一個叫‘陸潛’的中鎮山棄徒手上。我說我不認得你,大師兄就說,如果觀裏發生什麽事,你一定會來的。”
陸潛聽得直皺眉:“我和你大師兄并不相識,他為什麽篤定我會來?”
“不知道,”小道士搖搖頭,“大師兄沒有說。”
“那他是留了什麽東西給你?”沈雁回問道。
小道士看看他,又瞧瞧陸潛,最後視線一滑,落在了陸潛身邊探頭探腦的小饕身上。
小饕沖他眨了眨眼。
小道士抿了下唇,終于下定決心,道:“大師兄交給我的,是一支笛子。”
64.
那是支六孔曲笛,入手頗有些分量。小道士把它藏在自己房中,也不知是不是蹭到了哪裏,取出時膜孔上的葦膜早已剝落。
陸潛對樂器無甚研究,只憑笛身上的斑痕看出是湘妃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