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之下, 地之上, 于山山腳靜得要命, 無人敢噓聲,聊缺缺奪了虧江年的妖骨後,冷哼一聲, 又回站回了原來的地方, 嘴角輕蔑,卻一眼也不屑看虧江年,眼神仿佛在告訴大家,這便是不聽話的後果。
她緩緩地舉起手中血紅色的妖骨, 當着衆人, 不留一絲情面地一個用力, 手中妖骨咔啦一聲, 碎成粉末。
虧江月腦子已亂成一團,她眼睜睜地看着虧江年額頭上的血染紅她的衣袖,接着漸漸幹涸。
她用力抱着虧江年, 許久,渾然不知身邊的狼妖已然散去,只直直盯着虧江年, 失聲喊她。
“江月。”虧江年許久才終于醒來,撐起一口氣喚了她一聲。
虧江月立馬精神,随意地用衣裳擦去眼淚,握住虧江年舉起的手。
“我在,姐, 我在。”虧江月忙道。
虧江年淡然一笑:“姐姐不行了。”
虧江月聽這話,眼淚又湧了出來,她想回她不會的,不是的,姐姐不會不行,但卻又不敢打斷虧江年的話,只能拼命搖頭。
“江月。”她想握緊虧江月的手,卻怎麽也使不上力:“我知道你昨日那些話是騙我的,姐姐不在了,你要好好的,你們都要好好的。”
江月搖頭,淚水大顆湧下:“不要,你不要說這些,不會有事的姐。”
虧江年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小聲道:“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她。”
這話說完,虧江年攢着的力氣終于用完,她擡眼,輕聲道了句:“不要哭,江……”
未說完,虧江月便見自己手下抱着人,忽的一點點地消失不見,像是被吹散的花,随風飄走,一片花瓣也不留,只剩一件空衣裳在她懷裏。
“啊!姐!”
虧江月失聲大哭起來,她緊緊摟住虧江年的衣服,半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姐,不要離開,我,姐……啊……”
萬物間,只微弱的月光陪伴她,荒蕪的山腳,只她一人,無措茫然地跪着。
“身骨分離,骨消形滅。”在一旁看着的千茶悠悠地念了這麽一句,她話裏難掩難過,難掩哽咽:“旋離,這便是奪骨術麽?”
旋離心情也十分沉重,她心裏哀聲,回了句:“是。”
虧江月哭了一夜,眼睛紅腫無神,可她卻毫無知覺,只抱着虧江年的衣裳,待天破曉,枳於才聽聞這消息,匆匆歸來。
茫然望去,寸草不生的一片平地中,只一藍衣女子呆呆癱坐在地上,枳於心裏一緊,趕忙飛了過去,她到虧江月跟着,撲騰跪下,看到虧江月手中的衣裳,顫抖着雙手摸上去,輕聲問:“江年呢?”
虧江月被這一聲喚得才又回過神來,她擡頭對上枳於的目光,一個眨眼,豆大的淚珠從眼中落下。
枳於心驚,看着手上的衣裳,不願相信:“江年呢!”
虧江月咬着牙,淚水不斷地往下落。
“姐姐,”她痛苦道:“她不在了。”
“什麽……”枳於淚滿眼眶,她用力一捏虧江年的衣袖,大喊:“不可能!你騙我!”
虧江月沒有回話,而是用力抱着虧江年的衣裳低聲痛哭。
眼中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虧江月哭了一陣,突然一個黑影過來,她被枳於揪住了衣裳,枳於蹙眉兇狠地看着她:“你為什麽要讓她留在于山!她昨夜若是跟我走,就不會這樣!”
虧江月心裏一陣疼:“對不起。”
枳於咬牙,一把推開虧江月,在虧江年的衣裳面前跪下,像是認了命,趴在上頭。
許久,虧江月才聽枳於問:“她走前,可有說什麽?”
虧江月輕聲道:“她讓我們好好的。”
枳於将臉埋在虧江年的袖子裏:“有沒有同我說的話?”
虧江月哽咽:“來不及,”她緩了緩:“她讓我,好好照顧你。”
枳於聽着突然冷笑一聲,接着又仰頭大笑一聲,一顆豆大的淚珠從臉頰滑下,她驀地站起來,從腰間抽出一把劍抵在了虧江月的喉間。
“虧江月。”枳於蹙眉冷冷道:“現在你滿意了,你一直見不慣我們好,現在你滿意了!”
虧江月茫然,她看着劍尖,片刻後閉上眼,突然朝前一傾,那鋒利的劍毫不客氣地刺進她的肌膚裏。
枳於一驚,立馬後退一步将劍丢在地上。
二人對視片刻,皆不說話,枳於又恨又難過地看着虧江月,輕輕眨眼,偏開頭,不看她。
“是聊缺缺麽?”枳於問。
虧江月:“是。”
枳於:“是,奪骨術?”
虧江月低頭,艱難:“是。”
枳於恍惚地走了幾步,轉身離開,虧江月見狀,朝着她的背影喊了聲:“你去哪?”
