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莫名其妙(捉蟲)
一轉眼,就到了冬天,這個朝代可能是因為沒有環境污染的關系,夏天很涼快,所以,冬天也就異常的冷。我每天下了朝基本就貓在書房裏看書練字,輕易不出門。阿元來找了我幾次,讓我去茶樓喝茶聽曲兒,我都沒去,在這個滴水成冰的日子,我怕把自己凍成一根冰棍。
冬至,休沐三天,我頂着祖父的白眼在家睡得昏天暗地,簡直都快變成床的一部分了。這個時代七日一休沐,每天上朝的時間又那麽早,摸着黑,披星戴月的去,我這級別的還不能打個燈籠,要不是視力好,我非得掉進金水河裏。補了三天覺回來,我就發現阿元好幾天沒出現在齊拓身邊了,一日,我去詹事府辦事,遇見齊拓,便問他,才知道白阿元母親去世,他去杭州扶棺回京。“這麽大的事情,都不跟我說一聲,真不拿我當朋友。”我小聲嘟囔。
聽見我的話,齊拓拍拍我的肩膀,說:“不會的。當時阿元都懵了,整個人就跟飄着似的,這麽大的事兒,他哪能接受的了?從這兒到杭州,日夜兼程,陸路也得走上一個月,他哪有時間呢?”
齊拓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很是覺得很不舒服,阿元這小子,唉。
開春,阿元回來,因為他是武官,丁憂不解除官職,只有100天的假。再看見他,我簡直都快不認識了,面色蒼白,眼神也沒有以前的光澤。看見我,他幾不可查的沖我點點頭。三天後,阿元輪休,我下了朝就直奔白府,見過白老爺子就直奔阿元的房間。
阿元正在書房抄經,小丫鬟将我引進書房就退到門外。他用目光示意我等待片刻,我點點頭,就在靠窗的椅子坐了下來。我端着新上來的茶,一邊打量阿元。藍色袍衫,僅以木簪束發,面色依舊蒼白,痩削得仿佛風一吹就倒。他抄完經,又仔細的吹幹,喚了丫鬟來拿到佛堂前供奉。然後,他看看我,說:“知道你今天會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從來我就是一個不會安慰別人的人,我只會說什麽明天會更好,一切都會好起來這類空洞又沒有實際意義的話,可是,這些我都不想對阿元說,我真心希望他能從母喪的悲哀中度過,變成以前那個笑得很燦爛的阿元,可是,我知道,這不可能。上一世,我大學剛畢業父母就雙雙出車禍去世,因為是獨生子女,叔叔阿姨年歲也大了,對我幫忙也有限,料理完他們的身後事我真的連悲傷的力氣都沒有了。後來,發第一份工資的那一天,下班後,我獨自一個人去逛街,每個商場都轉了一遍,我不知道自己想買些什麽,我看了一家又一家中老年衣服,這件襯衣爸爸穿上會好看,那條裙子媽媽穿上一定顯年輕,我不停的想象他們穿上那些衣服的樣子,想象他們接到我禮物後的表情,想象他們的笑容,終于,我一個人在繁華的商業街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嚎啕大哭。我終于發現,我沒有辦法去對他們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必須靠想象,想象他們的樣子,表情、笑容,那一刻,我真正的明白了什麽叫子欲養而親不待。
接着,他又說道:“阿旸,我沒有母親了。”聲音有些顫抖。我站起身,剛想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他忽然就伏在我肩頭,從抽泣一直到大哭。我沒有說什麽,只是輕輕的拍拍他的肩膀,這種時候,什麽話對于阿元都過去蒼白,他需要的只是一種宣洩。
終于,阿元起身,他揉揉紅腫的眼睛,說:“阿旸,我失态了。”
“沒關系,”我說,“阿元,不可哀毀過禮。你還有祖父、父親、幼弟、幼妹要照顧。”除了這些,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畢竟,阿元再早熟,他今年也才剛剛十四歲。
從白府出來前,我去跟白老爺子告辭,看見我,他說:“留哥兒,元哥兒這孩子心思重,你有時間多來陪陪他,總這麽悶着會生病的。”
“是。”我恭敬的回答。
從此,我每逢阿元輪休就去他家,有時候是看着他抄經,更多的時候則是聽他說話,都是他童年時候的趣事。他說他小時候淘氣,父親總教訓他,母親就會護着他,還偷偷幫他瞞着。大點的時候他想學武,為此,父親差點揍他,又是母親護住了他。學武後,他經常受傷,母親總會在受傷後的第一時間給他送藥。說到高興的地方,阿元的臉上還會有一絲微笑。每次,我都靜靜的聽着,什麽都不說。
