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唐清朗看到段霁明顯地松了一口氣。聽到林靜脫離危險了，她比段霁還要高興幾分, 拉住他的手臂說道, “你趕緊去洗澡吧, 換身衣服, 出來就能看到你媽媽了。”
段霁點頭笑了笑, “那我快，快點兒，你幫我先看着。”
“嗯嗯嗯。”唐清朗十分高興, “去吧去吧。”就差跳起來直接跟他揮手了。
段霁拿了衣服, 走到裏面的病房, 簡單地沖了個澡, 把自己身上的血跡洗掉, 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病房裏已經多了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
她個子比較高, 看上去跟唐清朗差不多了，不算很漂亮, 但整個人氣質非常好, 知性又優雅，看到她的那一瞬間, 段霁腦子裏蹦出一個詞：上善若水。
唐清朗見了她, 就跟猴子見了如來佛, 規規矩矩地坐在旁邊，看到段霁出來，她連忙沖段霁招手, “這裏這裏。”
隔得那麽近，難道自己看不到嗎？段霁心中好笑，走到她們面前，那個女人轉過身來沖段霁笑了笑，“段霁吧，我是清朗媽媽，你可以叫我梁阿姨。”
“梁阿姨好。”段霁乖乖地叫了一聲。
“嗯。”她笑着點了點頭，“我不放心，過來看看。剛才問了醫生，你媽媽可能還要一會兒才能醒來。她暫時可能不能吃東西，我給你帶了點兒飯。都是家常小菜，清朗奶奶做的，手藝不錯，你可以試試。”她看了一眼面前始終一臉緊繃的段霁，“錢還夠嗎？”見他點頭，梁若耶又說道，“要是不夠，可以先跟我們說。你上次幫了清朗，這裏我們幫助你也是應該的。你媽媽這邊，就剩下你一個人，你也要保重你自己的身體。”
段霁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旁邊捧着臉看着他的唐清朗，心想，難怪唐清朗性格這麽好，原來是有這樣的媽媽。
她媽媽真好。
高考結束，成績還沒有出來，段霁每天就在醫院陪林靜，她可能是沒有想到自己能活着回來，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段霁，更加難得的沒有問過他考試。母子倆呆在醫院裏，時常無話。
靜默得好像陌生人。
原先段霁還想問問她，究竟把自己當成什麽。後來想想還是算了。這個問題，估計問了也得不到一個好的結果，何必？
難道林靜還會告訴他，她就把段霁當成争寵的工具嗎？她自己不會這樣認為的，她覺得她是在用盡全力在愛段霁。然而這樣的話，段霁難道會相信嗎？不過是又引發一輪尴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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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唐清朗一直陪着他，一日三餐都是唐家拿過來的，唐清朗的奶奶擔心林靜吃不慣醫院的飯，還專門弄了各種湯湯水水給她補身體。縱然自己曾經在唐清朗無助的時候幫過忙，但唐家對他，早已經超出了還人情的範疇。
他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誰。
他的事情班上同學來看過，老王帶的，要給他捐款的，但是段霁拒絕了。因為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何況，他那個名義上的“爸爸”擔心惹來他反感，這段時間一直沒有斷過錢。那人也就剩下錢了。
羅浪黃薇薇，甚至艾靜都來過好幾次，連他那個所謂的哥哥也來看過。獨獨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從頭到尾，連面都沒有露一下。他哥哥還要在他面前強行挽尊，說是怕惹來他不高興。但段霁又不傻，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人其實是根本不想看到他媽媽？
這天中午，唐清朗按照往常一樣，繼續給段霁母子端吃的來。到底吃人家嘴軟，林靜看唐清朗，可要比以前慈和多了。唐清朗獻寶一樣把餐盒端出來，一時之間，原本寂靜的病房瞬間充滿了她的笑聲，“今天中午奶奶做了糖醋排骨，我奶奶的糖醋排骨可跟其他地方的不一樣，放了話梅進去呢。湯是拜托阿姨家裏買來的烏雞湯，和西洋參一起，煲了好久。我看着煲的。還有這個小炒肉，也挺好吃的，你們試試吧。”
她将桌子拖出來，給林靜放好，自己又興高采烈地出去了。
唐清朗身上，好像有永遠用不完的活力。她永遠都是一副窮開心的樣子，也不知道她每天在開心什麽。
吃完飯，段霁跟往常一樣，送她下來。唐清朗問道，“對了，你媽媽還要住多久的院啊她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麽還要在醫院裏啊。”
唐清朗問完，半晌沒有聽到段霁的回答，她都走出去好幾步了，段霁還在原地。唐清朗心裏“咯噔”一跳，以為段霁生氣了，連忙擺手，“啊，我不是覺得麻煩，我就是問問。”