枳於沒有回答,眨眼間,便沒了身影。
枳於的出現,似是将虧江月打醒,她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捧起懷裏的衣裳,在領口處輕輕一吻,将衣服端端疊好,站了起來。
她回了即翼山,回了和姐姐從前的家裏,在山後找了姐姐種的那片彼岸花中,将她的衣裳埋了下去,做了衣冠冢。
在虧江年墳前跪了一夜,第二日又去了于山,在姐姐死去的地方等着。
如今的于山山腳不似從前,沒有任何狼族的小妖,被聊缺缺侵占後花木也落敗了許多,虧江月等兩日,終于等來了人。
枳於一瘸一拐地從山下走來,她似乎撐着最後一口氣,渾身是傷,渾身是血,她撐到了見到虧江月,才不支倒下。
虧江月見狀立馬跑了過去,抱住枳於的身體,可不論她如何叫喊,枳於沒有任何動靜。
她吓得心慌了起來,大哭過幾日已然擠不出任何淚水,只晃着枳於的身子求她醒來。
她想枳於大抵是去找聊缺缺了,虧江月知道的,枳於一定會為姐姐報仇,但聊缺缺如今這樣,枳於怎麽是她的對手。
虧江月握着枳於的手,看着她嘴角的血跡,片刻才曉得拭去,她咬牙,背起枳於,朝山下走去。
虧江月用着自身那麽點修行,堅持了幾日,穿過重重大山,不休不停就将枳於背到了曾給她治腳的狼族大夫那。
大夫見是枳於,毫不耽誤地立馬枳於治傷。
虧江月不知枳於在聊缺缺那經歷了什麽,但大夫說她妖骨尚在,虧江月便放心許多。
枳於昏了幾日,虧江月便在床邊守幾日,她身上的傷好了許多,可卻遲遲不見她醒來。
又幾日後,虧江月終于忍不住問大夫,大夫查看一番,只搖頭道:“心郁,狼帝失了夫人,是心病,她不願醒來。”
虧江月急問:“有何辦法?”
大夫欲言又止。
虧江月抓住大夫的袖子,忙道:“大夫是不是有法子?”
大夫輕嘆一聲:“于山以南,有名曰小華山的,山上長有名為萆荔的草,這草可治狼帝的心病,只不過……”
虧江月:“只不過什麽?”
大夫:“只不過小華山上有妖獸赤鷩,常年守着山,那赤鷩有毒,我們尋常小妖,很難上去。”
虧江月聽着像是找到了希望,她直直站了起來,對大夫道:“你且幫我照料幾日枳於,我去摘這個萆荔。”
大夫:“可……”
虧江月擺手。
她轉頭便走,大夫勸阻不得。
小華山不遠,不到半日,她便來到了山腳,她擡頭朝上看去,翻出袖中大夫給她畫的萆荔,細細地記了一會兒,将畫收好,往上爬去。
這一路卻未見那只赤鷩,她悄聲而上,尋至日落西下,才在西側那片地裏,看到了萆荔。
虧江月拿出袖中之畫,比對多次後才過去采摘,她不多拿,只要了兩株,采了便立馬離開,但很不妙的,離開那片萆荔地後,沒多久,她便聽到了一聲奇怪的鳥叫。
虧江月心裏一慌,只道糟了,她連忙找了顆大樹跳了上去,果然不多時,便見一只全身火紅色的大鳥飛過,虧江月等了片刻,待身邊沒有聲響後,才從樹上跳下。
但她這一跳,方才已然遠去的赤鷩忽然從後方飛了回來,虧江月見狀立馬後退,她左右觀看,見後方有一山洞,不多想便鑽了進去。
赤鷩見她立馬要逃,張嘴便咬了過去,十分不巧的,咬住了虧江月曾傷過的腳踝。
虧江月吃痛,立馬将腳縮了回來,她低頭看,傷口被生生扯開,腳踝處已然烏黑一片,她想着大夫說這鳥有毒,便毫不猶豫,立馬撕下裙角的衣裳,綁住小腿。
這洞中另有天地,洞外赤鷩進來不得,只好狂聲鳴叫,虧江月見外頭無路,咬牙便朝裏走去。
沒有火把,她摸黑茫然地在洞裏摸索。
虧江月不停歇地一直走。
她其實很怕,睜眼閉眼眼前全是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她伸手摸,只能摸得冰涼的石壁,腳傷很重,疼得很,幾次幾近昏厥。
只是她想着,她要回去救枳於,枳於還沒有醒。
終于,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她看到了前方出現了亮光,她一個驚喜,朝那頭奔去。
她從小華山出來了,兜了幾圈,她終于找回方向,朝大夫家去。
将萆荔送到大夫手中時,虧江月終于垮下,從姐姐離開時那日起,虧江月便沒好好休息,她一直在堅持,這萆荔像是她的一個信念,她做成了,便垮了下來,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大夫正幫她治腳傷,她從床上起來,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忙問:“枳於怎麽樣了?”
大夫給她一個放心的神色:“明日便能醒。”
虧江月輕聲笑。
大夫指着她的腿,憂愁道:“只是你的腿,毒已蔓延,加上之前有傷,恐怕……”
虧江月苦笑一聲,卻作個不甚在意的樣子,道:“無妨。”
大夫卻搖頭:“不是治不好的問題。”大夫嘆氣:“恐怕,有性命之憂。”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話說