就這樣,又到了冬天。某日沐休,我去外面轉悠,看見一家首飾鋪,就進去,想給母親選個好看的首飾,最後,我買了一個玉镯子。其實,好不好我也不知道,關鍵是我買得起。出門的時候,就被一個一直盯着我的小賊給偷了,我一路追趕,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好在我一直注意強身健體,雖然沒追上,但是也沒跟丢了。忽然,白阿元迎面走來,他攔住我,說:“怎麽了?”我氣喘籲籲的指着在前面狂奔的小賊說:“追追追……”就說不出別的來了。
阿元見狀,轉過頭就去追那小賊,我則靠着一棵大樹喘粗氣,幸虧遇見阿元,不然,我追不上不說,估計能累死。
片刻,阿元左手拿着我的錢袋,右手拎着那個小賊就來了,我這才發現,那只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丢人,真丢人,我連個小孩子都跑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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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那小男孩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哭着說:“我父親去世的早,母親又病重,家裏實在是沒錢了,沒辦法才來偷的,您就饒了我,別去報官,沒了我,母親就沒人照顧。”邊說還邊磕頭。
我跟阿元對視了一下,說:“你先別哭,你家住哪兒,帶我們去看看。”
小孩,聽完這話,擡頭看了我一眼,說:“就張家胡同,離這兒挺近的,你們跟我來。”
在他的帶領下,我們七拐八拐的就來到了張家胡同,又走了幾步,他在一個很破的四合院停下,推開門,吱呀一聲,我覺得那個門都快掉了,院子裏倒是整齊,就是很破舊。他帶我們走進一間房,屋內的擺設很破舊,但是很整齊,靠牆的床上躺着一個中年婦人,面色蠟黃,眼窩深陷,想必這就是他母親。
那婦人看見我們,稍微有些吃驚,咳嗽了幾聲,她問道:“靖哥兒,這兩位公子是?”
沒等那小孩說話,阿元就搶先回答:“嬸娘,我們是靖哥兒前些日子在集市上認識的朋友,今天巧遇,聽他說您生病了,就過來看看。”
那婦人聽見阿元的話,又看了那小孩一眼,阿元悄悄戳了那小孩一下,他一頓,然後點點頭。看見他點頭,那婦人放心的笑了笑,說:“靖哥兒能認識二位公子,真是他的造化。靖哥兒,帶二位公子去書房喝茶。”
小男孩聽了他母親的話,說了聲是,就帶我們去了書房。
原來,他叫張煜,小名靖哥兒,祖父以前也是在朝為官的,後來生病,去世的早,父親考中舉人後也因病去世,就剩下他跟母親兩個人過活。看他家雖然窮困,但書房的書仍舊不少,他說:“母親說,這是祖父、父親留下來的,不可變賣。”
阿元點點頭:“果然是書香之家。”說罷,從懷裏掏出錢袋,遞給靖哥兒,“這個給你,拿去給你母親看病,剩下的,你留着,過個好年。”
“我不要。”靖哥兒說,“我們非親非故,你幹什麽給我錢?”
阿元笑了笑,伸手摸摸靖哥兒的頭,又說:“小家夥真有志氣,可是你沒錢就去偷也不好啊。這樣,這錢算我借給你的,等你以後有錢了,再還給我好不好?”
靖哥兒歪着腦袋想了片刻,說:“可是我覺得我不會有錢還你。”
聽了他的話,我跟阿元都笑了。我把錢袋遞給靖哥兒,說:“靖哥兒,我也把錢借給你,你可以拿着錢去念書,等你考了狀元做了官,你再還我,可好?”
“真的?”靖哥兒問道。
“真的。”我跟阿元異口同聲的說道。
“那我們立字為據。”靖哥兒說罷,就去書桌研磨寫字,我們三個人簽字畫押,正式極了。臨走時,我把自己随身戴的一塊玉佩給了靖哥兒,說:“我家住在西街,有事兒你就拿着這個玉佩到那兒打聽宋家,就有人指給你,你去了,拿這玉佩跟門房說找宋旸就可以了。
阿元聽完我的話,也把自己的玉佩給了他,說:“我家就在他家旁邊,你要是找我,就說找白晖就可以了。”
靖哥兒拿着兩塊玉佩,看看我又看看阿元,一下子就跪下了,說:“張煜年幼,何德何能竟能受二位公子如此厚待。二位大恩,張煜感恩于心,如今世未能報答,來世必結草銜環,以報二位大恩。”
我跟阿元扶起靖哥兒,阿元笑道:“別來世,我還等着你狀元游街呢,到時候,記得把皇上賞賜給你的好酒送給我和阿旸就行了。”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的阿元忽然跟我說:“阿旸,最近天很冷。”
“我知道啊,你沒發現我最近穿的很厚實嗎?”我說。
阿元看看我,沒說話,就回家了,留下我一個人莫名其妙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