段霁擡起頭來，之前在病房裏的平靜模樣蕩然無存。他朝唐清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說道，“我知道。”
然而唐清朗心裏并沒有覺得好受點兒。既然知道，那為什麽還要這樣的表情？
段霁抿了抿唇，開口道，“我媽媽，剛檢查出來，肝癌晚期。”
“什麽？”唐清朗還從來沒有遇到過身邊的人得癌症的呢，猛地聽到這個消息，非常不能接受，“可是......她，她比我媽媽還小啊。”
可是病魔從來不會因為年紀大小而對你有任何不同。
“她以前......長期服用抗抑郁類藥物，對她的身，身體有一定的影響。”段霁看着她，覺得好像怎麽也看不夠一樣。
他的小姑娘那麽好看，哪怕是睡覺都透着一種靈氣，他哪裏舍得呢？然而再舍不得又能怎麽樣？有些話，宜早不宜遲。
唐清朗還沉浸在段霁給她帶來的震驚當中，一時半會兒沒能緩過神來。“那，你媽媽知道嗎？”
“現在還不知道。”但是她做了那麽多項檢查，如果沒有什麽問題，哪兒會做那麽多檢查？瞞她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她又不是沒有文化，怎麽可能會沒有察覺呢？
唐清朗聽明白了段霁話裏的意思，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好。好像不管說什麽，在此刻的他面前，都顯得非常的蒼白。
她一擡起頭，就看見段霁微紅的眼睛，唐清朗伸手握住他的手，“你......也別擔心，萬一有其他可能呢？”她等了半晌，沒有等來段霁的回答，擡頭一看，發現他眼睛裏好像藏着無限深意一般。唐清朗就是再大而化之也明白了，她皺着眉頭，看向段霁，“你......你想跟我說什麽？”
段霁吸了吸鼻子，“清朗，我可能......沒辦法跟你一起出國了。”
“啊？”唐清朗都哭了，“那怎麽辦啊。我高考亂做的，根本就不帶狀态，我沒辦法跟你上一個學校了。”
“別哭。”段霁伸出手來，把她臉上的淚水擦掉，誰知道越擦越多，看見唐清朗哭，他心裏也難受，這件事情藏在心裏大半天，段霁沒法兒告訴任何人，此刻看到唐清朗，傷心遺憾和愧疚一起迸發出來，雖然還在給她擦眼淚，但自己也忍不住落下兩顆淚珠來。
“別哭。”他又重複了一遍，抿了抿唇，“清朗，要不然你先，先出國吧。我要照顧我媽媽，等這邊事情弄完了，我.....我來找你好不好？”
他說完也感覺自己有點兒無恥。唐清朗那麽美好的一個女孩子，多的是男生喜歡她，他憑什麽來要求她等自己？有的時候，真的是一步差步步差。他本科要是沒辦法取得成績，将來會影響他一生的。
那個時候，唐清朗在國外或許早已經聲名遠揚，而他不過是每天混日子。生活會消磨了他的銳氣，他會變得跟那麽多普通大學生一樣。這樣的他，還值得唐清朗崇拜嗎？
幾乎是在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段霁就後悔了。他應該跟唐清朗說，我們分開吧，我不耽誤你了。
雖然這樣很渣，但是比起将來耽擱她，段霁覺得這才是對她最好的。
長痛不如短痛，何況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不長。初戀不成功，唐清朗到了美國，肯定過不了多久就能忘了他的。那時候她找一個跟她差不多的同學，繼續仰望崇拜他，那才是唐清朗的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陪他淪落。
但是唐清朗多聰明啊，她一眼就看穿了段霁的打算，連忙說道，“段霁，要不要跟你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情，你那什麽‘為我好’，別來啊，我不認的。”
她擦幹了眼淚，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好了我知道這件事情了，你去照顧你媽媽吧。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往後再商量。”
段霁也知道她現在心裏一定很亂，也不打擾她，将洗幹淨的飯盒拿給她，“路上小心。”
唐清朗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段霁在她身後看了許久，嘆了一聲，也上了樓。
縱然他不願意承認他跟這個美好的姑娘或許只有這麽短短一年的緣分，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也許他們兩個，真的要分開了。
她自有她的天地，不是自己把她關得住的。
他還記得那天林烨跟她表白時，唐清朗說的話。她要的是能和她一起并肩屹立的人，如果不行，他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厚着臉皮拖累她。
母親得了絕症，女朋友馬上要分開了，連他的前途好像都沒有辦法自己掌握。
人生艱難，概莫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